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套法陣是老宗主在出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打算用來給陳闊留信息的。

  所以很容易得出，裏麵蘊含的兩個攻擊體係，分屬兩位不同的真君。

  前一位，是本來就打算提示陳闊的，大概率和他師傅吳天道的死、他的師兄師姐去向有關。

  後一位，既然是剛剛加上，那九成九就是那個上門來用靈壓造成老宗主壽元大減的王八羔子真君了。

  怎麽樣才能知道真君是哪個類型的法術體係？

  這並沒有一個參考資料庫，沒有固定說哪位真君是什麽修煉體係，另一位又是什麽修煉體係，然後和老宗主用法陣模擬的體係一對比……match！就是他了！——沒有這種好事。

  那為什麽老宗主可以模擬出真君的進攻體係、靈氣模式？

  隻有一個解釋，老宗主見過真君全力施展法術，或者有其他見過的人幫他進行了總結。

  那麽陳闊要如何用這個法陣裏的模擬進攻體係，去判斷那兩位真君的身份？

  一，陳闊目擊真君出手；

  二，陳闊認識能夠總結真君進攻體係的人。

  這就是老宗主對他的考驗，他得做到這兩點其中之一，才能查到那兩位真君的身份。

  也就是說要麽他自己有一定的實力或地位，有資格看到真君施法出手，要麽有足夠強大的人脈，能夠問到這種隱秘信息。

  或許在老宗主看來，那樣的陳闊，才有資格知道和參與進這些事情，不會成為那種大人物眨眼呼吸間就灰飛煙滅的炮灰。

  或許老宗主本來也沒想過讓陳闊馬上就著手調查，他留下的兩條前置信息，都是在提示陳闊：

  仇人是真君！

  陳闊隻要有理智，就會知道謀定而後動，不貿然行動的道理。

  而按老宗主的判斷，陳闊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該怎麽做，不會去做魯莽的事。

  但是，老宗主顯然錯估了陳闊現在的實力……

  朱璃聽完陳闊的解釋後，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問道：“狗哥知道老宗主說的是哪兩個真君了嗎？”

  “不知道。”陳闊說道，“或者說有猜測，但不能確定。”

  朱璃問道：“那狗哥打算怎麽調查？”

  她相信有這樣的提示，狗哥要找到那兩個罪魁禍首肯定不會很難。

  “調查？”陳闊笑了笑，說道：“我們不需要調查？”

  “嗯？狗哥不是說還不確定是誰麽……”朱璃詫異。

  “我們一個一個打過去，不就知道了。”陳闊的聲音有些冷冽。

  朱璃一呆。

  ……

  陳闊和朱璃參加完老宗主玄庭真人法事後，就離開了宗門。

  離開前，陳闊將玄庭真人留下的大部分法寶和法器都交給了宗主。

  雖然玄庭真人的遺言是交給陳闊處理，但他知道，老宗主心裏還是掛念宗門的，也知道這些東西裏即便有一些他用不上，也可以讓他來做人情，由他來分配。

  現在的陳闊卻並不需要這樣的“人情”了，索性全部交給宗主，由他來安排。

  看著陳闊帶來的、整理好的一部分玄庭真人留下的法寶、法器，申子穆忍不住說道：“陳闊現在感覺越來越不把宗主和諸長老放在眼裏了。”

  這邊是宗主呂陽真人的住所書房，也是他平時處理宗門事務的地方，相比起玄庭真人的書房要大了三、四倍。

  不過這時候隻有宗主和他最看重的弟子、靜山宗唯一的氣修申子穆在。

  呂陽真人知道他說的是之前在“靈殿”前，陳闊對安長老那毫不講情麵的騎臉輸出。

  申子穆覺得，這要是在一般的宗門，普通弟子敢跟長老在公開場合以這麽不敬的姿態，這麽放話，恐怕當場就受處置了。

  從當時在場一眾弟子長老的表情，他就可以猜到，以後陳闊在宗門除了宗主外，真的沒人敢管了。

  而隨著多寶公司肉眼可見的發展速度，以後陳闊在宗門裏真的要橫著走了。

  “哦？陳闊做什麽了？”呂陽真人卻是好像一無所知地問道。

  申子穆一呆，宗主這是什麽情況？他當時不是也在場嗎？陳闊走到安長老麵前的前幾秒，才剛剛詢問過宗主來著。

  “他……他對安長老不敬。”申子穆皺眉說道。

  “哦？如何不敬，他說什麽了？”呂陽真人卻是反問道。

  “他說……”申子穆想起來，陳闊問的是“安長老，您的意思呢？”，單從實際內容來看，確實不能說有什麽問題。但從當時那個場景，陳闊的語氣、神態來看，這就是妥妥地挑釁啊！

  如果現在跟他說這話的是其他弟子，估計申子穆已經提著對方的領子大吼：“你特麽是杠精嗎！”

  可說這話的是宗主，那必然是別有深意。

  他可不認為，宗主會真的看不出來陳闊當時對安長老的無禮霸道，看不出那囂張跋扈、不把宗門其他人放在眼裏的姿態。

  是啊，宗主肯定看的出來，但宗主為什麽當時什麽也沒說？

  甚至連替安長老轉圜一句都沒有？

  “可是陳闊這態度，讓宗門裏其他弟子、長老見了，影響……”申子穆喃喃道。

  呂陽真人卻問道：“既然如此，為何當時你沒有出聲嗬斥？為什麽在場的其他弟子、長老沒有人出聲嗬斥？”

  申子穆又是一怔，是啊，為什麽呢？

  他當時確實不爽陳闊的態度，他也確實有點想出聲喝止陳闊，他其實跟安正遠安長老那一派的人關係也不算多好，但就是看不得陳闊這麽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但他為什麽猶豫了？

  對，他是在看宗主，他在等宗主出聲。

  在他看來，宗主應該會出聲叫住陳闊，即便不責備嗬斥，也會催促他直接進“靈殿”。

  可為什麽他要等宗主先出聲呢？

  其他人呢？

  那些與安正遠交好的弟子呢？

  呂陽真人似乎樂於看到弟子思考，並未出聲，隻是在檢視著那幾件陳闊離開前送過來的法寶、法器。

  老宗主玄庭真人在卸下宗主之位後，其實已經將兩件主要的、宗門傳承的法寶交給他這位繼任者了。

  而玄庭真人自己的法寶其實很少，也並不強力。

  當然，這“並不強力”隻是對真人級靈修而言，對普通靈修弟子，隻要是法寶那就是巨大提升。

  玄庭真人明確表示所有東西都交給陳闊處理，而陳闊居然把法寶、法器都交了出來，隻留了所有的手稿、茶葉和一些沒有太大戰鬥力的小法器、小道具，這就讓呂陽真人很佩服和感慨，也暗暗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怎麽樣，想明白了嗎？”呂陽真人把視線從那些法寶上收回，對弟子問道。

  申子穆表情一番變幻，而後變得頹喪，終於歎氣道：“宗門裏，如果沒有宗主撐腰的話，不論是弟子還是長老，沒有人願意惹陳闊。”

  他知道，嚴格意義上說，應該是“沒有人覺得有實力惹陳闊”。

  之前陳闊在宗門裏，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實戰力很強的靈修，而且動不動就是直接用莽夫的打法，讓人很頭疼。

  加上又掌控著多寶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在錢財上有絕對的話語權。

  但還不至於到沒人敢忍，沒人惹得起的地步。

  可是上次，白狼穀的氣修秋臨動上門來找申子穆挑戰，被他拒絕，陳闊卻是主動接過了這場單挑，然後直接暴力降服了秋臨動，逼得秋臨動親口認輸。

  雖然陳闊的實戰能力再次出人意料，但當時其實還有很多知道這消息的人想著看熱鬧，在他們看來，秋臨動這個白狼穀的氣修，既然會因為之前的一場比試而千裏迢迢跑來靜山宗找場子，想要和申子穆再打一場，那肯定不會是什麽善茬。

  陳闊在這麽多人麵前把他打得如此狼狽，以秋臨動的作風，豈會善罷甘休？

  但沒想到的是，他們沒有等到秋臨動報複陳闊的消息，當再一次秋臨動和陳闊的名字被擺到一起的時候，他們驚愕地發現，這倆居然是結拜兄弟了！

  而和他們一起結拜的，居然還有大梁宗的閑門、上一宗的郭維這些五大宗門的天之驕子。

  而後的所謂“答疑會”，更是超出了靜山宗一眾靈修的想象。

  像這種五大宗門長老高層、大量真君高修齊聚的場麵，靜山宗的弟子能坐C位？能成為主角？

  而且陳闊之前還親曆了“妖王現世”，雖然說陳闊是全程昏迷，但能跟這種級別的事件扯上關係，本身就已經超出了靜山宗大部分靈修的修為評判度量。

  所以現在的陳闊再回到靜山宗，不論表現得再如何咄咄逼人，其他人要冒頭，都得考慮一個問題：

  真鬧翻了，你打得過他嗎？

  更不用說，這次回來，他身邊還帶了個氣修道侶，看那氣質、神態，就知道不是一般小宗門出來的。

  加上老宗主過世，陳闊比平常明顯更有攻擊性，自然沒人敢去惹火上身。

  安長老他們幾個，以為自己已經很收斂，但還是高估了陳闊的容忍度，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想明白了這些，申子穆自然是沮喪的，因為他也明白，他其實自己都不敢直接和陳闊動手——而且是在上次陳闊和秋臨動的比試之前。

  呂陽真人露出了讓人有些意義難明的笑容：“他們都在等我先出聲，但本質上，其實是他們認為我不會出聲。

  “他們知道我不會出聲，所以連安長老自己，都不敢和陳闊說硬話。”

  呂陽真人看著弟子：“你知道為什麽嗎？”

  申子穆低頭：“因為陳闊的實力……”

  呂陽真人歎氣：“實力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以前陳闊也沒少和安長老他們的人發生衝突，但總是有玄庭真人轉圜，把握著度。就好比上一次他回宗門，聽說就教訓了於然他們，也是玄庭真人出聲，讓陳闊收手。現在呢……”

  看到申子穆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的樣子，呂陽真人笑道：“你想說我嗎？從陳闊當初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蠻力少年的時候，整個靜山宗就隻有四個人能製得住他，一個是他師傅吳天道，一個是前宗主玄庭真人，還有兩個是他師兄、師姐。至於其他人，包括我，哪怕當時能打得過他，都壓不服他，何況現在。”

  申子穆聽得一驚，抬頭不解地看著呂陽真人：“怎麽可能！師傅你現在……”

  “如果隻是單純地擺出修為或法寶、法器、法術手段來對比，那我應該還是比陳闊強的，畢竟手裏還有那麽幾件宗門的鎮宗之寶。”

  呂陽真人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是靈修和靈修之間，有時候不一定要動手才知道實力強弱的。氣勢這個東西，在用靈氣進行實質表達之前，都是玄學。但這玄學，其實最能說明真實的戰力。”

  申子穆聽得怔怔發呆，心裏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今天宗主、師傅呂陽真人給他一種之前從未見過的感覺。

  以前的師傅，似乎對什麽事都是雲淡風輕，看著對什麽都不那麽在意，但又都心裏有數，安排得妥妥當當。宗門裏的弟子、長老，再怎麽鬥，都鬥不出師傅的“五指山”。

  師傅對他的教導也大都是在修行上麵，一直給他灌輸的理念，就是修行第一，其他次之。

  在靈修界，隻要修為足夠高，那麽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如果他未來有一天能成為真君高修，那靜山宗自然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可是最近這段時間，包括前段時間去仙嶽市，去幫陳闊主持那個“答疑會”期間，師傅的話突然多了很很多，也主要都是跟他說些修行以外的話。

  比如這位靈修是什麽什麽修為，之前和為師曾經有過怎樣的相識經曆，那位靈修是哪個宗門的長老，有過怎樣的傳聞經曆、喜好等等。

  還有意地告訴他一些與其他宗門靈修打交道的技巧，什麽多看、多聽、少說、少笑，禮貌但不諂媚，友善但不輕信，等等。

  在仙嶽的時候，甚至讓他多和陳闊交流，有事多去問陳闊。

  而今天，師傅更是非常罕見地露出了有點無力和疲憊的一麵，這讓他有些緊張。

  “師傅，你是不是太高看陳闊了，他畢竟不是氣修，未來修為……”申子穆忍不住說道。

  呂陽真人抬手打斷他：

  “陳闊很特別，他和絕大多數的靈修都不同。我曾經以為他沒有辦法成為靈修，或者即便成為靈修，修為成就也有限，玄庭真人、吳師兄其實都和我是一樣的看法。但現在看來，我們都看走眼了……

  “我不知道現在陳闊的具體修為、實力到達了什麽程度，但至少真人級別是肯定有的。很多東西都能作假，都能偽裝，但在真君高修麵前的狀態，是作偽不了的。

  “子穆，現在不是陳闊需要靜山宗，而是靜山宗需要陳闊。這次仙嶽之行，讓我更加確定，多寶公司對靜山宗的價值，不僅僅是提供一些修煉資源、金錢和製式法器、靈修用品，它決定著靜山宗未來的發展上限。

  “不要想著把陳闊踢開，沒有陳闊的多寶公司，就不是多寶公司了。多寶公司之所以特別，是因為有陳闊。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麽意外，沒能做好後事交代，你成為宗主後，一定要記住這點，多多倚仗陳闊，相信陳闊，多多支持多寶公司，把靜山宗更多地和多寶公司綁定。”

  申子穆聽得一驚：“師傅！你是不是……”

  呂陽真人搖頭道：“放心，我沒事，也沒有什麽噩兆，隻是做個‘萬一’的假設。就像玄庭真人，本來預計也是至少還有兩年以上的壽元，誰知道突然就不行了。即便是靈修，在生死大道麵前，也沒有折騰的資格。”

  申子穆低頭：“可是……若陳闊真如師傅所說那麽強，多寶公司真的對靜山宗那麽重要，那我又如何能當得了宗主……”

  呂陽真人苦笑：“放心，陳闊並不想當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