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師父，我願意聽您的。是我太心急了，對不起。”

  搖光誠誠懇懇的道歉，持節卻是笑了笑，道：“天色太晚了，什麽話都明日再說，去睡吧。”

  他說著，又問道：“藥可吃了？”

  小孩兒的身體落了病根，若非苗疆的法子溫養著，怕是早就沒命了。

  搖光見他這會兒還惦記著自己的身體，越發自責：“吃過了，您放心。”

  見狀，持節這才鬆了一口氣，隻是才要走，卻又頓住腳步。

  角落裏放著一隻香爐，有香獸在其間燃燒，嫋嫋青煙飄出，散在空氣裏，中調與後調勾連在一起，勾出他久遠又恍惚的記憶來。

  持節神情微閃，人卻是走不動了。

  “這香……”

  他張口，才發現聲音已然暗啞了。

  持節神情恍惚了一瞬，方才繼續問道：“你換香了？”

  搖光幼時睡不著，他便調配了安神香，是用的獨創的秘方，天下再無第二份。

  而現在，這香味與他承襲一脈，卻又在裏麵新添了兩味香料，不是他的作風，卻又熟悉的叫人心悸。

  持節覺得心跳都慢了一拍，就連搖光的聲音都像是隔了一層。

  “您說這香麽？”

  搖光心中微動，從一旁的案幾上拿了一個盒子，遞給了持節：“這是我從外麵買的，乍聞到這味道，我還以為是您調配的呢。師父聞聞，是不是很像？”

  那香盒被遞到持節的麵前，他隻低頭看了一眼，呼吸便急促了幾分。

  這圖案，是一朵薇草。

  他的理智幾乎在瞬間崩塌，像是有什麽久遠的畫麵被勾連了出來，與之而來的，還有少女嬌俏的聲音：“老頭兒，老頭兒！”

  持節驟然回神，他以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氣，其實卻是輕輕地將那個香盒接到了手中。

  男人的手指拂過那一朵薇草，良久才問道：“你說，從外麵買的？在哪裏？”

  他的聲音聽起來如常，可搖光在他身邊長大，哪裏聽不出來？

  他心中狐疑加大，越發懷疑起了葉白微的身份。

  他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子，調查之下更覺得此女子不堪。

  可這樣一個人，是如何跟師父扯上關係的，又是什麽時候扯上關係的？

  搖光滿腹狐疑，輕咳一聲，低頭回答：“城中的一家香鋪，名喚朝夕，師父想去看看嗎？”

  朝夕二字一出，持節驟然看向搖光。

  他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幾乎是急促的問道：“那店鋪在哪兒？”

  男人的瞳孔瞪大，像是不可置信，表情既想哭又想笑，最後什麽都做不出來，唯有一雙眼裏，煥發著光彩。

  搖光已經很少看到他眼中還有光了，如今瞧見，心裏酸楚的同時，卻又有些吃味兒。

  這個女子，到底與他什麽關係？

  “離此不算遠，就在民安大街的拐角處，是個兩層的小樓，後麵還連著一處小院兒，瞧著整潔寬敞，師父想去看看嗎？我陪您一起去啊。”

  聞言，持節卻沒有立刻回話。

  他低下頭，將那一盒香放在自己的鼻端嗅了嗅。

  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讓他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良久，持節才將這一盒香捏在手中，啞聲道：“不，我，我就去看看。”

  “看那個老板娘嗎？”

  搖光問了這話，持節先是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不，看看香。”

  他在撒謊。

  搖光分明從未告知過，那個店鋪的老板是個女子，可他方才說出“老板娘”這三個字，他卻半分都沒有反駁。

  他知道這女子的身份。

  搖光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兒，想了想，輕聲道：“師父多年未曾回來，我陪著您一起去轉轉吧。”

  然而持節再次拒絕了他。

  “不必，我自己去便可。你身體不舒服，好生休息。”

  見狀，搖光也不再多問，隻是垂眸應聲：“好，那師父路上當心。”

  下人早先便收拾了房間，見持節出來，頓時恭敬地迎著人往房間裏去。

  隻是等到他走後，搖光這才意味不明的走到香爐前。

  小蛇聞到了那熟悉的氣息，從他袖口中滑出來，蛇尾在香爐上纏繞了一圈。

  而後，便被搖光提溜了起來，他隨意將這小東西纏在手腕上，聲音裏滿是困惑：“她好像，對師父很重要？”

  這話一出口，搖光眸光便有些不虞：“在他心裏，真的有人比我還重要？”

  這個問題，並沒有人能回答他。

  幸好，他也並不想要答案。

  ……

  這個夜裏，有無數人都醒著。

  因告白成功而興奮的葉白微和衛淵醒著、因困惑而心中不安的搖光醒著、還有因窺探到了黑暗一角的衛衡，也醒著。

  衛衡是連夜離開南大營的。

  他中秋的時候，才得了皇上的諭旨，被解除了禁足，可惜鎮撫司最近成了清閑衙門，衛衡又才犯了錯，在鎮撫司內，更成了一個連吉祥物都算不上的擺設。

  但衛淵卻給他派了新差事，衛衡起初以為這是一個坑，直到他發現自己要去的是南大營。

  衛所人手不夠，從南大營抽調了一批過去。而這其中的空缺，就讓衛衡暫且補了上去。

  對於這個決定，衛衡倒是高興的很，畢竟他早就想插手南大營了——這裏向來是鐵桶一塊，外表堅不可摧，內裏卻藏著的滿是禍害。

  如今得了機會，他便可光明正大的進去查探。

  功夫不負有心人。

  衛衡到了二皇子府的時候，臉上的笑意都未曾消散，夜風漸大，吹在他的臉上，刮的升騰。

  他卻像是感受不到，體內的躁動沒有被冷風吹滅，等待二皇子的時候，他的笑意幾乎有些猙獰。

  那是對於觸手可及的權勢，而赤裸裸的渴望。

  腳步聲傳來時，衛衡迅速收斂笑意，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凝重。

  “殿下。”

  二皇子顯然是才睡醒，不過見人的時候還是衣衫整齊，眼神卻有些不大清明，聲音卻還是溫和的：“守正快坐，怎麽這時候來了，可是有什麽難處？”

  他從來便是這樣，事事都以旁人為先，說出的話永遠和風細雨的叫人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