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十分鍾，背著包、穿著職業套裝的朱璃就來到了店中。

  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的陳闊，朱璃過來在他麵前坐下後，跟旁邊仰著小臉嘿嘿笑的幹飯妞也打了個招呼。

  “老板，怎麽想到跑這裏來吃飯？”朱璃奇怪問道。

  “剛好在附近，到飯點了，就到這來吃，這家石鍋魚挺好吃的。”陳闊說道。

  朱璃點頭：“嗯，我也來吃過一次，確實味道很不錯。”

  “今天公司裏沒什麽事吧？”陳闊隨口道。

  “嗯，都是按之前老板你定下的計劃在走，暫時都很順利。”朱璃說著，觀察著陳闊的神色，小心問道：“老板……你沒什麽事吧？”

  “嗯？為什麽這麽問，我看起來像有什麽事嗎？”陳闊笑道。

  “看著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朱璃說道。

  “這怎麽看出來的？”陳闊確實有些不解，在朱璃來後，他是刻意收起自己剛剛有些陰鬱的情緒，向平常的狀態去表現，沒想到竟是一下就被小秘書給看穿。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總之就是感覺有點點消沉，和平常的樣子有區別。而且……之前你回宗門的那天，就感覺情緒挺低落的。幹飯妞也是，整個人蔫蔫的，就像沒吃飽一樣。”朱璃說道。

  旁邊的幹飯妞突然聽到自己昵稱，身體一下坐直，然後挪挪屁股，和朱璃挨近了一點，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仿佛朱璃剛剛說的話是在誇她一般，看得對麵的陳闊極想吐槽。

  陳闊說道：“確實遇到些事，根本原因還是我自己太弱了，實力不行。”

  朱璃心中一動，意識到這是一個進一步探聽的機會，於是順勢道：

  “老板你不弱吧，之前那個盯上我的‘惡靈’，你一眨眼就幹掉了，我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而且你經常在‘降妖除靈’，還是自己一個人，應該是很厲害的吧？”

  陳闊苦笑：“不夠啊，還是不夠厲害。”

  “老板你這次回宗門，是遇到什麽很厲害到你都沒法對付的妖怪、惡靈了麽？”朱璃用迷惑懵懂的語氣問道。

  “差不多吧，就跟平時想著花銷都是買點好吃的，看看電影，買買衣服，一個月上萬塊或幾萬塊收入完全能輕鬆應付，結果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要麵臨的花銷，是買一線城市一百四十平的精裝學區房……”

  “不能不買嗎？買個小套的、便宜的，量力而行唄。”朱璃說道。

  陳闊搖頭：“不能，必須買，而且隻有那一套。”

  說著，他又忍不住苦笑起來：“其實這麽比喻也不太對，買的房好歹還是資產，付出的其實還在。但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沒有一點利益，也沒有人逼你、要求你，你卻不得不去做，哪怕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

  最後幾句話，朱璃聽得心有戚戚，下意識抬頭看了陳闊兩眼，確定不是在試探她。

  “老板，有沒有這麽嚴重啊？如果那些妖怪和惡靈什麽的太厲害了，讓其他的靈修去對付吧，你沒必要強上啊……”朱璃小聲勸道。

  陳闊也意識到自己說的好像有些過頭了，便笑道：“確實，說的有點嚴重了。”

  然後他抬頭對服務員喊道：“這邊上菜快點嗷！”

  朱璃看了眼旁邊撐著下巴發呆的幹飯妞，心裏卻是在琢磨剛剛陳闊說的那些話。

  她本來確實以為陳闊是這次回宗門遭遇了什麽強悍“邪靈”，除靈失敗了，自信受到了打擊，這也和她去機場接陳闊時聞到的邪異氣息相應證。

  但是聽陳闊說了幾句，琢磨了一下他的語氣態度，朱璃卻猛然意識到，他所代指的必然不是強大的“邪靈”，而應該是其他的存在。

  而且按著朱璃的判斷，陳闊那天在她家裏驅除“惡靈”時展現出來的恐怖實力，那讓她直接淚崩的天眼神光，還有帶來強大威壓的持戟武將靈體，都是對付各種“靈類”的大殺器。

  不論是“惡靈”還是“邪靈”，麵對那種狀態的陳闊，恐怕都很難占到便宜。

  正常來講，陳闊說的也不會是“妖王”這種存在，因為任何靈修都知道，除了“真君”，一般靈修是沒那個實力去單獨對抗“妖王”的，甚至一般的“真君”，也不是一般“妖王”的對手。

  陳闊應該不至於那麽自大，無法對抗“妖王”就鬱鬱不得誌的模樣。

  那是什麽樣的存在，讓他發出“哪怕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的感歎？

  什麽事情是沒人要求、沒人逼他，他也不得不去做的？

  或許，不是“妖”也不是“靈”？

  朱璃強壓著一股掐著陳闊脖子逼問的衝動，迂回地問道：

  “老板，昨天晚上我又遇到那個被‘惡靈’附體的人了，他提了一堆東西在我家樓下攔我，說要找你，感謝你……”

  陳闊一怔，罵道：“這家夥有沒有腦子……回頭我去警告他一下，亂來嘛這是。你被嚇到了吧？放心，那個‘惡靈’已經被祛除，這家夥確實沒什麽威脅了。”

  “是嚇了一跳……”朱璃猶豫著說道：“老板，你們靈修是怎麽修煉的啊？我看你好像除了上班外，就是去‘降妖除靈’，好像都沒有修煉的時間？”

  “我們靈修的修煉啊，就是靠想，靠感覺。不論你是全身心地想，還是得空的時候想，還是吃飯的時候想，還是拉……呃，還是拉車的時候想，還是邊走邊想，都不礙事，隻要能想出個名堂，能增強對自身靈氣的掌控，對靈術、法術的熟悉，就能有所提升。”

  陳闊趁著還沒上菜，又給朱璃“科普”了一下靈修相關的知識：“靈術就是‘人造’的靈氣按照一定規律產生的現象，這‘人造’的靈氣，可以是氣修自身的靈氣，也可以是靈符、法器、法寶內所儲的靈氣；

  “而法術則是通過‘人造’的靈氣來引動外在環境中靈氣，按照一定規律產生的現象，比起靈術製造的現象理論上影響範圍要更大，威力更強。法術同樣可以通過氣修自身的靈氣、靈符或法器上的靈氣來做到。

  “小朱，你如果確實對靈修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傳授你一個簡單的小竅門，你嚐試感知靈氣看看……噢，魚來了，來來，先吃再說，先吃再說，幹飯妞都快餓哭了，哈哈。”

  兩人正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朱璃覺得氣氛不錯，正準備“趁勝追擊”，進一步試探更多信息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

  朱璃低頭看了眼，對陳闊說道：“不好意思，我媽的電話。”

  陳闊做了個請的手勢，低頭專心吃飯。

  “媽，我吃飯呢，噢，沒在家，在外麵吃，和朋友。”

  “你要過來的話，直接去家裏就是了，我昨晚不是把備用鑰匙給你了麽？”

  “嗯，我吃完飯就回去。”

  待朱璃掛了電話後，陳闊不由問道：“你媽來仙嶽了？”

  “是啊，昨天來的，她跟幾個朋友受個網站邀請來做評審。”朱璃說著，簡單說了一下她老媽的履曆和做評審的始末。

  正說著，她表情忽然一變，看向店鋪靠街道一側的落地窗——那邊有個打扮端莊大氣的中年女士正眯著眼、微微躬身、臉極貼近玻璃看著這邊。

  陳闊也注意到了小秘書的眼神和表情變化，下意識回頭看去，和那中年女士也對視了一下。

  那銳利和審視的眼神，瞬間讓陳闊意識到什麽，於是本能地往回一縮，躲到了沙發後。

  “那是……？”陳闊對麵前的小秘書問道。

  朱璃苦笑著站起來：“是我媽。”

  她正想出去，卻發現老媽已經走進店裏了，很快就走到了他們的位置前。

  這下陳闊也趕緊站了起來，朱璃隻能無奈介紹道：“陳總，這是我媽。媽，這是陳總，我公司總經理。”

  “你好你好，朱阿姨好。”陳闊莫名有些緊張地微躬身和朱璃媽媽握手。

  朱璃媽媽握著陳闊的手，一邊打量他，一邊說道：“我不姓朱，我姓陶，陶淵明的陶。”

  “啊，不好意思，陶阿姨好，我叫陳闊，耳東陳，闊綽……呃，寬闊的闊，算是小朱的上司吧。”

  “你們這是……下班了順便一起吃飯嗎？”陶女士看了眼桌上的菜問道，語氣倒是比較溫和。

  “是啊，加班比較晚，就順便一起吃飯。”朱璃趕緊說道，然後抬頭給了陳闊一個眼神。

  昨晚跟老媽回家的時候，先是遇到那個被“惡靈”附體過，前來找陳闊道謝的中年人，後又遇到二樓的吳律師，都提到了“男朋友”三個字。

  老媽很明顯是有些想法的，昨晚朱璃就想著怎麽跟老媽解釋了，但偏偏每次一開頭，老媽都笑嗬嗬地轉移話題，看著好像“你們年輕人有談戀愛就有談戀愛，沒談戀愛就沒談戀愛，自己的事，我們不關心的，不用解釋”，但實際上她很清楚，老媽根本不像她表現的這樣不在乎。

  不過她本身身正不怕影子斜，確實沒有談戀愛，隻是誤會而已，她也一直是自己住，沒必要擔心。

  隻是沒想到，這第二天晚上，就給老媽撞見和陳闊單獨吃飯了。

  可他們……確實光明正大呀？

  但光明正大，也架不住老媽預設立場的想象力，所以她還是直接說兩人工作完順便吃個工作餐，沒有說陳闊今天沒去公司，是專門打電話叫她過來的。

  “你們吃你們的，別都站著呀，你們是要談工作麽？我在這的話，會不會有影響？”陶女士問道。

  “不會不會，哪能有影響呢，陶阿姨您坐。”陳闊說著向服務員招手：“這邊碗筷加一副，菜單拿來下。”

  “不用幫我點，我剛剛吃過，你們吃你們的。”陶女士笑著坐下說道，阻止了陳闊點菜的想法。

  她看了眼陳闊麵前那大白碗，笑道：“陳總習慣用大碗吃飯？”

  “噢，這是我自己的碗，我習慣帶自己的碗吃飯，用其他碗吃著就沒滋味，讓陶阿姨見笑了。”陳闊笑道，“您別叫我‘陳總’了，聽著蠻奇怪的，叫我小陳或者陳闊吧。”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女兒的領導，我可不能沒禮貌，要是得罪了你，你該給我女兒穿小鞋？”陶女士半開玩笑道。

  “那哪能呢，小朱學曆高，能力強，是我們公司擔心她跳槽才對，穿小鞋什麽的，不可能的。”陳闊笑道。

  “她不是剛到你們公司上班嗎？還沒一個月吧？”

  “是還沒一個月，但她的能力，公司上下都有目共睹，我這個直接領導更是非常清楚。”陳闊很肯定地說道。

  “媽，你別老跟陳總說話了，你看他都顧不得吃飯了。”朱璃無奈地說道，她很確定，老媽是把昨晚聽到的“男朋友”，和陳闊給對應上了。

  雖然人確實是這個人，但身份卻並不是那個身份啊！

  “小陳你先吃飯。”陶女士說道。

  但接著，她卻是又忍不住問道：“小陳，阿姨冒昧地問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哈，你今年幾歲，有女朋友了嗎？”

  陳闊剛吃下一勺拌了魚肉的米飯，聽到這話差點沒嗆出來。

  對麵的朱璃無奈地幫陳闊倒了杯茶，遞了過去。

  陳闊道了聲謝，接過茶喝了兩口，順了下氣，說道：“阿姨，我今年二十八歲，至於女朋友嘛，暫時還沒打算找，現在每天忙得要死，根本沒時間談戀愛。”

  “工作和戀愛衝突嗎？”陶女士問動。

  陳闊一愣，這話搞得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朱璃無奈道：“媽，哪有您這麽剛見麵就問這些問題的，陳總又不是咱們街坊鄰居那些小年輕。”

  “是是，我有些多嘴了。”陶女士笑著起身，“我看著我在這，你們都吃不痛快，我還是先走了。小璃，我先去你屋裏等你哈。”

  “嗯，媽您先過去，我這吃完也回去了。”朱璃趕緊說道。

  就在陶女士起身向店門口走去，兩人都鬆了口氣的時候，她卻又突然去而複返，拿著手機對陳闊道：“小陳，能加個微信不？小璃一個人在仙嶽，我和她爸沒法時時照應，有些時候可能得需要請你這個領導幫忙一下？”

  “噢，當然……”陳闊下意識拿出手機。

  “媽……”朱璃卻是哭笑不得，老媽平時可不是這種激進表現的。

  加完陳闊的微信後，陶女士終於是滿意地走了。

  朱璃隻得是有些抱歉地說道：“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媽在家裏總是當社區誌願者，太愛嘮嗑了，一嘮起來就總刹不住車。”

  陳闊笑道：“很正常，我要是有個這麽漂亮的女兒一個人在另一個城市，我肯定也會很著緊的……”

  他馬上意識到這話好像說的不太對：“呃，我的意思是……就是我理解你媽對你的關心……”

  朱璃苦笑道：“我知道的，老板，你趕緊吃飯吧，都要涼了。”

  “嗯嗯，你也吃，你也涼……不是，我是說你不吃也涼……”

  陳闊心裏哀歎，這沒受小黃人的影響，為啥他也會緊張？

  隻是偶遇員工的家長罷了，怎麽搞得跟見丈母娘似的，這都哪跟哪啊！

  陳闊啊陳闊，你可是老板啊！你可是見慣大風大浪的靈修啊！

  於是自我在心裏勉勵了一番的陳闊，和被老媽打亂了試探計劃變得有點尷尬的朱璃，一起努力地把涼了的飯菜給吃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