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沅婷忍不住紅了眼，卻聽得葉白微聲音沙啞的問道：“這些年，您就這麽一個人守在這裏麽？”

  聞言，徐沅婷一怔，繼而輕聲道：“是啊。”

  守著這一座墳塋，過的如行屍走肉，不知日月何時。

  葉白微聽得這個答案，下意識看向她。

  當初衛淵與她說唐家事情的時候，葉白微便詢問過唐修明的屍身何在。

  那時衛淵與她說，屍身被扔在亂葬崗無人收殮。當時她便起過心思想要去尋，可十二年過去，莫說是辨認了，隻怕骨頭都爛了。

  她隻想著要給師父立衣冠塚，卻沒有想到，屍身竟然早就被徐女醫偷偷地帶回了家。

  怪不得上次她問起唐修明的時候，徐沅婷的臉色不對勁，那時的落荒而逃，原來竟是為了掩蓋這個。

  隻是……

  她將他安葬，又以一生來殉他，這些年守著一座墳塋度日，又是如何過來的？

  念及此，葉白微掙紮著站起身來，將徐沅婷扶起來，自己則是後退幾步，鄭重的給她行禮：“師娘在上，請受白微一拜。”

  她端端正正的要給徐沅婷磕頭，徐沅婷倒是被她這態度嚇了一跳，忙的要扶她：“快起來，使不得。”

  葉白微抓住她的手，正色道：“不，這是我該行的禮，也是您應當受的。”

  她恭謹的給徐沅婷磕完，對方則是忙忙的將她扶起來，卻聽得葉白微道：“您待我師父的這一片心天地可鑒，原先我怕耽誤您的生活，所以並未與您多說。但今日得見此景，我知您心中所念。您膝下無兒女，雖是我師父未過門的夫人，我也應當叫您一句師娘。”

  葉白微說著，再與她行了一禮：“師娘，從今日起，您便與我母親一般，白微發誓，此生恪守孝道，盡心侍奉您終老。”

  她用的是白微的名字，那才是屬於她的。

  徐沅婷卻沒留意她話中的自稱，倒是因為她這些話，而愣住了。

  她方才喊自己……師娘？

  徐沅婷瞧著眼前的姑娘，她眉眼中皆是赤誠，也讓她忽然明白了，為何那人會在夢裏選葉白微做徒弟。

  這些時日跟葉白微的接觸，也讓徐沅婷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小姑娘，隻是……

  “你不過是在夢裏遇到他，雖說是有師徒情分，可那也是你實心眼。你們於世俗而言，並沒有擔這一層名分。其實，你不必這麽實心。”

  她說著，又輕笑一聲，道：“不過，還是要多謝你這一份心意。他沒有看錯人。”

  徐沅婷慈愛的看著葉白微，也讓她下意識道：“師娘，我跟您說個秘密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咬唇，眸光裏也染上些忐忑。

  有一個秘密，那是她藏在心底不敢對人言的，但眼前人是徐沅婷。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隻是，您得先跟我說，您膽子大麽？”

  這話又繞了回來，徐沅婷不由得失笑：“膽子不大，但也算不得小。”

  她無奈的看著葉白微，又在瞧見對方忐忑的神情時，心中一動。

  這模樣……瞧著像是懷著深重的秘密。

  念及此，徐沅婷又道：“不過，秘密這種事情，自然是有危險性的。最安全的法子，便是不說出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格外坦然，葉白微則是搖了搖頭，輕聲道：“對旁人而言，自然是不用說的。可您不同。”

  葉白微說到這兒，又壓低聲音道：“隻願別嚇到您。”

  徐沅婷聽得她這話，又是忍不住笑了笑，但沒有想到，她講的第一句，便十分的驚世駭俗。

  她說：“先前，我騙了您，我不是在夢裏遇到師父的。”

  徐沅婷臉色一變，但見小姑娘的神情比自己還緊張，又下意識的握住了她的手：“別急，慢慢說。”

  她的手十分的暖，讓葉白微恍惚想起老頭兒來。

  “我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上一輩子，我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從被親人拋棄，到孤兒院度日，再到被老頭收養。

  “他叫唐懷章，我八歲那年，他把我帶回了家，讓我拜他為師。從此我們相依為命十年，十八歲時，他因病去世。我原本以為與他師徒緣分已盡，誰知一場車禍將我送到這裏，我才知道，他竟也在這裏生活過。”

  她當初以為，穿書這件事情就已經很離奇了，後來得知老頭兒也在這個世界，她才發現，生活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離奇。

  隻是，他們師徒緣分太淺，她得知的時候，他已經去世了十二年。

  十二年……

  多麽漫長的生涯。

  前世她後來能見到的便是一座墳塋，不想到了這裏，她見到的還是一座墳塋。

  說這話的時候，葉白微的眸光中滿是黯然與悲傷。

  而徐沅婷在聽完她的話之後，卻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在葉白微開口之前，她怎麽都不會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個類似於話本的故事。

  這也……太離奇了。

  “你……”

  她張了張口，卻覺得說什麽都是錯的。

  葉白微見她這神情，自嘲一笑，道：“您會不會以為我瘋了，若是旁人與我說這些，我也會以為那人定是腦子有病。”

  徐沅婷卻是搖了搖頭：“我信你。”

  因為，她口中所說的那些關於唐修明的小習慣，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那人已經去了十二年了，即便是編造故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這麽詳細。

  “隻是……若是按著你這麽說，那他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徐沅婷想著，又道：“還有你……你說你來的時候成了葉家二小姐葉白微，那是不是，借屍還魂？原來的她呢？”

  葉白微想了想，點頭道：“是，我來時，這具身體落水高燒不退，我曾在夢裏見過她。葉家二小姐，死了。她死前拜托我救生母，況且當時趙氏護我良多，我視她也為親娘，自當盡心侍奉。”

  她說到這兒，又想起了什麽，道：“您不會害怕嗎？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好像的確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