這大抵便是家中有女兒的心態，徐沅婷雖然一生無子，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更何況葉白微還是唐修明的徒弟，所以在她眼中，這小姑娘就跟自己的女兒沒什麽分別。

  隻是她這話一出，卻見葉白微正色道：“侯爺莫說是站不起來，便是隻剩一口氣，我也覺得他強過世上大多兒郎。”

  衛淵是不同的。

  大概是她生在現代，在那個利益至上的年代，老頭走的又早，葉白微嚐盡世間冷暖，當英雄這種事情，於她而言，隻是書上模糊的概念。

  而衛淵，則是讓這個概念具象化。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他是保家衛國的鋼鐵將士，更有猛虎嗅薔薇的柔情。

  而現在，這一份柔情，給了葉白微。

  她念及此，臉上的笑意也有些羞澀，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模樣。

  這表情，徐沅婷並不陌生，她瞧著眼前的葉白微，隻是忽然有些感慨。

  這模樣，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不過……她比自己幸運。

  徐沅婷壓下心中一瞬的難過，旋即又彎起了唇角：“既然你做了決定，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

  從趙雪娘這裏離開的時候，葉白微臉上的笑意都沒停過。

  她跟徐沅婷坦白之後沒多久，趙雪娘就醒了。相對於徐沅婷而言，知道她跟衛淵關係更勝一層，趙雪娘的歡喜都寫在臉上。

  這個女子，前半生坎坷是遇見葉無堅，其後的磨難便是為了這個女兒。而如今，她掛念的女兒情路順遂，也讓趙雪娘寬慰又歡喜。

  葉白微知道她的想法，便報喜不報憂，陪著她說了半日的話，眼見得時候不早，這才去了朝夕。

  她今日還有香粉原料要研磨歸類，便是擔心搖光來找茬，也不得不過去一趟——畢竟，她不能因為怕了搖光，便不過自己的日子了。

  不過這擔憂，在到了朝夕之後，便盡數鬆了一口氣。

  搖光沒有來。

  葉白微照例詢問了今日的情況，知道並無異樣，這才去了後院。

  但不知怎的，她總有些心神不定，在調配香的時候，更是手一抖，險些放錯比例。

  她總覺得，今日要有事發生似的。

  這種不安，讓葉白微心中不大舒服，她長舒一口氣，將調配到一半的香料收起來，預備拿到家裏去做。有衛淵在的時候，便是天塌下來，葉白微覺得自己都能從容應對。

  誰知她才拎著盒子出門，卻正見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葉白微偏身讓了一讓，那中年男人卻是頓住了腳步，訝異道：“丁香粗粉？”

  這人鼻子靈得很，葉白微聞言倒是停住了，笑道：“先生的嗅覺可真靈敏，不錯，正是丁香粉。”

  男人年約四十出頭，臉色蠟黃，生的也平常，扔到人堆裏不會有人再看第二眼。

  與那長相截然不同的，卻是他的眼睛。

  雙眼有神，內帶正氣，倒是將這相貌都提了幾分。

  中年男人聽得她的回答，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聞了聞，才道：“鬆香不夠細，山檀亦是，不知姑娘要做什麽香？”

  葉白微頓時了然，這人是個懂香的，難不成是個香先生？

  念及此，她站直身體，又與男人見了一禮，笑道：“要做‘紫氣東來’，不過眼下才剛開始做，故而料子粗糙了些，讓先生見笑了。”

  她說著，又道：“先生可是要來買香？裏麵請吧。”

  說這話時，葉白微悄然打量著眼前人。

  這人既然是個行家，想必不是單純來買香的，葉白微原先是打算直接走的，眼下瞧著這人態度，便預備靜觀其變。

  聽得葉白微的話，男人隻是笑了笑，溫和道：“不錯，近來天寒，衣物受潮有味兒，想買些香放熏籠中熏衣，隻是幾條街下來挑花了眼，你們這兒可有推薦？”

  葉白微這才留意到，他身上的確沾染了香粉的味道，且味道有點雜，一看便知是那些店鋪裏過來的。

  如此倒是她多想了，不過是一個懂行的顧客罷了。

  念及此，葉白微的心中悄然鬆了口氣，又笑著同他道：“既是如此，那就讓夥計跟先生介紹吧。阿福，過來。”

  喚做阿福的男子聞言，頓時快步走過來，樂嗬嗬的跟那男人道：“客官您請，這些都是咱們店中的精品，您可以過目。”

  他熱情的很，且嘴甜會說，被他介紹之後，來的客人們十之八九都會買點東西走。

  隻是今日，卻在這男人的身上碰了壁。

  這會兒時候早，葉白微心中又有些懷疑，便在一旁尋了位置坐下，借著喝茶的動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男人已經婉拒了阿福推薦的四五種香料。

  男人脾氣很好，每次拒絕的時候，都帶著溫和的笑：“聞著倒是不錯，隻是不大適合我，抱歉，可還有其他的？”

  如此幾種下來，眼見得快要將這店裏的香粉都給跳了一遍，阿福也有些為難，偷偷去看葉白微。

  葉白微見狀，無聲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盒子放下，笑著走了過來。

  “先生方才說是要熏衣服，這幾款其實都不錯，也適合您這樣的儒雅之人所用，不過各花入各眼，不知先生想要哪種類型的，我再幫您選幾樣比對。”

  聞言，那男人卻有些猶豫。

  他頓了頓，才道：“這些香方，似乎都被改過了。”

  這話一出，葉白微便明白過來。

  這果然是個懂行的，但想來是拘泥於傳統，對這些太過新穎的並不買賬。

  “不錯，先生若是想要規矩些的香，咱們這兒也是有的。”

  她待要幫著拿香，卻被男人叫住：“姑娘，這香是你做的？”

  他雖然是問話，對此事倒是肯定，葉白微疑惑的看著他，便聽得男人再次解釋道：“你身上的味道不同，是常年浸淫香粉才有的。”

  葉白微頓時了然，帶著歉意笑道：“不錯，香的確是我做的，先生可是有何指教？”

  她說話客客氣氣的，男人倒是並不客氣，聞言直接點頭道：“指教談不上，隻是覺得姑娘做香的法子有些稀奇——比如這鬆香，原該與梅花搭配，怎麽就改了金絲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