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烏合之眾與屠豬酒吧
作者:狐夫      更新:2020-03-23 19:59      字數:8779
  報紙把南國的一家小酒吧變得麵目全非。

  這個國家叫森萊斯,和國名的英翻意譯一樣,是【黎明】之國。

  它在西大陸的最東邊,最早見到太陽的國家,也是整個西大陸為數不多的,使用英語作為副係語言的特殊國度

  是的,不光是東方人,作為星界來客,也有西方人踏足過這片土地,並且留下了語言。

  這是森萊斯的地緣政治和產業結構來留下的傳統藝能,

  整個西大陸最大的奴隸轉賣市場就在這裏,如果你的記性夠好,應該還記得“東都”這個地方。

  它是北約商貿同盟向森萊斯王國討要的合法租界,西大陸的任何國家都可以來東都港注冊公司,通過私船貨運買賣人口。

  森萊斯本土的商賈官僚為了賺取差價,將英語作為第二語種,和同行與買家進行黑箱操作,欺上瞞下滿嘴鬼話。

  森萊斯王國是亞米特蘭手下最忠誠的狗腿子。

  從上到下,它的官僚體係和製度都沿用了亞米特蘭的君主立憲製。

  北約優於憲法。

  憲法優於王權。

  王權優於王法。

  它的國土版圖像是一支湯勺,北部接壤列儂的月牙半環形山脈,呈勺頭的半圓狀,盡可能去侵占列儂的國境線和歸屬地曖昧的土壤。

  到了南邊,森萊斯就像個任人褻玩的娼婦,蜷縮著身體,為亞米特蘭貢獻出大部分疆土,自己瘦弱的腰腹和腿腳,隻能占著沿海矮丘與海洋資源,為北約各國的大爺們提供海運貿易服務。

  我們要講的這間小酒吧。在森萊斯北方勺形領土的中部,地處北溫帶的一條河流旁。

  這條河從月牙山脈的高地流淌下來,經過八百多米的海拔落差,名字從椿風鎮的“傷心河”,變成了鳳凰鄉的“傷膝河”。

  這也是森萊斯國境內唯一的河流,唯一能提供內陸淡水,建鄉立鎮的活命水。

  當唐寧大帝聯合森萊斯王國抵禦外敵,駐兵月牙山的天險關卡,準備與森萊斯王國結盟,一同會師南下反攻。

  怎料森萊斯王國的二五仔軍閥倒戈,在前線兵變,砍死了唐寧大帝的長子,反攻大計就此夭折,從此這條河在列儂叫傷心河。

  而這位軍閥的名字被所有人唾棄,畢竟沒有人喜歡叛徒,他早已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中,但有人記得,大皇子在臨死之前,用隨軍鐵匠的榔頭敲碎了軍閥頭子的膝蓋,故而在森萊斯,母親河也叫傷膝河。

  君子蘭酒吧就坐落在傷膝河邊,緊靠著鳳凰鄉的鄉鎮府。

  從列儂王國飄來的芙蓉時報,將它的名字改成了屠豬酒吧。

  原因很簡單,君子蘭是一種花的名字。也是這家酒吧的招牌飲品。

  它的主要原料是來自列儂高地的紅葡萄酒,隻有北部高原晝夜溫差極大的環境下,晚熟的葡萄進了低溫地窖,這樣才夠甜,酒釀才好喝。

  現在卻因為一頭名字叫伍德普拉克的肥豬,列儂不釀酒了,也不賣酒了,更別提什麽君子蘭了。

  老板把店鋪的名字改成了屠豬酒吧。

  屠的就是伍德普拉克這頭豬。

  陳小伍坐在牛車上。

  車夫是阿明先生。

  他們倆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趕往南方諸國收集軍事情報,又以森萊斯這個曆史上扮演著騎牆派的無恥國度為第一目標。

  “因為敵人永遠是敵人,朋友不可能永遠是朋友。”

  陳小伍抱著雙手當枕頭,仰躺在牛車的草垛上看星星。

  德爾阿明戴著大草帽,將牧牛趕向河岸小路,停在屠豬酒吧的招牌旁。

  “陳先生,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陳小伍從容不迫,將修斯先生交代的人物背景如實道來:“從東國大夏來的醫生,是外科醫生,技藝精湛,不管疑難雜症,隻醫刀損槍傷,副業是煉丹師,沒有朋友,也沒有仇家,因為喜歡給大夏國人免費治病,在東都認識不少奴隸,是大夏奴隸的恩人。看不得奴隸受苦,是個心慈手軟,麵相和善的多情種子。很招女人喜歡,有不少錢,但從不亂花錢。喜歡抽煙,但從不酗酒。和車夫阿明偶然在東都相識,一路相伴,來到鳳凰鄉做花鳥生意,收集花鳥蝴蝶的標本。”

  德爾阿明笑道:“很好,陳先生的記憶力真讓人羨慕。我還是記不住自己的身份。修斯先生要我丟下法外仲裁官的職務,當您的車夫,這活計可難住我了,就像是這頭牛,我都不知道怎麽讓它乖乖聽話。”

  阿明受不了南國暖冬時濕熱的海洋季風。

  他給陳小伍遞去卷煙,兩人在抽煙時。阿明先生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到手心的,都是帶血的濃痰。

  陳小伍拉來阿明的手,將阿明手心掰開,露出裏邊的血。

  他問阿明。

  “你說修斯在難為你?”

  月亮灑在傷膝河的河水中,成了萬片銀光閃閃的龍鱗。

  阿明將手抽了回來,坦誠地說:“我要是低聲下氣跟在您身邊,總有一天,我會拔槍殺人,會給您添麻煩,到時候,我這個車夫,就得上刑台,掉腦袋。

  陳先生,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這條路上我走不遠,也不知修斯先生是怎麽想的,或許我真的是個鄉巴佬,在他高地人的眼裏,這條大夏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我……我是個性格張揚的人,眼睛裏容不得一顆沙,如果有人在我麵前耀武揚威,恃強淩弱,欺負女人和小孩,我就會拔槍射爆他的腦袋。我不是個演技精湛的人,而且……”

  陳小伍將阿明腰上的胡琴拿到手裏,他輕輕撥弄著琴弦,想給這位貫徹正義的俠客彈上一曲。

  阿明讓陳小伍生疏的手法和門外漢的弄弦給逗笑了。

  “別鬧了,陳先生,我感覺得到,就算我的精神能支撐著我繼續走下去,我的身體也不行了。我與你的情誼,會在這次南國之旅中走向終點。小時候,我就是從這條路,讓老師帶回博克偵探社走向列儂。人生繞了一個大圈,最後總得走回原點,走回故鄉。如果我死了,陳先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陳小伍將胡琴放下。

  “不答應。”

  阿明有所失望。

  “為什麽?我就這一個心願,你都不肯答應?”

  陳小伍說:“我不答應你死。”

  阿明又問:“你就不聽聽,我要你答應什麽?”

  “你說什麽我都不答應。我現在不是伍德,我姓陳,和你一樣,從東國大夏來。”陳小伍反問:“大夏講究什麽?講究一諾千金呀!你值一千塊金子?要我來做出承諾?你也配?我是你媽呀?”

  阿明翻下牛車,不肯說話,一副孩童的麵孔中透著執拗與認真,他被陳先生氣得渾身發抖,抿著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他把牛繩綁在圍牆的籬笆架邊上,還想反駁幾句。

  陳小伍跟著跳下車,不等阿明開口。

  他和阿明說:“我還是個醫生,你說我能答應一個病人的臨終遺言嗎?你聽好,你身上的病,叫肺結核,是傳染病。對於現在的醫療水平和手術環境算絕症。淋雨感冒離死不遠。”

  阿明聽了自己的死法,反倒有一種解脫感。

  陳小伍的身後竄出性感炸彈的神靈化身。

  它撲向阿明,烈焰鑽進阿明的喉舌鼻腔之中。

  它在阿明的肺腔翻騰,在每一條毛細血管中打滾。

  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阿明噴吐出火焰,扶著籬笆架猛咳不止,烏黑的髒血噴上菜園的番薯藤。

  陳小伍說:“你覺得修斯先生在為難你,把你當成工具,想借這個機會讓你這個肺結核傳染源死在外國,死在敵人的軍隊裏?”

  阿明挺直了胸膛,他的眼裏閃著淚花。

  “我確實是這麽想的,修斯先生說不定已經把我當成了一把槍,以前,我也隻能把自己當一把槍。

  在椿風鎮上,我輸掉了所有的東西。我想這樣我就不用流浪下去,我沒錢也沒槍,不會把病傳得更遠,從偵探社偷偷跑出來時,我已經害死了兩個朋友,我不希望害死更多的人,他們都是我人生中的寶貝啊。”

  熱鬧的酒吧裏,從窗戶投來一個個人影。

  照著他倆身上,時明時暗。

  陳小伍收回性感炸彈,焰光如候鳥歸巢,安安靜靜地落在他的肩頭,乖巧地熄滅了。

  陳先生說:“走吧?阿明,我治好了你,這下我算個合格的醫生啦?”

  阿明駐足不前,他不知道該不該回應伍德。

  他害怕自己耿直的性格和過分的浪漫,他覺得自己是個死神,以前是病,現在是心病,它們會害了伍德。

  哦不,是害了陳小伍。

  陳小伍一馬當先,推開了酒吧的大門。

  “阿明,既然你覺得為難,那麽你還是那個法外仲裁官,是賞金獵人,有一手天下無雙的射術,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愛憎分明的俠客,和我很投緣。你殺人,我救人。我倆打了個賭,比你殺得快,還是我救得快。賭注是一千塊金子,我們今晚就用兩杯酒,來完成這場賭約。”

  阿明立馬跟了上去。

  “你說的是真的?陳先生?”

  陳小伍反問:“你有金子嗎?”

  阿明:“我是個窮光蛋。”

  陳小伍又問:“我有金子嗎?”

  阿明:“咱們走的水路,從傷膝河爬出來時,身上隻帶了點兒銀幣,回到列儂按銀價算,它們值一頓酒肉。”

  陳小伍指著酒吧大門上的宣傳報紙和征兵動員令。

  上邊寫著一條看似荒謬,但已成事實的政府通告。

  為了對付邪惡的列儂帝國,森萊斯國王從國庫中調集總計五百公斤的黃金儲備,分一千枚金塊作為獎賞,向全國人民征兵。

  第一位騎馬踏過列儂南部山脈月牙關的勇士,將會得到這筆巨款,哪怕這位勇士不參加北約八國聯合軍對邪惡帝國的北伐戰爭,獎金的承諾依然會兌現。

  從十月一日開始,這場比賽將從森萊斯王國最南部的省城為起點,途徑三百公裏,消耗大約三天時間,以列儂國境線為終點。

  隻要有一位勇士踏上列儂的國土,比賽宣告結束。森萊斯國王將親手奉上一千塊黃金。

  這才是陳小伍說的賭約。這才是他看上的賭注。

  他領著阿明走進屠豬酒館,在吧台閑逛,要了兩杯啤酒,坐在吧台邊。

  在場的酒客大多是米特蘭人,也叫南方人,酒紅色的頭發為主,眼睛分棕色和綠色兩種。

  阿明先生對酒吧門板上的賭約很好奇,也很難去理解。

  兩人在竊竊私語。

  阿明問:“陳先生,我不明白,這個國家看起來很缺錢,這可是一千塊金子呀,這些錢能換來一座大煤礦,能給五百多個工人發上好幾年的工資。能讓一個奴隸搖身一變,成為千萬富翁。”

  陳小伍答:“要入冬了,傻子都知道,列儂在冬天的戰鬥力有多麽可怕。這筆錢又不是森萊斯一個國家出,很可能是八國聯合軍為首的亞米特蘭提供的軍費。”

  阿明恍然大悟。

  “哦!是這樣?”

  陳小伍接著解釋道:“政治是戰爭的語言,戰爭是政治的手段。這場比賽看起來荒唐,參賽者中少不了八國聯軍的士兵和軍官。看看參賽者都有誰吧……你好好看看,這些在酒吧裏買醉的男男女女,看看他們有多麽瘋狂。”

  阿明跟著陳小伍的手指頭看去。

  屠豬酒吧的各個角落坐著舞女和年輕人。

  他們大多是農場裏的放牛娃,會騎馬。

  有不少的邊防將官和士兵躲在陰暗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懷裏抱著女人,生怕被人認出來。

  阿明仔細去聽,仔細去看。

  他聽見。

  “咱們組個隊?怎麽樣?要是拿下這筆錢,以後就不用種田啦,我還能多買兩個媳婦兒!”

  這是農民。

  “快快!快!行動起來!現在消息沒傳開,咱們跑去南方幾個大城市,把這些告示都撕了,偷偷的,躲起來搞!到時候就我們一個鄉的人分錢!多好呀!有行動力的都和我來!要是消息傳出去了!我們得多出三千多個對手呐!”

  這是妄圖把比賽變成壟斷生意的天真參賽者。

  “我能給你找來南疆最棒的小紅馬!別看它矮,論耐力,它絕對是整個森萊斯最棒的馬匹,別說三百公裏,一萬公裏它都能跑完!相信我!相信我的團隊!我們隻缺一個厲害的騎手!”

  這是出錢雇傭騎手的土財主。

  “嘿!兄弟們,整個中軍二營就選了咱們六個人去比賽,我知道你們都是槍騎兵中精銳裏的精銳,拿到錢了!咱們就再也不用當兵了!不用吃槍子,不用挨凍,不用受士官長欺負!你們說對不對?”

  這是對未來抱有幻想的士兵。

  “我拿到了芙蓉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次我也要參賽!就算拿不到獎金!我也順路呀!”

  這是剛考上王立大學的留學生。

  “親愛的,我隻要你活著回來……真的,我隻想你健健康康的,活著回來就好。”

  這是妓女。

  “不,我要帶著錢回來,我不想再染發了,我不要再過這種生活。就算在比賽裏給主子當狗,幫主子咬死對手,送主子到終點也好,我能分到一大筆錢,我死了也要讓你變成貴族,我不會讓這些畜生碰你的身體。”

  這是妓女的姘頭,一個奴隸,染了一頭紅發。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沒有騙我?就算你死了!也會把錢寄回來?”

  這是一位精明的妓女。

  “沒錯,我就算死了,也會把錢寄給你。當然了,這得看貴族老爺的心情,你知道的,各種各樣的意外都會發生,你相信我,就這一會,先幫我把酒錢付了吧。”

  這是一個雞賊的奴隸。

  還有更多的,更多的交談聲。

  分中文和英語,不同語種,不同膚色。

  隻為了一個目標,一個瘋狂的承諾。

  阿明先生很喜歡這種承諾,他喜歡這樣的故事,畢竟他長著一副孩童的臉,心也像個孩子那樣單純。

  “哎!陳先生,你看看!你聽聽呀!他們幹勁十足!突然有了理想呀!”

  陳小伍捂著臉。

  “如果我身邊都是你這樣的呆瓜,我的頭發也該白了。”

  阿明天真地問:“這不好嗎?如果我還是奴隸,巴不得這種比賽一年來一次!”

  陳小伍解釋道:“聯合軍的士兵不會在冬季踏進北國列儂的領土,有米特蘭收複失地反擊戰時慘痛的曆史教訓,在冬季進攻這種行為無異於找死。但是宣戰通告都發出去了,他們不可能沒有備戰工程和短兵相接的試探動作。

  當這群官兵和平民混編的隊伍踏進月牙關的隘口,為了爭奪這一千塊金子,肯定都帶了槍,其中還混進不少異國間諜,企圖進入列儂腹地,進入軍隊。

  當這群參賽者用比賽的名義,暴露在月牙關駐軍的大炮炮口之下,你覺得會發生什麽?如果你是一個列儂士官,你會怎麽向將軍做報告?如果你是一個列儂的邊防將領,你要做什麽?”

  阿明這才回過神來,變得結結巴巴。

  “這是……這是……”

  陳小伍嬉皮笑臉,從嘴裏蹦出來的詞,卻是殺人誅心。

  “列儂的邊防麵對的,是兵不兵民不民的帶槍騎士,從規模來看,這場比賽的參賽者和幕後團隊最少有兩千多人。

  放人入關嗎?

  要是放了人,將軍的腦袋保得住嗎?

  要是不放人,這場比賽中的參賽者會放棄眼前唾手可得的金子嗎?

  要是死了人,列儂身上有關邪惡帝國的罪證,又多了好幾條。

  這種阻礙國際體育馬術運動的行為,影響了國家之間的外交來往。叫閉關鎖國的落後國家。

  要是出了人命,一頂濫殺平民的邪惡大帽子先扣上。

  你也說了,奴隸最希望參加這種比賽,身上沒錢的人才會想著一夜暴富。當一個奴隸帶著他的馬兒,走了狗屎運,跑了三百多公裏,跑來到寒風凜冽的月牙關外,正準備拿走下半生取之不盡的財富,從一貧如洗的悲慘生涯中搖身一變,變成大富大貴的權貴。

  可是列儂的邊防部隊卻打死了他!

  要是他運氣夠好,活了下來,那就更麻煩了。

  他會怎麽做?是舉槍朝列儂國防軍開火?

  身後是趕來搶奪獎金的同伴,要不要開火打爆這個幸運兒的腦袋?

  這個第一名,就算是跪在列儂國防軍麵前。跪在那扇銅牆鐵壁前邊,磕頭把顱骨磕碎了,盡忠職守的將軍都不會開門。

  哪怕他凍死了,餓死了,陪伴他一路前行,披荊斬棘的馬兒都離他遠去。

  後邊趕來的民眾,將會成為最好的目擊證人,成為最強大的發聲筒。

  所有人都記得這一幕因為邪惡的列儂國防軍,這個奴隸永遠都拿不到本該屬於他的金子,永遠都實現不了這個浪漫的夢。

  相對應的,列儂帝國包括高地人這個民族,就會變成階級固化,壓榨農奴的野蠻人。

  你覺得列儂國內的征兵環境,報紙會發生什麽變化?

  工農和奴隸大多會跟著輿論風向嘩變,會聽信這個浪漫又悲慘的故事,軍隊士氣也會跌到冰點。”

  陳小伍拍著阿明的肩。

  “就像是傷心河,就像是傷膝河。民眾會選擇他們相信的,我讓君子蘭酒館變成了屠豬酒館,因為伍德普拉克就應該是一頭肥豬,人人都覺得,這個叛國者就應該是金毛肥豬,滿臉橫肉滿腹肥腸,貪婪又邪惡。

  像是政客的演講,他們用重複強調、引申、名人名言、承諾來保證民意選票,增加話語的可信度。哪怕重複的話聽得耳朵生繭子。

  哪怕引申的經典在圖書館裏根本就不存在。

  哪怕這個承諾,在一開始就難以兌現。

  哪怕名人說的名言是滿嘴胡扯。

  隻因為是名人說的,它就對嗎?

  隻因為可憐的普羅大眾腦袋裏隻有那麽點知識,沒受過多少教育,隻認得那麽多字。

  他們隻要聽懂了,記住了,聽到心裏舒服。

  就會聽信!”

  阿明拿起酒杯,開始牛飲。

  陳小伍接著說。

  “你聽好,阿明。你以前好奇陳小伍是什麽人,會覺得這個人不按照邏輯出牌,生性怪癖。

  有句古話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但我不是君子,經常主動找死。

  君子誰愛當誰當去。

  現在我把本性都露出來。我說,我和這些普羅大眾一樣,是個普通人,你會相信我嗎?你這個浪漫主義者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阿明放下酒杯,孩童般天真的表情,也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複雜的問題。

  “陳先生,你對我說了太多太多,我的腦袋不好使,記不住。”

  陳小伍卷起袖子,換了個說法。

  “那我說,我的畢生夙願,是讓這些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奴隸也好,無產者窮光蛋也好,被盤剝的人也好。

  讓他們為自己的理想奮鬥終生。

  不是為了別人口中的演講稿,不是為了別人的理想,不是為王國,不是為議員,不是為公司,不是為了這場比賽,不是為錢為女人,一個人呀,不是父母的續集,也不是兒女的前傳。

  是為了自己,為了人類這個種族,為了活著。

  不活在曆史裏,不活在幻想中。

  為了人民,活在當下。”

  阿明有點醉。

  他比著大拇指,迷迷糊糊地說。

  “那我不算浪漫,你這才叫浪漫!陳先生,你這想法都從哪兒來的?牛逼吹上天了都。”

  陳小伍大笑。

  “怎麽樣?有點演講稿的意思吧?”

  阿明:“是有那麽點意思了,有那個味道了。”

  陳小伍又問:“如果我還說我是個普通人,和你一樣”

  阿明打斷道:“味道太重了!”

  陳小伍興奮地搓著手手,像發現了新大陸。

  “哈哈哈哈!太好了!朋友!你學會思考啦!”

  阿明將陳先生的酒杯推了過去,又問:“陳先生,你不讓我幻想,如果啊,我是說如果,你自己有沒有幻想過,如果你的夙願要是實現了。那個時候你會幹什麽?”

  “到了那個時候,我丟了工作沒了任務。但是世上還會有罪犯,有不公平,有天生的殺人犯。”陳小伍說:“我會像你一樣,當個賞金獵人或者私家偵探,懲奸除惡,快意恩仇!”

  阿明暢懷大笑:“我相信你的話!我就信這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小伍舉杯,將啤酒一飲而盡。

  “記得我們的賭約嗎?”

  阿明頓悟。

  “來比賽,比我殺得快,還是你救得快!”

  陳小伍點頭。

  “對,這場比賽的參與者有誰,你還記得嗎?”

  阿明說:“有農民,奴隸,公司老板,權貴,軍人,還有貴族,森萊斯的皇室成員。”

  陳小伍問:“我們有多少時間?”

  阿明答:“十月一號開始,三天三夜的時間。”

  陳小伍問:“目的是什麽?”

  阿明答:“讓所有四條腿的生物留在森萊斯國境內,不惜代價,戳穿這個浪漫的肥皂泡。”

  陳小伍鼓掌。

  “你真是個好幫手,丫頭去了尼福爾海姆,我少了達裏歐這位機靈的小侍從,還好有你。”

  他伸出手,去摸阿明的腦。從袖口吐出洶湧的火舌,性感炸彈將那一頭白發染得漆黑。

  原因沒別的。

  阿明看上去太像奴隸了。

  已經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了這兩個東國人。

  在森萊斯的憲法中,奴隸與公民的地位截然不同,奴隸是不允許進入任何商鋪的,除非本身作為商品。

  酒館也是商鋪。

  當老板帶著打手跑來詢問陳小伍時。

  陳小伍給老板展示著阿明先生頭上漆黑發亮的頭發。

  “他不是賤民,更不是奴隸。”

  他抱著阿明的肩,如親兄弟。

  “他是我的夥伴,我的朋友。一個法外仲裁官,希望這裏沒有犯罪者,如果有,那麽他會掏槍射爆這個犯罪者的腦袋,不需要法官來判決,當場擊斃。”

  阿明點點頭,咬牙切齒地說。

  “是呀!我的醫生朋友說的沒錯!他還是個煉丹師,醫療手法嫻熟,技藝精湛,要是這個犯罪者沒死,絕對能救活,救活了治好了,再吃幾顆槍子!”

  麵對阿明先生的持槍資格證和仲裁官的證件時,老板嚇得臉都白了,這是合法的殺人執照。

  酒客紛紛閉上了嘴,好奇地看著陳小伍這個東國來的醫生,仔細打量著行醫資格證。

  不論在哪個國家,醫生都是搶手貨。

  何況東國來的煉丹師,在西大陸留有神秘的傳聞。

  這些煉丹師不光能治病救人,還能強身健體,特指傳宗接代的祖傳秘方。

  馬上,鳳凰鄉本地的小貴族就湊了上來。這也是陳小伍想看見的結果。

  森萊斯的軍隊調動,整條後勤線不可能隻讓王都財政、兵糧、交通、軍工等等幾處機關來供養,它得和各個地方聯動協同,是走到哪裏吃到哪裏。軍隊從一個地方出發,到了前線,不光飯盒裏的食物,可能軍服都得一套新的,要是帶兵的是個不靠譜的將軍,估計士兵都能換三成新兵。

  短期內,因為這場比賽,整個南方諸國的馬兒都會調往森萊斯,變成聯合軍先鋒隊的戰略資源,為後來的騎兵團提供馬匹,用作育馬的圈養地還能養殖其他動物,為士兵提供高熱量的牛羊肉,好抵禦北國高原開春的寒風,為後續戰爭做準備。

  就算這場荒唐的競賽沒有收到應有的成效,森萊斯的主要產業也會從洋運貿易轉向畜牧養殖業,特別是養馬這一行,高額的獎金會拉動馬匹交易量,北約許諾的黃金軍費,最後還是會從騎士的口袋回到北約手裏。

  在這一宗交易中,不管有沒有人虧。

  反正北約這個大騙子是不會虧。

  在這個隻談錢的世道,農民隻聽地主老爺的話,地方鄉鎮的鎮長就是弟中弟。等王國調度窮酸的縣官發糧食能等到那時候,士兵都餓死啦!

  軍隊更需要鄉紳貴族出糧來供養軍隊,拿著軍令文書和銀錢私下征糧。這是封建奴隸製的弊端,看似四肢發達實際頭腦簡單,將軍和權貴以權謀私貪汙,軍隊中買官賣官的現象屢見不鮮。

  隻要和鄉紳勾搭上,離軍隊就不遠了。

  離軍隊不遠,陳小伍這個情報員,就找到了情報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