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自從朝會散去，朱高熾就坐於太師椅上、一直沒有動過，閉著眼睛如同僧人參禪入定。

  宮中侍從見自家太子爺這般坐派，手腳比往日的還輕了幾分。

  朱高熾緩緩地睜開雙眼、心不在焉的端起身旁沏好的香茶。

  茶盞入手、茶水的溫度剛剛合適，這些東宮侍從到也是小心勤快，在這段時間暗中不知換了幾次。

  朱高熾輕輕地捏起茶盞，刮開茶沫，細細的抿上一小口，茶水沁人心脾、芬芳馥鬱。

  朱高熾長長籲出一口氣，感受唇齒上停留的悠悠茶香、覺得心中好受了幾分。

  今日朝會上，老爺子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

  文武百官還未上奏，就把自己三兄弟罵了個狗血淋頭！

  麵對憤怒的永樂天子，文武百官噤若寒聲，誰敢吱聲。

  三兄弟惶恐的跪在金鑾殿上，任皇帝噴的口幹舌燥，暗中眼神交流——你們誰惹老爺子了？

  朱高熾想到今日早朝，兄弟三人的狼狽樣，不由得一樂。

  當初，不也是這樣嘛！

  老爺子做燕王時，也是經常罵自己，隻不過那時被罵的隻有自己。

  隻因自己生的肥胖、走幾步路都氣喘籲籲的。

  做事太過優柔寡斷，不如二弟勇猛果敢。

  說話做事、不如老三的聰明伶俐。

  所以，三兄弟中，他朱高熾在老爺子眼中，最是微乎其微的那位。當初，若不是母後勸阻、恐怕這太子之位都會讓老爺子給了老二。

  朱高熾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仁孝皇後徐皇後。

  想起那個可憐的女人。

  朱高熾隻覺得鼻子酸酸的，胸口煩悶又沉重了。

  那個可憐的女人，一輩子都在操勞。

  做王妃時，為自己丈夫操勞後方。

  靖難時，冒著被萬箭穿心的危險，親上牆頭，為士兵包紮，擂鼓助威。

  靖難成功了，她

  終於當上了皇後。

  母儀天下的滋味還沒享受，又幫著丈夫處理國家事務，安慰朝廷命婦。另一邊，還要操心丈夫和三個兒子之間的嫌隙。

  終於，心力交瘁。

  她，病倒了。

  走之前還拉著自己的手，囑咐他多讓著自己兩個弟弟。

  他隻有哽咽的點頭。

  世人皆道，太子仁厚！

  可這仁厚不是憑空生來的。

  是她，在那個小院中指著那些深澀的文字教導出來的。

  是她，抓著他的小手，在白紙上，一筆一劃寫在他心裏去的。

  是她，一年春夏秋冬，耳提麵訓刻在他腦海裏的。

  “娘，您讓孩兒，讓著二弟、三弟。可他們卻步步緊逼，這是想活活逼死孩兒啊！父皇他......”

  朱高熾隻覺得好累、好無力、好委屈。如果可以，這個東宮之主，他寧願不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太子也有，隻是這滿腹委屈不知何處傾述。以前的委屈還可以向母親傾述、可如今自己能找誰？

  老爺子戎馬生涯，英雄一世。向他傾訴，簡直是昏了頭。手下屬官，誰知道這裏麵有沒有老二、老三的人。

  他朱高熾誰也靠不住、信不過。

  這個世界上最能信任的人已經離世，從某種意義上朱高熾和永樂一樣“稱孤道寡”。

  朱高熾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神飄忽不定。

  老爺子這頓脾氣發下來，雖說有點離奇古怪。

  但在另一方麵倒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老二和老三的步步緊逼，都快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了。

  今日這一頓罵，老二和老三，估計最近也不敢有什麽動作。

  不過......

  朱高熾眼神閃爍，沉吟不語。

  “今沿海一帶，多有倭寇侵擾，使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令五軍都督府、左軍都督朱戈即刻赴往浙江、清剿倭寇、浙江布政司大小官員、聽命行事。賜卿先斬後奏之權！”

  今日金鑾殿上，永樂皇帝一道旨意，朱戈就被調離了大明的權利中心。隻

  不過，這道旨意，朱高熾著實有點難以費解、似貶似升。沿海地區、倭寇一直是常有之事，屢次清剿都未盡全功，一直是浙江都司負責。

  朱戈官居五軍都督府、左軍都督。下轄一衛三司：在京屬衛、浙江都司、山東都司、遼東都司。雖說重視，但也用不著讓這位出京吧？

  難道浙江都司清除倭寇不利、連累朱戈。

  “不像。”

  朱高熾搖搖頭，放下茶盞，雙手撐著太師椅兩邊扶手，費力的站起身。朱高熾隻覺得身體又沉重了一些、苦笑的搖搖頭。看來最近飲食需要控製一番了。

  朱高熾負著雙手、在廳前踱起步來。

  倏然，腳下一停、他想到一件事。

  日前，太子府的屬官談論著成國公朱業與鷹揚將軍朱戈兄弟二人不和。

  原因是成國公朱能赴了漢王的宴席，導致朱戈心生不滿。將朱能大大訓斥了一番。

  難道是成國公朱能選擇了漢王，從而刺激了喜怒無常的老爺子。導致朱戈被老爺子調離京都。

  畢竟在皇位更替中，曆朝曆代都缺不了血雨腥風的殺戮。

  手握兵權的朱戈，說不好就是壓倒另一方的籌碼，更何況朱戈還是一位武道大宗師。

  朱戈與黃忠大內一戰，已經證實了他破境宗師。

  二十歲的宗師，大明就這麽一位。

  朱高熾點點頭又搖搖頭。

  朱戈離京，存在這種可能。

  但這一點，絕不是主要的。

  老爺子的權謀手段絕不是擺在明麵上的這些，肯定還有更深層的一步。

  永樂這一子落的讓朱高熾，有些看不透。

  對於朱戈和朱業的“不和”，朱高熾更是嗤之以鼻。

  朱三誤上鄭和的西洋艦隊，朱戈下一刻打上了皇宮大內。看似衝動，確可以看出朱戈此人極其在乎親情。

  而成國公府能有今日局麵，除了有朱戈這位軍中巨頭的權勢，還有朱能次子朱業的苦心經營、在各種勢力之間的長袖善舞。

  二人合則利，分則害！以二人的睿智不會不明白。

  對於拉攏朱戈這位看似“貶謫”實則深在帝心的巨頭，朱高熾想都不用想，就把這絲念頭拋之腦後。

  他現在需要穩！目前的情景，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