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縣長生氣了。

  喬明微看得出來，卻不知道顧縣長所想，所以並不知道他為何生氣？

  是生自己的氣？

  還是生其他人的氣？

  顧縣長不解釋，她也隻能繼續硬著頭皮聽秋社長和劉書記的指責。

  “喬知青，你應該道歉，並且賠償顧縣長的醫藥費，同時，還要被送去農場改造。”

  秋社長用肯定的語氣，對喬明微說出了他的最終審判。

  “放你娘的狗屁！說的什麽鬼毛毛！”忽然，人群中有一位老人喊聲震天，罵了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是個六十歲左右的黑臉老頭，頭發斑白，拄著一根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平日裏很少看到他，因為他身體有恙，就沒下地，在農閑的時光裏，是他帶著幾個孩子們在放牛，養牛，把大隊裏的牛樣的高高壯壯，幹幹淨淨。

  大隊裏的牛每年都是最差的，經常給他們的都是一些幹不了多少活的老黃牛，他早已對公社的領導們充滿怨氣，要不是大隊長壓著，早就去公社要說法了。

  他平日裏也不會出來搞事，但這一次，實在是忍不了了。

  他的舉動，驚了一夥人，也驚了喬明微。

  她好像認識這個人，是牛大叔的父親。

  牛大叔之所以叫牛大叔，並不是因為他姓牛，而是因為他的名字中帶著一個牛字，叫曾大牛。

  曾爺爺就是牛大叔的父親。

  平日裏都是很沒存在感的一個放牛人，也沒人會去注意他，這一開口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隻聽他氣得抖了抖瘸腿，呼哧呼哧地說：“顧縣長，你可不能聽這兩癟犢子的玩意胡說八道，他們自己做的事情都說不清楚，還好意思說喬知青的壞話。”

  顧縣長視線落在了曾爺爺身上。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臉上的皮膚被曬黑了，拄著拐杖的手是一層褶皺。

  就在這皺皮中，有一個奇怪的疤痕，不像是刀疤，也不像是刮傷，倒像是子彈的槍傷。

  “這位同誌是？”顧縣長忍不住出聲詢問。

  曾爺爺立刻敬了一個軍禮，道：“是！我叫曾明厚，顧縣長好！”

  “你好，你好，原來是位戰友。”

  曾爺爺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我不是什麽戰友，我就一放牛的！當時就殺了幾個小鬼子，還差點就死了，是8路軍救得我，人8路軍才厲害呢！一點不怕槍眼子，死都要用身體給我們擋槍子兒，保護我們 。”

  曾爺爺一聽顧縣長的‘戰友’二字，立刻想起為了保護鄉親們而死在小鬼子手裏的8路軍。

  當初他們村子被小鬼子騙了，那些人假扮8路軍在他們村子騙吃騙喝，最後那批人還燒殺搶掠，讓他們一度誤會了8路軍，要不是後來真正的八路軍趕來，救下了他們村子，他也早就沒了。

  他是個運氣好的，沒死，還殺了幾個鬼子，瘸了腿長大後還能當臥底，結果還沒上戰場，小鬼子就被打跑了，弄得他想報仇都不知道找誰去，總不能臥底到小鬼子的小島去吧！

  他因為瘸腿的關係，就沒有跟著部隊去繼續參加其他戰爭，就想回來照顧老母親，老母親隻剩他一個兒子，他要給老母親養老送終，部隊就放他回來了。

  他覺得自己是逃兵，一直不敢以退伍軍人自稱，怕給部隊丟臉，就把自己當一放牛的。

  “顧縣長啊，不說這個了，我們不說這個了，一說這個，我心裏難受。”

  “好，不說，我們不說！”顧縣長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讓一位老同誌傷心到落淚。

  想想還有些心酸，當年參加抗戰的戰友們，一個個悍不畏死，為了捍衛自己的國土，為了保護身後的家人，為了捍衛國人的尊嚴，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

  他隻要想起來，也想跟著曾爺爺一起大哭。

  曾爺爺粗魯地抹了一把臉，連同滴落在臉上的淚水也抹得幹幹淨淨。

  這些年，他安心地待在家裏繼承家業，給大隊放牛去了，從一開始的二十多頭牛，到現在隻剩下三頭牛，他心裏可難受了。

  這些牛他精心喂養著，帶他們找最嫩的草吃，天天把牛棚打掃得幹幹淨淨，一點味道都沒有。

  可把牛養大了，養好了，就不太美好了。

  這些牛要麽被換走，要麽被牽走，他怎麽阻止都沒用，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養大的牛全被領導們送到別的大隊去。

  後來有了喬知青，發明了農用機器，讓大隊再也不會耽誤種地的活兒，他們都很感激喬明微對大隊的付出。

  此時，聽到公社兩位領導不分青紅皂白汙蔑喬明微，曾爺爺哪裏還坐得住？

  曾爺爺指著秋社長和劉秘書，一點情麵都不給，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一下子把這些年的委屈都當著顧縣長的麵倒了出來：“你們兩個，是什麽癟犢子玩意？”

  “以為是公社社長，公社書記就了不起了嗎？還當自己是古代當官的跟我們發威風，了不得了！真當我們所有農民都是傻麅子一樣耍著玩？他們不敢說，老子我就要說！”

  劉書記聽到曾爺爺的話，哪裏還坐得住，立刻上前阻止道：“顧縣長，不要相信他，他在胡說八道，他什麽都不懂。”

  “讓他說！”顧縣長沉沉地開口，之後看著其他人：“你們所有人都住口，讓他說！”

  曾爺爺深深地吸了口氣，滿腔怨氣找到了宣泄口，迸發而出。

  他指著秋社長和劉書記：“這兩臭不要臉的，每年給我們大隊分的牛都是最差的老黃牛，每次收糧食的時候還嫌棄我們交的糧食最少。也不看看你們給的種子，黃牛，工具都是什麽玩意兒？缺胳膊少腿兒就算了，種地都種不完，還得給老黃牛養老，你還想讓我們種好地，你怎麽不自己去種？今年更過分，本就隻剩五頭老黃牛，你們還牽走了我們兩頭牛，就隻給我們三頭牛，一千畝的地，三頭牛，你要我們種到什麽時候？”

  “平日裏不見你們過來說說紅星大隊的好，一來就指著我們大隊長，指著我們的隊員，指著我們所有人，所有的地橫挑鼻子豎挑眼，沒一句好話，就為了趁機撈走隊裏本來就很少的鋤頭和黃牛。”

  顧縣長的臉色越發黑沉，秋社長和劉書記瑟瑟發抖。

  氣氛很凝重，沒有人知道顧縣長在想些什麽，但秋社長和劉書記卻看出來了，顧縣長沒有懲罰怪罪喬明微的意思。

  相反，他們完了！

  正在僵持之際，蘇雲舒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詢問道：“是誰受了傷？我，我剛剛去山裏采了一些藥材，來晚了，抱歉抱歉，傷員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