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實情，但老者肯鬆口，葉白微心中也定了定，與他鄭重行禮：“多謝先生，那我先回去，靜候佳音。”

  葉白微行禮後，老者笑著拱了拱手，讓小二將人給送了下去，他自己則是轉身去了後院，從角門處走了。

  未及晌午，衛淵便收到了消息。

  來回稟的人是鬆間，他輕聲回了幾句，末了又道：“路老就在外麵等著，您可要見？”

  衛淵將手中書放下，應聲之後，鬆間便將人帶了進來。

  “屬下給主子請安。”

  若是葉白微現下在的話，就會發現，這個路老，便是先前跟她做交易的老者。

  衛淵知道了大概，問道：“她說什麽了？”

  路老將葉白微的話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您看……這生意是接還是不接？”

  地宮的人不是吃幹飯的，那日葉白微走之後，他們便知道了小姑娘的身份。

  原本主母被替換成了冒牌的，這讓地宮上下都很憤怒，可衛淵卻讓他們隻做不知。

  後來再從清泉鬆間的嘴裏聽到了些別的消息，他們便又起了些想法，覺得自家主子這是想要將錯就錯了。

  然而他們誰都沒想到，葉白微再上門來地宮做交易，為的竟是衛淵。

  一想到當時葉白微的話，路老的神情也有些動容：“屬下瞧著，夫人的心思倒很純善，不似那等奸佞之輩。”

  其實當初衛淵要成親的時候，地宮就是不同意的。畢竟那個葉雲瑤的品性，他們已經著人試過了——早在定親之前，有個女子扮成商賈婦人去過一趟葉家，那位大小姐趾高氣昂，心胸狹隘，不堪為主母。

  但衛淵同意這門親事，他們勸不動，隻得作罷。

  誰知這陰差陽錯的，倒是送來一個全心全意為主子著想的。

  相較於路老臉上的喜色，衛淵卻是擰眉。

  他沒來由想起了昨夜葉白微擔憂的眼神。

  小姑娘的眸光裏隱約帶了淚，瞧著倒比他還要心疼幾分。

  他當時拿話題岔了過去，誰知她竟起了這樣的想法。

  找地宮來給他看診，不惜代價，還要瞞著他。

  她倒是會為她著想，可惜啊……

  衛淵低頭，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膝蓋，笑的譏諷。

  可惜他時運不濟，前世被暗害，一生纏綿病榻。而今生，老天爺也沒有優待於他。

  重生的時候，他已然身在上京，太醫、遊醫皆已經看過，他這雙腿，沒得救了。

  前世今生他都注定要成為一個站不起來的殘廢，這雙腿救不了，地宮的人不知來這裏看了幾趟，答案早就在他眼前。

  他衛淵，注定要餘生都借助於外物，否則連這道門都出不去。

  衛淵眸光裏滿是陰冷，秋日的天晴好，可那些日光，卻無半分進的這院內。

  路老起先還笑著，待得看到他這表情，心中又有些擔憂：“主子……”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便聽得衛淵先開了口。

  他聲音嘶啞，說出的話卻是堅定：“拒了吧。”

  這話一出，路老張口，頓時想要再說什麽，卻被衛淵攔下。

  他抬眼看向路老，神情裏一片淡漠：“告訴她，藥石無靈，不必自尋煩惱。”

  她有這片心，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可他不需要旁人的好心，尤其是一個弱女子。

  自身難保的泥菩薩，擔心他做什麽？

  ……

  “藥石無靈。”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葉白微幾乎有些站不穩。

  她不可置信，才升起一日的希望，就這麽被明晃晃的打碎。

  她甚至質問：“不是說，地宮之人可通曉百事麽？他是中了毒殘廢的，毒的藥理術士總知道吧，他們連看都沒看過，憑什麽說他藥石無靈？”

  路老不忍心戳穿，更不能告訴她，地宮的人去看過無數次，萬念俱灰才得出這個結果的。

  他隻是淡漠道：“他中的毒是西楚所下，名喚‘夜羅刹’，能保全性命已是萬幸，若想要恢複正常，除非時間流轉，回到未中毒之前。否則……誰都救不得。”

  路老說到這兒，見葉白微的表情難看，又緩和了聲音，道：“夫人何必強求，此事已成定局，無可更改了。”

  葉白微捏著掌心，因著用力，手心被她掐出月牙來，那一片肉成了紅色，碰一下都疼。

  她卻沒有意識到，顛倒的問了數次，得出同樣答案後，方才失魂落魄的走了。

  先前有多大的期望，這會兒便有多大的悵然。

  好人沒好報，難道衛淵的腿真的沒救了麽？

  她不信邪，可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書中結局。

  因著心裏存了這一樁事兒，她甚至連德清苑都不去了，生怕瞧著衛淵的腿，自己先受不了。

  說來奇怪，分明這事兒她是心知肚明的，可人最怕的就是有希望。

  因為希望破滅之後，先前可以接受的事情，都有些難以接受了。

  好在朝夕的鋪子裏也很忙，她唯有將心思放在製香的時候，才能忘卻萬事雜念。

  她日日早出晚歸，直到去見趙雪娘的時候，才重新掛上了笑臉，外麵偽裝的無懈可擊。

  今日趙雪娘施針用藥浴，葉白微就在一旁陪著，趙雪娘疼的出了一頭的汗，可在葉白微的麵前，還是露著溫柔的笑。

  “微兒別怕，母親不疼。”

  她的聲音裏帶著顫，葉白微心疼的替她將汗擦去，另一隻手則是攥著趙雪娘的。

  對方的手上滿是汗水，顯然是疼的很了，連唇色都蒼白了幾分。

  這一個時辰格外難熬，等到趙雪娘終於可以躺下休息的時候，人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然而她還不能立刻泡藥浴，要等落了汗，再喝了藥，才可以去泡。

  葉白微起身，讓小朝在房中伺候著，自己則是隨著徐女醫走了出去。

  陪著她一起煎藥的時候，葉白微終是忍不住，輕聲問她：“女醫，我能問您一件事兒麽？”

  她欲言又止，徐女醫早就看出來了，這會兒見她終於開口，含笑點頭：“你說。”

  葉白微深吸一口氣，問道：“侯爺當初中毒回京，您可曾給他診過脈麽，他當真，沒有半分機會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