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場去世
作者:狐夫      更新:2020-03-23 19:59      字數:8028
  一場實驗事故,將藥劑師恩維的臉變得麵目全非。

  她是老恩菲爾德的第三位妻子,給這一家生了兩個男娃,分別是四兄弟裏的老三,還有年紀最小的幺子。

  生完孩子以後,恩維女士老得特別快,她沒那個心思去關注孩兒們的幼年教育,為了和衰老對抗,一頭紮進了魔藥實驗裏。

  她本想煉製一種叫做“十六馬克迷迭香”的駐顏魔藥,功效與幻形魔藥相似,其中最關鍵的魔術觸媒是魔狼的頜發毛皮,也是火曜日的值日神,與帶來勝利與死亡的戰神提爾一體兩麵,傳聞中,誰能拿到提爾的神劍,誰就能逢戰必勝。

  她好不容易弄到了珍貴的觸媒道具,但她的兩個兒子非常注重家族傳統,恩菲爾德老爺子是個戰士,孩兒們也希望得到戰士的殊榮。

  沒有戰爭怎麽辦?

  隻有戰神的觸媒能滿足他們了。

  於是,這故事變成了事故。

  老三和幺子偷偷將魔狼的毛發換成了野狗的皮毛。恩維媽媽拿到了假材料,煉出來的也是假藥,抹上臉,吞進肚。她一頭柔軟的紅發變成了粗糲的黑毛,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變得像鬥牛犬一樣滿是皺褶,鼻子也跟著前凸,臉上身上染了白癜風一樣的斑點,變得醜陋不堪,幾乎要變成像尼福爾海姆的野蠻人那樣白。

  她能怎麽辦呢?

  三娃跪下,隻知道磕頭。

  幺娃笑嘻嘻的,一個勁地道歉,卻沒有半點自責的意思。

  老爺喊來家丁,帶上銅鐧,不論是跪下的,還是不肯跪的,都打四十棍,僅此而已。

  她得知真相,隻敢唏噓,不想追責。

  她也不能殺了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隻是個女人,隻是個沒有權勢,在西大陸不能大聲聲張自己魔術師身份的女人。

  她太難了。

  恩維深愛著丈夫,盡管他們相差二十來歲,每次看見自己與丈夫愛情的結晶,她就能吞下所有的怒火。

  在下人眼裏,這位三姨太是個神秘又美麗的魔術師。

  在情敵眼中,這位小妹妹是強而有力的遺產競爭者。

  在恩維心中,她隻是個寡言少語,毀容失寵的小妾。

  她從恩菲爾德莊園的東翼祖屋搬去種植園,圈了一塊地,用來種藥材,默默無聞地給丈夫煉製魔藥,試圖治愈丈夫的心髒病。

  下人們私底下議論紛紛,認為三姨太想通過魔藥實驗恢複正常,實際上,恩維隻是想給丈夫治病而已。

  就在這天晚上。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草藥園外的煉金桌前,她像往常一樣,等著侍女來拿藥,她將凝神香和丹參劑分裝成兩個包裹,一個外用,一個內服。

  試劑瓶和燒杯裏盛著對心血管軟化有好處的首烏甜豆漿,她找不到合適的碗,她怕新來的侍女手腳笨拙,也怕這些雞賊的下人會偷偷把鮮甜的糖漿喝掉,又給老爺換其他來路不明的怪藥畢竟她自己的兒子都能幹出來這種缺德事,何況是這些下人。

  她想著,要不要做個新食盒,給食盒加一把鎖,隻有老爺能打開這把鎖。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

  馬車來了。

  恩維女士套著寒衣,大兜帽遮住了她醜陋的麵容,她站直了身子,還在奇怪今天來拿藥的下人為何如此勤快,來得也太早了。

  她內心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

  她看見大夫人家的車夫。

  她還看見馬車裏的貴客,是貝塔和兩個東國人。

  她最後看見,車鬥貨廂裏,一顆顆人頭碼得整整齊齊。

  裏邊有她與老爺愛情的結晶,有那個不成器的幺子的腦袋。

  恩維一點兒也不生氣,甚至感覺有點好笑。

  她想,自己的寶貝兒子就這麽死了,和殺人犯的死法差不多。

  原本她還覺著,這個幺子從小心腸歹毒,應該能活得久一點,至少得像個惡業滔天的大反派一樣,像劇院裏演的那樣,活到故事的最後。

  但她還是哭了。

  哭了大概十來秒,落下的眼淚順著臉上皺褶的皮膚溝壑淌進嘴裏,嗚咽著,緊接著擦幹淨,免得淚水掉進燒杯,影響了甜漿的口感。

  然後她就沒事兒了。

  心疼完了,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嗎?

  她不會覺得自己可憐,她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反倒有種解脫的感覺,以後往山上送的藥少了一份,閑餘的時間變多了,這算好事。

  不要奇怪這個母親為什麽能如此冷漠麻木,因為她的心很小,願望也很少,隻能裝下一個老爺,從不是個患得患失的女人。

  她像是例行公事,喊住了貝塔的車馬。

  貝塔先生拉開簾布,應了一句。

  “媽媽,有什麽事情嗎?”

  陳小伍和阿明先生跟著走下馬車,從貝塔的稱呼來看,兩人意識到這是恩菲爾德家的一位太太,紛紛行禮問好。

  恩維女士將藥塞到貝塔手裏,對這個大兒子視如己出。

  她曉得,隻要對孩子好,老爺就會對她好。

  她極盡卑微,語氣慎重,又苦口婆心地勸解著:“這是今天的藥,你看好它,別讓下人偷了,你自己也不要調換,它隻對心髒好。是給老爺的,千萬別自己偷偷用了。”

  貝塔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三娘。

  他知道,整個莊園上下,可能隻有三娘對父親大人是真心的。

  車馬的貨廂裏,還留著幺弟的腦袋。

  他拿走藥,心中想著。

  要告訴三娘嗎?

  紙是包不住火的,就這麽說出去嗎?

  三娘是個魔術師,會殺了我嗎?

  貝塔先生閉著眼搖了搖頭,他去看三娘藏在鬥篷裏的眼睛。

  心裏感歎著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滿是血絲,疲累而安靜,像是溫良的鹿,是謙遜的牛羊,不知道恨和痛苦為何物的眼神。

  貝塔做了個深呼吸。

  “媽媽,幺弟死了。”

  聽到幺娃的死訊時,恩維女士沒什麽反應。

  就像是聽見家裏來客,宰了一頭牛宴請賓客的消息。

  她隻是淡淡地囑咐著。

  “先不要告訴老爺,老爺聽了對心髒不好。”

  貝塔點點頭,將藥送到車夫手裏,囑托車夫往貨廂遞,千萬別讓血浸到裏邊。

  恩維女士爬上車架,往馬車裏鑽。

  貝塔問:“你要去看看幺弟的腦袋?”

  恩維女士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麽,趕忙從馬車上翻下,將燒杯下小爐子的火給滅了。重新爬上車架,坐在車廂的小皮椅上。

  “我不看腦袋,看了心煩意亂的。對身體沒好處。死了就死了,我曉得,他早晚會死。今天,我想去見見老爺。”

  貝塔這才鬆了一口氣。

  又問:“媽媽想見父親大人,為什麽選今天這個日子呢?什麽時候都能見呀。”

  恩維女士像狗一樣,嗅著馬車裏的手性分子的味道,嗅見魂威的蹤跡。

  她盯著陳小伍,盯上阿明,最後盯住阿明腰上的槍。

  “槍響了,就有人死,有人死,就有人哭,有人哭,就得說心裏話,我有很多心裏話憋在心裏,以前我和老爺說,老爺不愛聽。臉壞了以後,就和樹說,和燒杯說,和向日葵說。我的孩子死了,是你殺的,我隻怕老爺也讓你殺了,得盯著你。”

  貝塔尷尬地笑出聲。

  “我才不會害父親大人呐!這回我請了東國的煉丹師來,能治好父親大人的病!”

  恩維女士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她激動地渾身發抖,幾乎要給陳小伍跪下。

  “你能治好老爺?”

  陳小伍直言不諱:“是的,能治好。”

  恩維女士又問:“怎麽治好?什麽原理?是魔術嗎?”

  陳小伍:“就是魔術。”

  恩維女士再問:“要殺人?殺幾個?老爺得了心病,要用心藥醫?要血祭嗎?要幾個血親?”

  陳小伍:“那得看這個人該不該死。”

  恩維女士一伸手,地上的土塊跟著動,不一會陳小伍腳下就凸出來一塊結晶石英,將小伍往馬車上送。

  “來!快來!煉丹師。”恩維催促著,急不可耐要陳小伍上車:“快點上來!我還有一個兒子!你看他該不該死?貝塔呢?他能當藥嗎?他該死嗎?”

  話音未落,恩維女士的手心生生長出兩隻水晶棱刺,像是劍一樣,比著貝塔的喉嚨。

  夜燈微微亮,燈光將棱刺照得五彩斑斕。

  這位夫人的魔術,像是寶石,像是彩虹,美輪美奐。

  貝塔急得滿頭是汗,心想三娘真是瘋了。

  “等一下。恩菲爾德夫人,請等一下。”陳小伍勸著這位瘋狂的魔術師,“一個人該不該死,得看他犯了什麽罪。越重的罪過,藥效越好。”

  恩維女士欣喜若狂。

  “好呀!太好了!幺娃是一味好藥!三娃也是好材料!”

  阿明聽了,對恩維女士比著大拇指。

  “知子莫如母!這是親媽!”

  陳小伍跟著附和道。

  “沒錯!是親媽!”

  不過一分鍾的光景,在恩維女士的指認下,車廂裏多了三個腦袋。

  恩菲爾德家的大夫人、二夫人,三個兒子,頭發綁做繩結,腦袋吊在貨廂的牽牛皮帶上。

  他們是殺人犯,挪用公款的貪汙犯,有強奸史,販賣鴉片和醫用嗎啡,曾經雇凶殺人,與家丁有奸情。

  貝塔看見自己親媽的頭顱時,本想嚎啕大哭。

  可陳小伍一句話又生生將哭聲咽回了肚子裏。

  陳小伍問:“貝塔犯過罪嗎?”

  貝塔紅了眼,破口大罵!

  “煉丹師!你想問甚麽!你想要我的命?”

  恩維女士收了武器,語氣失望。

  “貝塔是個良民,連藥渣都不配做。”

  陳小伍:“那他沒用。”

  恩維女士:“是的,沒用的廢物。”

  貝塔也不知這倆魔術師在罵他,還是誇他。撿回來一條命,隻能賠著笑,喊車夫手腳麻利點,往老爺的屋子去他的內心有大恐怖,他想,這些魔術師都是瘋子,是草菅人命的殺人狂。

  夜深了。

  貝塔先生一路戰戰兢兢地來到恩菲爾德爵士府邸。

  大宅子燈火通明,阿明提上一串腦袋,像提著葫蘆似的,守在一樓大門。

  陳小伍帶著貝塔和恩維女士,走進起居臥房,走向病房療養室。

  老恩菲爾德躺在病床上,睡得很香。

  病榻之側,放著全套鋼盔鐵甲,牆上倚著一支巨大的騎槍,地上放著一套金銀裝點的將軍鞍。

  恩維女士眼中滿是柔情,點起凝神香,生怕驚動了丈夫,躡手躡腳地劃火柴,又把丹參劑泡軟了,化在開水裏,等丈夫醒來時再用。

  貝塔勳爵輕輕推搡著父親,眼神瞥向陳小伍。

  “煉丹師大人,您看看父親,看看他。該給他治病了。”

  陳小伍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這個問題說來簡單,聽來複雜。

  他問:“你想讓他醒著?還是想讓他睡過去?”

  貝塔琢磨了半天,愣是沒想明白。

  “你治好他,還管他醒不醒的?”

  陳小伍又換了個說法。

  “你家的兄弟們,都在樓下掛著呢,像臘肉似的,我問你,你想讓他醒,還想讓他睡過去。”

  貝塔想了想。

  這煉丹師的意思是,沒人跟我爭家產了。

  父親要是這麽死了,我不就成男爵了?對呀,是這個道理,去他媽的功勳爵士,老子要當男爵紳士!

  父親大人醒過來,看見這一家子整整齊齊的腦袋,他得多傷心呀。

  可是他醒不過來,誰替我去千金馬賽呢?

  貝塔一激靈!

  腦子轉得飛快!

  “讓他做夢!讓他做夢!”

  陳小伍點頭。

  “了解。”

  恩維女士雖然木訥,可人不傻。

  沒有哪個魔術師是傻子,要是傻子,也看不懂《獵人指南》,根本就當不了魔術師。

  她聽得懂大兒子和煉丹師在說什麽。

  “對!讓他做夢!要是他醒了,知道真相,心髒會爆炸的!”

  陳小伍跟著點頭。

  “夫人說的是!”

  他朝樓下阿明吆喝。

  “人頭找塊風水寶地埋了!別讓人看見!”

  又喚出性感炸彈,在這個瞬間,他的魂體在恩維女士麵前暴露無遺,露出本相。

  恩維女士眼中,這位東國的煉丹師的魂魄換了一張臉,原本偏高地人的長相,換成了東方人的眉眼。

  不過恩維女士也不在意,魔術師有一千張麵孔。

  重點是老恩菲爾德的心髒病,重點是這個。

  當性感炸彈的焰光鑽進老頭子的喉舌鼻腔,通過毛細血管流入全身的血循環係統,湧進大腦和心髒時。

  老恩菲爾德的身體開始抽搐,硬化的心血管係統和腫脹肥大的心壁肉膜逐漸變得正常,性感炸彈的火焰瞬間打通了血腦壁障,為大腦換血洗髓,老人家的身體宛如新生。

  他睜開雙眼,猛然坐了起來,連馬背上久勞積損的腰椎都恢複了健康。

  “完了!我是死了?”

  老恩菲爾德張著嘴,罵罵咧咧的。

  “我他媽是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嘛?”

  他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坐起來,還能感覺到雙腿,還能動彈。

  “你們看得見我?回個話!我死了嗎?”

  他看著雙手,目光灼熱有神,鷹鉤鼻下淌出鼻涕,渾身發熱新陳代謝加速帶來的副作用。

  “看來是死了。”

  得不到回應,老恩菲爾德一拍腦袋,扼腕歎息。

  “怎麽就死了呢?我還能上戰場呀!怎麽就在這個節骨眼死了!馬上就要打仗了呀!嗨呀!嗨呀!真是可惜!”

  陳小伍緘默。

  貝塔先生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恩維女士眼中有淚花。

  老恩菲爾德爵士還沉浸在自己的死訊中,不能自拔。

  他喃喃自語,嘴裏沒有血親,隻有對戰爭的渴望。

  “為什麽?隻有你們幾個嗎?”

  他恍然大悟。

  “我生的養的都是白眼狼!哈!我就知道!這些個孬種,這些個婊子和婊子養的,隻看上我的錢!要他們上場殺敵!那是癡人說夢!”

  他看大兒子的眼神充滿了期待感。

  “很好!貝塔!好呀!好!你快拿走鐵盔和槍!選一匹馬!快去為國爭光!跑到北方去!殺了那些高地人賤種!錢不重要!殺人才重要!”

  他又看見陳小伍。

  “嗨!這還有個東方來的泥巴種?!是來給我送葬的?哈哈哈哈哈!泥巴種也給我來送葬了!泥巴種也配?!”

  他最後看見恩維女士時,卻不敢大聲說話了。

  “小百合……小百合……”

  老恩菲爾德開始流眼淚。

  “小百合呀……我對不起你。小百合……”

  恩維女士跟著哭,哭得越來越凶。

  老恩菲爾德用袖子擦著臉,一頭白發裏摻了幾根紅絲,哭得非常難看。

  “我要是不讓你生孩子,不讓你生出那兩個混賬多好呀……我死了,他們都沒來給我發喪,隻剩下你和貝塔了。我就知道,隻有你倆是最親我的。”

  老頭子拍著膝蓋,捶胸頓足。

  “你也別光是哭呀,你說點什麽,小百合,你說點什麽吧……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雖然醜是醜了點,不能看了,我想你,想你的聲音,想你的屁股,想你的腰和胸脯肉。”

  恩維女士罵道:“你沒死呀!老色狼!”

  “什麽?”恩菲爾德老爵爺傻了眼,“什麽東西?”

  陳小伍跟著說:“您沒死,恩菲爾德爵爺,我是一位煉丹師,是我治好了你的心髒。”

  爵爺問:“你說的是真的?”

  陳小伍:“千真萬確。”

  爵爺大笑:“哈!我命不該絕啊!”

  陳小伍:“是的,您命不該絕。”

  爵爺又問:“其他人呢?還有人呢!我要所有人都過來!我要他們給煉丹師大人做飯!給你這個泥巴種敬酒!”

  貝塔覺得不太合適,小聲提醒道。

  “爸爸,父親大人……別說泥巴種,別說那個詞。”

  爵爺怒道:“我就說了!怎麽了!泥巴種!泥巴種!泥巴種!你看煉丹師大人在乎嗎?他在乎嗎?”

  陳小伍:“是的,我不在乎。”

  爵爺暢懷大笑。

  “把他們給我喊來!約克呢!我那個不爭氣的次子!給我喊來,他躲到莊園外邊去了,讓他殺一頭生豬,再殺一頭乳豬!要請客,要把這泥巴種喂飽了,請他喝酒!”

  貝塔和恩維女士犯了難。

  次子已經死了,這可怎麽辦?

  煉丹師大人說,要老爺做夢,可這夢該怎麽編呀?

  陳小伍的回答簡單直接。

  “爵爺,您的次子走了。”

  老爵爺問:“去哪兒了?”

  陳小伍:“去世了。”

  老爵爺一愣。

  “死了?”

  陳小伍:“是的,死了。”

  爵爺:“死得好!”

  阿明在一樓挖坑,能聽見這聲洪亮的呼喊。

  他呢喃著

  “是親爹。”

  二樓房間裏。

  老爵爺又問:“那個隻會哭,隻會下跪道歉的三娃呢?!也把他喊來!喊來給泥巴種煉丹師表演磕頭!磕到你滿意為止!”

  陳小伍:“他也去世了。”

  老爵爺跟著一愣。

  “怎麽走的?”

  陳小伍:“走的很安詳。”

  老爵爺又問:“幺娃……”

  陳小伍打斷:“他們走得很安詳。”

  老爵爺一拍手:“雙喜臨門呀?”

  緊接著,這一家之主去看恩維女士。

  恩維女士和貝塔都不敢說話。

  老爵爺又問:“我的老婆呢……”

  陳小伍:“當場去世,她們走得很安詳。”

  這回老爵爺坐不住了。

  “為什麽!”

  陳小伍:“他們是藥,給您治病的藥。”

  老爵爺咬牙切齒。

  “這是什麽邪法!”

  陳小伍:“不死,您的心病治不好。”

  老爵爺拍手稱道。

  “簡直神乎其技,是奇跡。”

  貝塔終於鬆了一口氣,像是在刑場上撿回一條命。

  爵爺從床上站起來,不像其他體態勻稱的南方人,他年齡六十有二,身體卻壯實得像一頭犀牛。

  陳小伍得仰起頭才能看見爵爺的下巴,估摸著約有兩米二出頭,剛才在病床上還不明顯,下了床,這老頭兒的將軍肚上都長了疙瘩肉,突出一個健壯比樓下金剛芭比阿明還要誇張。

  爵爺的太陽穴外凸,前額兩側鼓起青筋,牙齒白淨得像是瓷器,手指頭粗得像是嬰兒的拳頭,手掌上的紋路好比刀砍出來的傷口那樣深刻。

  他的臉上氣血旺盛,一呼一吸,從白到紅,從紅到白,毛孔中散發出濃烈的汗臭和體味,完全不像個老人。很難想象幾天前,他還因為心髒病臥倒在床奄奄一息。

  陳小伍這才想明白。

  原來貝塔勳爵談到,老爺子下床大吐六碗血,這不是誇張,也不是修辭,很可能是事實。

  一米七左右的陳小伍站在老爺子麵前,就像是一隻剛剛長大的雞崽子。

  爵爺彎下腰,瞪大了牛鈴一樣的眼睛,鼻子幾乎要戳到陳小伍的額頭。

  “小家夥!泥巴種煉丹師,你叫什麽名字?!”

  聲音大得像是擴音喇叭,在陳小伍耳邊嗡嗡直響。

  “陳玄穹,叫我小伍就行。”

  “哈哈哈哈哈哈!”爵爺大笑:“喊我恩菲爾德!喊我的姓!雖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泥巴種不配喊騎士的名字。這是森萊斯的規矩,不能壞了它的規矩。”

  陳小伍:“好的,恩菲爾德爵爺。”

  老爵爺又問:“你當過馬夫嗎?”

  陳小伍說:“我在東國是貴族,從來不當馬夫。”

  老爵爺咧著嘴嫌棄道:“那你當過侍從嗎?”

  陳小伍又說:“我是貴族……”

  “什麽貴族!泥巴種來了西大陸,都是奴隸!”老爵爺罵道:“你不當馬夫,也不當侍從,那我怎麽給你賞錢?難道我要把你當人看?把你當個醫生?”

  恩維女士罵道:“老色鬼!你再罵!你再罵一句!?”

  老爵爺立馬蔫了下去。

  “小百合……我不說了,不說了……我不說了。”

  這精明又多疑的老家夥終於收起調侃的意思。

  正兒八經地問陳小伍。

  “我要參加千金馬賽,會受傷,會死人的騎士比賽,泥巴種煉丹師……”

  陳小伍打斷道:“老爵爺!我和你說過我的名字,你能不能用姓名來稱呼我。”

  在恩維女士咄咄逼人的眼神下,老爵爺改了口。

  “小伍,我要你當我的私人醫生,和我一起參賽。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身體!我強壯的臂膀,我肚子上的刀傷,肩上的彈孔!它們都在說,這個驍勇善戰又殘忍狡猾的老東西,還能贏下幾場仗!來吧!跟在我後邊!給我治傷!”

  陳小伍搖著手指頭。

  “nn!”

  貝塔勳爵要猛點頭。

  “ye ye ye!”

  老爵爺不明白。

  “是錢不夠?”

  陳小伍說:“是錢的事情。”

  老爵爺摸著下巴。

  “你要女人?”

  陳小伍看著貝塔和恩菲爾德父子倆。

  果然是親生的!

  “也不是女人的問題。”

  老爵爺說:“你不要錢!也不要女人!你真是貪心!”

  陳小伍說:“我要你的情誼。”

  “情誼?”老爵爺一拳捶在自己的掌心,像是開悟,像是猜中了陳小伍的心思:“你要我尊重你?”

  陳小伍點頭。

  “是的,我要你尊重我。你是森萊斯王國的男爵,你尊重我,軍人也會尊重我,老軍醫也會尊重我,我去軍隊裏做醫療學術研討會,他們都會尊重我。”

  老爵爺起了疑心。

  “你想進軍隊?”

  陳小伍直言不諱:“沒錯。”

  “那得先當我的侍從!”爵爺拿住了把柄:“十二月之後,馬賽結束之前,我給你當引薦人。”

  陳小伍:“是你的私人醫生,不是侍從。”

  爵爺點頭:“私人醫生。”

  陳小伍張開雙臂:“好朋友!”

  爵爺抱住陳小伍,臂膀裏傳來的怪力差點把小伍的眼珠子給擠爆。

  “好朋友!如果你有什麽其他的心思,有什麽陰謀!”

  陳小伍使勁拍著爵爺的背脊,是要求饒的意思,他快死了。

  “我當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