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這個字眼……

  仿佛很久遠，卻又間隔千山萬水之後，再次溫暖了他。

  衛淵的臉上，漸漸蔓延起笑意。

  他盯著葉白微的背影，見她虔誠的將河燈推到水中，又不自覺的想，她會許什麽願呢？

  連帶著他的那一份。

  河燈入了水，借著那點微風，漸漸地往遠處飄去。

  橘紅色的燭火飄搖，帶著河燈向遠方，內中承載著少女不可說的心事。

  葉白微盯著那燭火，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她騙了衛淵。

  這河燈上並沒有什麽兩個願望，她隻是抄了一首詞。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方才不讓衛淵看，也不過是怕少女心事被發現。

  他不知道她的心意，葉白微尚且還能勸自己女追男隔層紗，天長日久的，總要讓這人瞧見自己的真心。

  可若是他知道了，那葉白微就不知該如何解釋了。

  若是他不喜歡自己呢，若是他厭煩呢，那可就連回旋的餘地都沒了。

  畢竟……

  當初信誓旦旦說，不會霸占著侯夫人位置的人，也是自己。

  葉白微現下腦子裏隻有一句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直到那河燈遠去，她這才收回了目光，將筆墨還給了婆婆，又額外給了她一份錢：“多謝您。”

  那婆婆見她多給錢，忙的要退回，葉白微卻已然轉身走了。

  婆婆不能舍棄攤位，念了一句菩薩，便又接待下一個來買河燈的客人了。

  買河燈的是一個漂亮到妖冶的少年，他手上拿著一個狐狸麵具，手指纖細而白。

  拿了河燈後，他也學了葉白微的做派，放在攤子上一塊散碎銀子，道了一句：“不用找了。”

  婆婆才要說什麽，少年卻已經沒入人群，他走的飛快，卻是追著葉白微過去的。

  “借過借過。”

  身後響起少年的聲音，葉白微下意識往一側躲避，還是被撞了一下。

  她微微擰眉，往後看去，就對上了一張漂亮到失真的臉。

  那少年不妨自己撞了人，頓時便有些赧然，舉著河燈給她道歉：“抱歉，姐姐您沒事兒吧？”

  這少年看著約莫十四五，一雙眼大而媚，瞳孔極黑，肌膚白如瓷，這張臉生的很好，挑不出半點毛病，如同玩偶娃娃一般。

  這樣一張完美的臉，若是一個娃娃，那自然是沒有瑕疵的。

  可現下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真人，葉白微下意識便往後退了一步。

  那少年不解的看著她，追問道：“可是我撞疼您了？”

  離得近時，葉白微瞧著他的瞳仁，隻覺得自己要被吸進去似的。這會兒離得遠了，反倒瞧著正常了許多。

  葉白微搖了搖頭，道：“沒事。”

  那少年又歉疚的笑了笑，舉著河燈道：“真不好意思，我著急放河燈呢，婆婆說晚了時辰就不靈了。”

  葉白微瞧見他手上拎的河燈，倒是跟她方才買的如出一轍，再看少年的方向，想來也是同一家買的。

  她抿唇點頭，道：“沒事，你去吧。”

  少年鬆了一口氣，再次與她道謝，轉身要走，卻又回頭笑道：“這位姐姐，你身上的香味兒真好聞，是哪裏買的？”

  這少年與她年歲相差無幾，若是旁人說來，便有孟浪之嫌。

  可他生的太好看了，好看的就像是多看幾眼都是褻瀆。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非但沒有半點調戲搭訕的模樣，反倒讓人有一種被誇讚的羞澀。

  少年含笑看她，葉白微倒是沒多想，抿唇一笑，道：“自己做著玩的。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這小少年跟她相差太大了，她至多有一種小孩兒真會說話的感覺，倒是沒有多想。

  見她轉身要走，少年依舊笑著，有禮道：“告辭。”

  他說完這話，執著河燈，與葉白微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河邊水波粼粼，花燈照亮夜空，無人看到，少年的袖口裏，有暗芒一閃而過。

  葉白微拐回去時，清泉也剛將點心買好，正四下張望尋她呢。

  她快步走過去打了招呼，清泉這才鬆了一口氣：“夫人，咱們回去吧。”

  葉白微才回到馬車上，便聽得衛淵狀似無意的詢問：“剛剛怎麽了？”

  葉白微疑惑的看他，聽得衛淵又補了一句：“我方才看夜景，好像有人攔了你的路。”

  這話說的此地無銀三百兩，葉白微卻沒往別的方向去想，聞言恍然道：“哦，你說那個少年，他趕路，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好在沒事。”

  她說的隨意，衛淵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麽。

  ……

  隻是葉白微沒想到，第二日，她便又見到了這個少年。

  因著頭一日與褚雲鳳約好要在店裏見，葉白微一早便去了朝夕。

  誰知才開店沒多久，便見一個熟悉的少年進了門來。

  他先在店裏轉了轉，又詢問了幾樣日常所用的香薰與器皿，末了挑挑揀揀的，讓人打包了十多種。

  葉白微才從後院出來，就跟那少年撞上了目光。

  “是你？”

  這少年生的太出挑了，出挑的隻要讓人看過，便很難忘記這長相。

  但少年卻是迷糊了一瞬，問道：“我認識您麽？”

  他一臉茫然，葉白微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出格，頓時笑道：“沒有，我認錯……”

  誰知她話才說到這兒，少年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麽，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昨夜不小心撞到了您，這位姐姐，您沒事兒吧？”

  這一下倒是輪到葉白微茫然了，他是怎麽認出來的？

  少年已然為她解了惑：“您身上所用的香實在是太驚豔了，讓人一聞便難以忘懷。”

  這話若是個成熟的男人說，葉白微必然要起雞皮疙瘩的，但眼前這是個小少年，且一雙眼睛幹淨的很，倒是讓她忍不住笑了笑。

  “多謝誇讚。”

  畢竟這店裏的香也都是她做出來的。

  她看了一眼旁邊幫忙算賬的夥計，見少年挑選的都是上品香，心道這是個財大氣粗的主兒，便又加了一句：“這位客人買的香料打個折扣，都以九折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