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陳述這天，法庭裏的人是最多的。

  不光有尼爾·斯科特等主要犯人，法官、公訴人幾乎悉數到場，像小劇場一樣多達八百多個座位的旁聽席座無虛席。

  這個大法庭上次用的時候，還是薑宇掌政之初對東郭族地審判，一般有重大影響的案件才會在這裏公開審理。

  當然，整個太陽係有將近二分之一的人，都在收看審判的直播。

  在未來兩天，另外二分之一的人也會以收看錄像，或者通過新聞得知審判的結果，這是一場全人類都在關注的案件。

  薑宇提出要發言後，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薑宇，許多人都麵帶興奮，麵壁者薑宇是一個眼裏不容沙子的人，他一定會痛斥“青銅時代號”上這些敗類！

  薑宇問大家：“可以給我幾十分鍾的時間麽？”

  主法官微笑道：“當然可以。”

  現在在人類世界，已經沒人可以無視薑宇的發言。

  薑宇接過三號早就為他準備好的麥克風，進入了審判區。

  雷迪亞茲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相信薑宇能表達自己內心那些模糊的，結構有些混亂的想法。

  薑宇沒有站在公訴人那邊，也沒有站在斯科特等犯人那邊，而是麵對主法官：“我認為，‘青銅時代號’的船員們無罪！”

  現場先是安靜了幾秒鍾，接著大家立即爆發出嗡嗡響地議論聲！

  主法官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敲了敲木錘：“肅靜！”

  朱庇特市是沒有引力的，木錘很可能在法官不注意的時候飄起來，試想法官狼狽地去抓木錘的舉動，不僅沒什麽威嚴，反而可能會成為笑柄。

  為了防止木錘在審判的過程中飄走，在木錘的木柄處有一部分磁鐵結構，可以吸附在桌子上。

  主法官提醒薑宇：“薑先生，請您仔細考慮一下再發言，這裏所發生的一切是會在整個人類世界，以及三體世界直播的。”

  薑宇微笑道：“大家已經忘記十六年前的事了吧？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我瘋了，觀念落伍了，發表了那麽多可笑的言論。

  “可是事實總是一次次證明，我是對的。

  “你們不理解，隻是因為你們看問題沒有我深遠。”

  一位公訴人道：“麵壁者，看待‘青銅時代號’的問題，沒必要有多深遠，他們確實違背了人類最基本的道德準則！這是不爭的事實！

  “難道您認為他們發起的‘黑暗戰役’是正確的麽？”

  薑宇攤了攤手：“法律的公正性去哪兒了？你們還要這個審判過程幹什麽，直接宣判不就好了麽？

  “不對，也不用你們宣判，直接把他們槍斃多省事？

  “這場審判得出的結果隻是你們願意得到的結果，那就是：有罪！

  “你們這場審判是一個笑柄，是在掩耳盜鈴！

  “‘黑暗森林法則’還不足以讓你們認識到宇宙的本質麽？這個宇宙本來就是無比黑暗！”

  旁聽席的議論聲更大了。

  另一名公訴人有些憤怒道：“連三體星人都讚揚，人類的道德準則是善良與光明的表現！

  “人類之所以於區別於宇宙其它文明，正是因為我們有一個美好的道德標準！

  “這是人類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們可以直麵宇宙黑暗和險惡的根本！”

  薑宇看了那個公訴人一眼：“既然說到道德標準了，那我們就來好好掰扯掰扯什麽是道德標準！

  “我是一個社會學者，對道德標準有些研究。

  “所謂的道德，不過是人們為了更好的適應生存環境，為了使社會穩定，自發形成的規則。

  “我給大家講一下部落時代，或者說母係氏族時代的道德標準。

  “那時候為了防止近親結婚，一般都是兩三個部落在一條河邊一起生活。

  “女人是有自己獨立的房間的，而男人則大多是睡大通鋪。

  “白天的時候大家出去勞作，到了晚上女人就等在自己的家裏，其他部落的男人會上門來，跟女人交合。

  “孩子出生後隻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而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所以才叫母係氏族時代！

  “大家可以設想，你們認為那個時代的道德可以用在現代麽？你們誰的孩子隻知道母親？不知道父親？

  “你們認同這樣的兩性觀念麽？

  “可是這些就是那個時代的道德，誰違反了這些就是有罪的！”

  大部分公訴人都陷入了沉默，不過還有一名公訴人道：“薑先生，我們現在審理的是‘黑暗戰役’的罪犯，不是審理母係氏族的那些事兒。”

  許多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這名公訴人，把這名公訴人看得一臉莫名其妙。

  薑宇微笑道：“那我反過來問你，母係氏族時代的人看待我們現代人是什麽感受？會不會跟我們看待‘黑暗戰役’的眼光是一樣的的？

  “在我看來，法庭上的法官和公訴人，好像都變成了穿著草裙，脖子上掛著動物骨頭做的飾品，披散著頭發，頭發因為太髒都成了綹的原始人。

  “你們用手裏的石器敲擊著桌子，連喊帶說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而在被告席上，站著幾個現代人，他們理解了法官的意思，但是法官卻永遠了難以理解現代人的想法，隻想著用原始人的法律，判他們有罪！

  “對原始人來說，現代人的做法讓他們很費解，為什麽要剝奪女性天生的特權？為什麽要結婚？為什要用金錢奴役別人？

  “在他們看來，現代人的一切都不可理喻，都是有罪的！

  “明白了吧！你們所謂的有罪，隻是因為雙方的道德標準不同。”

  薑宇抬高了嗓音繼續道：“‘青銅時代號’上的船員不是英雄，但也不至於有罪。

  “正如艦長所說，上了岸的魚再也不是魚了，地球人跟‘太空人’樣貌上雖然沒什麽差別，但是在心理上已經接近於是兩個物種！”

  雷迪亞茲起身鼓掌：“說得好！”

  有一部分人也跟隨著雷迪亞茲鼓掌，顯然是接受了薑宇的觀念。

  薑宇對主法官道：“法官大人，我認為現有的法律和道德標準，都不能成為審理該案的準則。

  “地球肯定不會歡迎‘青銅時代號’的船員了，我建議，把他們交給太陽係國，讓他們去開辟新的殖民地。”

  “我反對！”主法官旁麵一名來自PDC的法官道：“我們既然在太陽係中，就要遵循太陽係中的道德標準！

  “他們對我們來說，就是毒瘤！就是道德敗壞者！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薑宇冷聲道：“不要把你們不敢麵對宇宙黑暗的膽怯，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你們想要掩耳盜鈴到什麽時候？再來一次天王星戰役麽？

  “你這樣的懦夫才是人類的毒瘤，才是該受到審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