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於小白是閑門早年獨自在塵世行走、降妖除靈時救下的。

  當時貓妖被困於一個深坑中，同時已經被一個其他宗門的靈修發現，正在深坑之上布置法陣，準備把她給甕中捉鱉……捉貓。

  當時的於小白雖然已經有不低的修為，但實戰能力幾乎為0，連那深坑都沒出過，於是麵對那靈修，也隻能在坑底仰頭齜牙，仿佛自己是頭老虎般。

  閑門花了不菲的代價，才將那靈修給忽悠走。

  對於那靈修而言，那隻貓妖就是一堆的靈材，是他好運撞到的修行資源。

  閑門要彌補他，自然也要給出相應代價的資源，甚至還要更高。

  其實如果換個其他靈修在閑門的位置上，完全可以付出更少的代價——靠自身實力和大梁宗的威勢碾壓對方。

  但閑門一向以厚道老實著稱，自然不會幹這種事。

  當那靈修得了足夠的好處，心滿意足地離開後，閑門就湊到那坑旁跟底下的貓妖“講道理”。

  是的，他的厚道甚至體現在跟妖交流上。

  因為他一眼看出來，這貓妖的靈氣非常地純正，幾乎沒有一點雜質。

  這意味著這隻貓修煉到這種程度，她靈氣都來自天地自然，沒有過進行過任何的殺戮、吞噬、掠奪。

  這種情況在植物誕靈、成妖後比較常見，一些原形就比較溫順的食草動物，如羊、兔子之類也有可能。

  但是貓科動物，除非誕靈開始就是由靈修豢養，否則以貓科動物的天性，幾乎不可能做到。

  這隻小白貓，大概率是被困在這深坑中，沒有辦法接觸到外界，接觸到其他動物、其他靈修、其他妖物，所以不得不通過這種隔絕於外的方式，煉化最純粹的自然靈氣來修煉，或者說生存。

  當然，一般的小貓咪掉進這種深坑，就算沒有當場死掉，爬不出來的話，最後的結果也是餓死。

  但這小白貓掉的這坑卻不是一般的坑，這下麵有幾株罕見的靈植。

  於是靠著吃這些靈植的邊邊葉葉，她即便困於坑中，也沒有被餓死，反倒是誕靈成妖。

  按著後來於小白對她剛掉進坑前經曆的描述，閑門推測她在這坑中修煉已過百年。

  她的靈氣很純淨，修為也挺高，但實戰力卻是非常之弱。

  不過再弱，對於闖入她小窩的閑門，她都是敢於齜牙亮爪的。

  閑門在坑上念叨了幾個小時，確定小貓熟悉了他的聲音和氣味後，就爬下了坑底。

  然後一站到坑底，小白貓就撲了上來，那貓爪別看小小細細的，卻是可破鋼板的，哪怕是靈修，肉體凡胎也是扛不住，被撓一下肯定皮開肉綻。

  但閑門早有準備，在它飛撲至前的時候，準確地捏住了她的後頸肉，然後在她貓臉懵逼的情況下，迅速拍出幾道靈符，將她身上的靈氣全部暫封。

  一般的靈修即便開了天眼後看出來這隻貓妖靈氣純淨，沒有什麽戰鬥經驗，也肯定不敢如此托大，必然是手段齊出，先把它幹掉再說——對大部分靈修而言，根本無所謂那妖是不是害過人，是不是應該殺，反正沒有對證，沒人知道，如今靈材日漸匱乏，每一隻妖都是行走的靈材庫。

  可閑門不同，在他這個修為下，或許整個靈修界也沒幾個靈修弟子能比他更了解妖。

  在坑頂跟那小白貓“溝通”了幾個小時，並不是純粹地對貓彈琴，而是一直在觀察小白貓，他完全看出了這小白貓的性子，所以一落地，小白貓剛一飛撲，他便早有預料。

  這小白貓，還根本不會用法術，不懂怎麽利用它的靈氣，所以都修行百多年了，連這坑都出不去。

  把小白貓製住，讓她無法反抗後，閑門開始仔細觀察起坑底的那些靈植。

  是的，這些靈植才是他支付諸多代價把之前的靈修請走的主要原因，救小白貓隻能說是順帶。

  他基本可以確定這些靈植是某位大妖移栽在這的，而且時間久遠，那位大妖可能已經被殺，或者渡劫失敗，再沒有來過。

  因為通常來講，靈植為了更好的生長，都不會聚居於一地，相互之間是會有一定間隔、各據領地的，否則的話也會互相競爭，最終隻剩一株霸占一地。

  而這深坑之中，卻有至少六種靈植，而且相互之間被以整個地形風水局分隔開來，相互牽製，無法吞噬相鄰的其他靈植。

  而且這看起來像自然形成的風水大陣，還有隱蔽真實靈氣流動、匯聚周圍陰靈氣以供靈植存活的效果——閑門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為布置的法陣引導構建而成，隻不過布置得很精妙，一切元素都是自然獲得。

  正因此，小白貓的靈氣沒能隱藏住，被之前那靈修給發現。

  而坑底的那些靈植，因為靈氣被法陣遮蔽，卻並未被那靈修察覺。

  坑底這些靈植，已經存續至少百多年，雖然沒有人打理，被法陣所限，也無法吸收煉化太多靈氣，但這麽多年下來，光靠磨時間，也已經磨成了頂級靈材。

  閑門估摸著，把這坑底的靈植全部一鍋端了，他自己煉化，差不多能給他提升到真人修為的頂峰，到時候他再潛心修行個十幾二十年，就能嚐試修出“陰神”，直接晉入真君境界了。

  最保守來計算，也能給他省掉三十年修行時間。

  如果是一般的靈修，肯定欣喜若狂了。

  可是閑門在看著那些靈植，計算這它們能帶來的修為後，卻陷入了猶豫。

  畢竟，他不是一般的靈修啊……

  如果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成了有望真君境界的靈修，那毫無疑問他在上一宗的位置就穩得不能再穩了，要不要當下一任的宗主，都是看他自己的意思。

  可是那樣的話，妖族的計劃重心無疑會放到他身上，他的位置越高，他到時候要承擔的背叛任務就越重。

  但這麽多年在宗門裏的生活，那一位位宗門師兄弟對他的照顧，平日裏的嬉鬧玩笑，修行時的互助相幫，降妖除靈時的並肩作戰，讓他根本沒法去想象自己作為領頭者，去毀滅宗門，害死那些師兄弟、師姐妹，那些對他很好，諄諄教導的宗門長輩。

  特別是那位為了給他和幾位師弟多留點修行資源，而不舍得多延壽兩年的師傅。

  可他是妖，這點無法更改，他也沒有辦法去反抗妖族給他的任務、給他定下的宿命。

  所以他隻能消極一點，讓妖與人的大衝突來得更晚一點，讓自己在這衝突中的作用更小一點。

  哪怕成為真君也沒法改變自己的命運，那麽又何必那麽快提升自己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嘶啞的貓叫聲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隻小白貓雖然被封住了靈氣，身體也不能動，依然在地上滾來滾去，向他齜牙威脅。

  看著那隻小白貓，他忽然陷入回憶中，想起了被妖族選中，被海量資源堆成化形大妖，並獲得煉化真身，進入宗門之前的那些經曆。

  於是，他做了個決定，做了個會讓幾乎所有靈修都覺得無法理解、匪夷所思的決定。

  ——他要把這坑底的所有靈植，全部堆到這小白貓身上

  這小白貓雖然是陰差陽錯地掉到坑裏，陰差陽錯地獲得了這麽多修行資源，陰差陽錯地以這種最難得的純正方式修煉到了這個地步，但她畢竟是已經獲得了非常純正、非常深厚的修為，可以說是得天地造化的機遇。

  這裏雖處深山老林、偏僻隱蔽，百年未被人發現，現在既然已有靈修發現過，就不會再是隱秘所在，他就算什麽都不做地離開，小白貓也沒可能繼續在這修煉生活了。

  這些靈植既然保不住，既然他也不想一下通過它們快速提升自己，那不如就給這難得修得一身純淨靈氣的小貓妖？

  於是，花了七天時間，閑門把那深坑裏的靈植全給煉化了，然後一點一點地幫小白貓全給吸收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貓咪，或者剛誕靈成妖的小貓妖，那這麽整也是不行的，會被靈氣衝爆掉，又或者會產生大量浪費，根本沒辦法讓那麽雄厚的靈氣完全發揮作用。

  可這隻小白貓就是在這些靈植邊上自然而然修行起來，自然而然誕靈成妖，靈氣和這些靈植最是親近貼切，而且別看她傻乎乎、笨哈哈的連話都不會說，一個法術都不會用，還隻會用爪子撓，但其實百多年的修為十分雄厚，實際上已經逼近化形大妖的修為了。

  於是在閑門的輔助煉化下，小白貓吸收完這些靈植，直接一躍化形，成為了一隻化形大妖。

  當然，還是不會法術，隻會咬和撓。

  就這樣，閑門教她人類的語言，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怎麽樣在社會生存，教她用電腦玩手機看電視讀小說，然後還根據她的靈氣修行方式，給她設計了一係列的簡單法術，並且教他怎麽理解靈氣，怎麽學習操控靈氣。

  閑門找關係給她在偏遠地區安排了個身份，讓她能在人類社會中正常生活先，然後就回宗門了。

  當時的他還沒有想到，這個叫做於小白的小貓妖，將成為他結束宗門臥底生涯的導火索。

  不過，兩年後，當他在一次意外中獲得了一個能夠幫他預測三次運勢的法寶後，就從法寶的提示中得知：

  他十年內會有一場涉及生死的大劫。

  這劫的引子，根據提示，幾乎可以肯定就是於小白。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切斷和貓妖的任何聯係，而是開始籌劃可能麵臨的困境和危局。

  是的，即便知道可能麵臨絕境，他也並不願意躲避。

  因為他知道，即便沒有於小白，隨著時間的推移，不論是妖族發動對宗門的計劃，還是他和其他幾位臥底妖族的身份被宗門發現，他的命運終點，都不會是什麽大團圓、美好結局。

  隻是他確實沒想到，於小白會是以這種方式被人發現。

  著實有點超出他的預料。

  為了讓於小白在人類社會生活的時候不會一下子就被行走在外的各宗門靈修發現，被人給當移動的靈材庫給解決了，閑門根據他自己理解自己那煉化真身的一部分靈氣運轉方式，衍生設計出來了一套可以遮掩大妖靈氣的法門。

  結果於小白這丫頭，居然也從這套法門上再衍生著琢磨出了一套能夠適用於惡靈、邪靈上麵的靈氣遮掩法門。

  而且於小白還靠著她琢磨出來的這套法門、秘法，去和各種惡靈、邪靈、散修、邪修、掮客交易，換取各種資源。

  因為她一直覺得，門哥當初用那麽多資源把她堆上了大妖的境界，助她化形，犧牲了很多他自己的修為。

  所以她現在就絞盡腦汁，想多為她門哥攢點靈材家底，幫她門哥盡快地彌補當初耗費在她身上的資源。

  於是她把這些用隱匿秘法換得的資源，以各種各樣的借口送給閑門，她換到的資源多了以後，不敢一下送那麽多惹懷疑，就屯起來，打算設計個方式，讓她門哥自己去發現。

  結果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全送給門哥，她就在談一個大單的時候“東窗事發”了。

  於是她不僅沒能幫門哥彌補當初那批靈材的消耗，反而是直接害他門哥變成了宗門叛徒。

  門哥放她走的時候，老實說，她是既高興，又擔心，既感動，又害怕。

  她很高興門哥沒有撇棄她，又很害怕門哥因為她而一起陷入絕境。

  至於閑門，在知道於小白牽涉到那信息掮客一事中後，就明白他的“劫”來了。

  所以從於小白被抓住，到他去放出於小白，再一路護送，從兩名白狼穀真人手下救下於小白，和她一起亡命天涯，開始逃亡之旅，他的情緒波動都不太大。

  因為這一天，他其實已經在腦子中設想了很久很久。

  哭得累了後，於小白把臉上的淚和鼻涕在閑門衣服上使勁蹭了蹭，然後抬起一張哭花的臉，說道：“門哥，要不……我們去抓幾個上一宗的靈修來拷問一下？我跟那幾個賣消息的人接過兩次頭，我可以肯定，他們那個賣消息的團夥，就是上一宗支持的！他們肯定在搞些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相信你。”

  於小白眼睛一亮：“搞到了上一宗幹壞事的證據，應該就能讓門哥戴罪立功，回到宗門吧！”

  閑門低頭看著她：“這個時候，能知道內情的普通弟子肯定不會在外麵活動，而會在外麵活動又肯定知道內情的，恐怕就隻有黃鼎這樣的真君了。你覺得，咱們倆合夥能綁住黃鼎拷問嗎？”

  於小白俏臉一白，咬了咬嘴唇，終於又低下了頭，額頭抵著閑門的胸膛，小聲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該吃吃，該喝喝，被找到的話，就一塊死掉嘍。”閑門語氣輕鬆地說道，“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走，今天晚上咱們吃魚頭去，我選彩雲城躲藏，就是因為這裏美食多！”

  “嗯嗯，吃魚，吃魚！”

  兩人一起回頭，沿著國道，又往彩雲城走去。

  閑門拿起那根涼掉的油條啃，但沒啃兩口，就被於小白搶去了一半。

  “好像貓妖、兔妖，都很貪吃啊，我家六妹也和你一樣貪吃？”閑門笑著說道。

  於小白瞪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說道：“窩不素潭次，這素窩的午換！”

  “當初讓你給自己取名，你說要姓魚，大魚大肉的魚，你還記得麽……”閑門又笑道，“還好被我勸阻，不然現在宗門通報就是：緝捕大梁宗叛徒閑門，和貓妖‘魚肉多’。唉，我那幾位結拜兄弟姐妹看到這緝捕通知，估計會笑出眼淚來。”

  於小白不滿道：“就是一個名字而已嘛，不滿意就換唄！”

  “那你現在也可以換個名呀，我記得當時我給你取名叫小白，你覺得很沒文化、很土吧，明明你自己取的名叫‘肉多’……”

  “不換，現在叫習慣了！”

  “你當初要是叫魚肉多，現在也習慣了……唉，那樣的話我叫你昵稱是多多還是肉肉？”

  “門哥！你欺負人！”

  “我欺負貓，關人什麽事？”

  “我現在是人！”

  “就欺負你了怎麽著？”

  “門哥，你太壞了！別人還都說你老實，根本是被你騙了！”

  在閑門的刻意插科打諢下，於小白倒是重新開朗起來，回到了平時的模樣，隻是臉上還有鼻涕眼淚的痕跡。

  閑門剛剛沒說的是，即便他們能調查出上一宗所隱藏的大案，即便他能得到將功贖罪的機會，重回宗門。但於小白雖然沒傷過人，卻因為用那助惡靈、邪靈隱匿的秘法牟利，已經是犯了實惡，按著宗門的規定，以及五大宗門可能做的妥協來看，她都必是活不了的。

  那樣的話，他回去將功贖罪，又有什麽意思呢？

  真要那樣，他當時又何必放掉於小白，何必冒險救她一起亡命天涯？

  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他的臥底生涯，就這樣結束他的靈修人生。

  不論對宗門，還是對妖族，他都是叛徒。

  不論是死在宗門的處刑，還是被妖族滅口，都比以後他被迫成為一邊捅向另一遍的刀子強。

  按著他的推測，妖族那邊應該已經開始動用那法寶來追查他的位置了，這種方法是他無論用什麽手段都躲藏不了、隱匿不了的。

  他不由得想，當他被妖族的人剝奪掉“煉化真身”，被打回原形後，小白會是什麽表情？

  嗯，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門哥，你在笑什麽？”於小白仰臉看他。

  閑門低頭看她，笑的很開心：“我在看一隻哭成花貓臉的小白貓。”

  如果是秋臨動在和裏，應該會看得相當感慨：

  原來二哥也有這麽燦爛的笑容啊？

  果然重色輕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