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想過小師弟可能已經變得很厲害，實力大漲到比她還強的地步，或是有些非常強大的法寶。

  但就算師姐大開腦洞，她所想到的，最多也就是小師弟有了真人的修為，或是有能對付真人的手段、法寶。

  可眼前……

  這是……這是個啥？！

  師姐並不是沒見過世麵，相反她是曾經見過真君高修出手的，這些年來，一直在準備尋找和對付的，也是真君——雖然她知道這是十死無生的旅途。

  但這種如山一般高大的巨人，她別說見過了，聽都隻在神話傳說裏聽過。

  是的，連靈修界，這種山一般的巨人，都隻能在傳說裏存在。

  而且必然是魔神、真仙級別的存在。

  所以有那麽瞬間，她覺得自己是進入了幻境之中，眼前的一切都非真實，師弟可能使用了某種類似邪靈領域的法寶？

  但身體被師弟放到巨人肩膀上，然後被托舉著隨著巨人的變大而不斷上升，腳下那無比真實的觸感，上升過程中周圍景物的變化，勁風撲麵的感覺，氣壓的微弱改變，以及靈氣層麵的階梯變化及流動，似乎都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對靈修的傳統認知讓她認為這一切不可能是真實，本身的正常感官和靈感邏輯又在告訴她，這些都是真實。

  但不論是哪一種，小師弟的實力都已經遠超她的想象。

  “師姐，看著吧，你師弟已是這一方世界的主宰，神擋殺神，佛擋滅佛！”

  陳闊的聲音宛若雷鳴，在天空中帶起轟隆隆的回響。

  天上風起雲卷，變幻翻騰。

  而地上，隨著三眼巨人抬腳，一圈衝擊波席卷而出，所有建築都被削平了一半。

  幾百米外的方兆就像一隻被強力風扇對著吹的螞蚱，翻滾著倒飛而出，夾雜在了建築的碎礫之中。

  師姐心中一驚，第一反應是這要傷到周圍的普通人怎麽辦？

  但馬上察覺，這周圍放眼望去，建築依然是那些建築，環境依然是之前的環境，但除了方兆那靈修外，竟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所以，這真是幻境？

  可幻境為何會如此真實？

  師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巨人的脖子，上麵的皮膚觸感怪怪的。

  “師姐！”

  忽然，半個大腦袋冒出來，嚇得師姐趕緊縮手，整個人呼吸都差點停住。

  然後仔細一看，那個從三眼巨人肩膀上露出的、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額頭之下，是一雙有點熟悉的眼睛。

  然後那臉再繼續升起，師姐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幾乎快到肩膀邊緣，才微微後仰，詫異道：“幹飯妞？”

  整個臉放大，五官放大後，她差點沒認出幹飯妞來。

  原來不止小師弟變成了巨人，連幹飯妞也巨大化了？而且正扒拉在陳闊背上，跟個小胖樹懶似的。

  等等，幹飯妞現在……現在不是靈體狀態，是真實存在？！

  師姐再度確認，這肯定不是現實世界，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真實？

  “師姐，師姐到我腦袋上來，在我頭上看的更遠！”幹飯妞嘿嘿笑道。

  然後師姐就發現，朱璃也在幹飯妞的頭發裏無奈地站著，除此外還有一個圓球形的生物正瞪大兩個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師姐，上來吧，不然幹飯妞能煩死你……”朱璃無奈地說道。

  於是師姐走過去猶豫著一抬腳，不知道要不要踩上幹飯妞的鼻梁往上走。

  幹飯妞忽然往上吹了口氣，師姐猝不及防被吹得飄了起來，然後她把腦袋往前一伸，就讓師姐落到了她的頭發裏。

  朱璃把師姐扶住，苦笑道：“幹飯妞，我覺得你皮癢了，回頭要挨揍喲！”

  在幹飯妞嘿嘿嘿的笑聲中，師姐感覺到自己又開始騰雲駕霧地往上飛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抓住旁邊粗如鋼索的頭發。

  那些頭發忽然像活過來一樣，互相交織著，把師姐和朱璃往上托，讓她們像是坐在一個軟毯上般，非常舒適。

  然後她們就看到，視野比之前三眼巨人肩膀上果然又好不少，高了許多，一望無遺。

  師姐好奇地伸出脖子往下看，發現巨人幹飯妞這是自己站到了三眼巨人肩膀上……

  下方的巨人邁步而起，每一步抬起都帶起強大的衝擊波，落下後更是像發生了劇烈爆炸一般，對周圍的建築和一切物體進行猛烈的破壞，無比壯觀。

  雖然知道這應該不是現實世界，可是一切的感知，全都是無比的真實，和現實幾乎沒有兩樣，師姐抓著身下幹飯妞的頭發，怔怔地看著一切，有種很奇妙的感覺，甚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阿闊！衝吖！”

  站在陳闊肩膀上的幹飯妞，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前方，仿佛站在坦克上的指揮官一樣，在對自己的部隊下令。

  方兆畢竟是靈修，而且是真人靈修，在猝不及防下像小昆蟲般被衝擊波掀飛後，很快就反應過來，開始盡全力沒命地奔逃。

  他不知道要跑到哪去，隻知道盡可能地遠離那三眼巨人。

  至於說反抗？施法？用靈符？

  那實在是想太多，就那巨人的塊頭，他估摸著就算站著不動當靶子，他都奈何不了。

  何況從感知到的靈壓來判斷，那三眼巨人也和它的體型一樣，完全碾壓他。

  一道肉眼可見的光柱打在了他前方十幾米處，然後被光柱接觸到的一切，都化為灰燼，焦化破碎，消散不見。

  光柱打過後，就隻見一個巨大的柱形深坑留在地上，不論是泥土，還是泥土上的水泥路麵、石塊、建築、花草，全部化為灰燼。

  方兆驚恐回頭，看到那三眼巨人的額頭豎眼上，又是一道光柱射出。

  “啊！！！”

  感覺到光柱已經打來，他避無可避，下意識想滾倒，但已來不及。

  粗大的光柱從他腦袋上方掃過，在前方轟出又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方兆的頭發被掃掉一半，頭皮有一塊也沒了，他摸了摸腦袋，好像摸到軟軟的一層，不是那麽疼，不知道是不是燒焦了還是怎麽回事，沒有看到血，但心裏的驚恐感卻開始無限上升。

  然後他另一手也抬起摸頭，卻發現感覺不對，一看，原來剛剛下意識抬手的時候，整個左手掌都被轟掉，消失不見了。

  這下，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那缺了四個手指的手掌，那平滑的、不斷有血肉在黑化消散的部位。

  看不到血，疼痛感也有限，但那軀體的消散感覺，卻把方兆嚇得夠嗆。

  又一陣巨人落腳的衝擊波傳來，方兆本能地翻轉騰挪，借廢墟建築抵擋，但還是被吹出幾十米，甩到空中。

  落地後，方兆沒有再跑，直接趴伏於地，大聲呼喊：“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啊！小人願降！！小人乃上一宗弟子，小人這裏……小人這裏有個天大的隱秘願告知上仙，隻求上仙不殺！！”

  聽到這求饒聲，幹飯妞撇了撇嘴：“還沒烏鴉會說話。”

  師姐沒聽明白幹飯妞的這個“沒烏鴉會說話”是個什麽意思，但她也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個真人的求饒。

  這種悲戚的乞饒，出自一個真人之口，這讓師姐的不真實感愈加強烈，甚至想捏捏自己的臉頰，看看這一切是否是夢。

  “你的隱秘，對我毫無價值。”

  陳闊的聲音威嚴且冷酷。

  感覺到那大腳又要抬起，方兆把額頭緊緊抵著地麵，大聲嘶吼：“上仙！我這裏有上一宗秘密潛藏著的大量靈材！這些靈材，至少能堆出一位真君高修來！”

  陳闊笑了起來：“用靈材堆出真君？怎麽堆？”

  “他們……我家真君有秘法，有秘法可用，能助真人境界的靈修凝煉陰神，突破真君境界！”方兆趕緊說道。

  他發現自己的左手掌還在不斷地消逝著，眼看著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化焦灰，而且這種崩解是連著自身的陰靈一起，心中是又驚又急。

  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得那些靈材能夠帶來的好處，以及出賣上一宗、明佳真君，把這些隱秘暴露出來後，會給自己帶來什麽災厄了。

  現在他隻想在這三眼巨人的腳下求得一命。

  三眼巨人大笑起來：“我知道明佳那廝有滅殺人性的邪惡秘法來突破修為，但問題是，沒有‘九天銀華鎖’，這秘法又能怎麽用？”

  方兆心中一驚，他知道“九天銀華鎖”？是了，這三眼巨人一定是“五大宗門”其他四宗的真君！

  那樣的話……

  “上仙！前輩！弟子願帶您去收回那些靈材，弟子願配合宗門抓捕明佳、楊妙呈，上一宗高層倒行逆施，壞事幹盡，弟子願做汙點證人！”

  聽到“汙點證人”這四個字，朱璃差點沒憋住笑出聲。

  “明佳我肯定會找到他的，這些仇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就像黃鼎和楊妙呈一樣，明佳我也會親手解決。而你呢？你覺得你該不該死？”

  “弟子……晚輩……小人……小人冤枉……”方兆忍不住抬起頭，怔怔說道：“小人都是被脅迫……被脅迫……”

  他從那三眼巨人的話裏聽到了兩個讓他無比震驚的消息——黃鼎是這三眼巨人殺的、楊妙呈真君也已隕落並且也是被其所殺。

  如果是其他人，他不會相信，但眼前這巨人帶來的靈壓，和這法天象地的模樣，他卻知道，這可能並非大話。

  “你自己說，你該不該死？”威嚴、震撼的聲音再次響起。

  方兆有種無法抗拒的衝動，直接大喊道：“小人該死！小人幹了很多壞事！小人殺過很多人……小人殺過……殺過一百……呃……兩百……呃，很多很多人！饒命啊……上仙饒命啊！小人願贖罪！上仙給小人一個贖罪的機會……”

  他哭喊著，不知不覺已是痛哭流涕。

  老實說，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就算技不如人，鬥法失敗，被人拿刀架著脖子，他或許會服軟，卻決不會崩潰。

  甚至無可奈何的時候，閉眼向死，也不是做不出來。

  但在這方天地，被三眼巨人從真實感官到靈壓全方位地碾壓和威懾，他的所謂骨氣和尊嚴已經蕩然無存。

  他已經處於崩潰狀態，隻想逃避，就想求生。

  “你知道吳天道嗎？”

  威嚴的聲音響起。

  “吳天道？”方兆詫異抬頭，“小人……小人不知。”

  “那你可以去死了。”

  陳闊抬腳踩下，這次動作極快，他別說躲了，連呼喊都來不及發出，便已消失於那巨腳之下。

  “等等，問他……”師姐微一抬手，想要阻止陳闊，但陳闊的動作實在太快，一腳落下，方兆便被終結。

  這鬥“法”，根本沒有“法”什麽事，直接踩過去就解決了。

  “放心吧師姐！他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明佳，逃不掉的！我們的仇人，一個都逃不掉！”

  陳闊說著，兩手大張，腦袋微仰，額上豎眼一道白光轟向天空。

  轟隆隆雷鳴後，天空降下大片霧氣，在這霧氣彌漫中，地麵迅速結冰，仿佛一切都被冰凍起來。

  站在幹飯妞頭頂的師姐也能感覺到寒冷，但這寒冷卻又似被一股力量隔絕在皮膚表層，無法侵入。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片天地被凍上，然後三眼巨人大笑一聲，全身冒起了火焰，再揮拳往地麵一砸。

  赤目的火紅中，整個世界從地麵到天空都開始龜裂，火光從裂隙中奔湧深處，席卷八方。

  當火紅彌漫天地，這方世界終於崩解消散。

  然後師姐發現眼前一陣恍惚，她依然站在之前那巷子的末端，身邊是小師弟和他的漂亮女朋友，幹飯妞依然是靈體狀態，坐在自己肩膀上。

  而不遠處，是那表情驚恐，做逃跑狀的真人。

  所以，剛剛確實是幻境，小師弟把他們的意識都拖進了一個幻境中？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那真人的身體忽然開始崩解，肉身包括頭發，全都化為黑煙消散。

  失去支撐的衣服在呼呼聲中落地，但剛一落地，也開始崩解消散。

  不僅是肉身，還開著“天眼”的師姐看到，在靈視界下，那真人的靈體和肉身一樣，都同步消散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甚至他的衣服、隨身物品的所有靈性，都跟著消失。

  這是一種十分徹底的消失，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毀滅。

  師姐微微張大了嘴，她忽然明白了最後時刻，小師弟所化成的三眼巨人那番舉動是什麽了。

  這是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是小師弟在向她展示：

  “這世上沒有什麽能阻擋我們報仇！”

  小師弟……真的已經這麽強大了？

  視線忽然開始模糊，那好看的丹鳳眼瞬間氤氳了霧氣，淚水滑落。

  師姐一回頭，緊緊抱住了陳闊，把頭埋在他的懷裏，開始放聲大哭。

  淚水如決堤洪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出，師姐哭得撕心裂肺，嗚嗚哇哇。

  陳闊的鼻子也有些酸，他輕輕拍著師姐的背，他很明白師姐現在的感受，明白她為什麽哭。

  這麽多年，這麽長的時間，背負著幾乎不可能完成、看不到希望卻無論如何必須進行的複仇壓力，她太累了也太苦了。

  不知什麽時候也淚流滿麵的朱璃走了上來，張開雙臂和陳闊、師姐抱在一起，三人抱頭痛哭。

  靈視界下，有些迷糊，不知所措的幹飯妞把“我們去吃午飯吧”的話吞回了肚子裏，坐在師姐肩膀上發了兩秒呆，也俯下身抱住朱璃、陳闊的腦袋，哇哇大哭起來。

  ——雖然她不知道師姐、朱璃為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