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朗伯爵沒再出現在餐廳。

  艾勒的父親安靜吃完飯，朝幾人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楚默對這位叔叔沒什麽印象。

  艾勒的父親不愛說話，看著人的時候眼神總是很溫和，身上有那種Y國古老貴族的紳士風度。

  艾勒的性子跟他的父親一點都不像。

  他就像一隻不知疲倦的火雞，成天蹦躂。

  難怪印朗伯爵不願意他來當繼承人。

  此刻，餐廳裏就剩下三人。

  艾勒放下了叉子，捏起脖子上掖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爺爺說了什麽？”語調輕快，聽起來心情很愉悅。

  楚默沒跟他解釋太多，說，“三天後我會帶歡歡回國，剩下的你看著辦。”

  意思是他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不關他的事。

  艾勒兩隻手同時揚起，連著打了好幾個響指，“OK，太棒了，到時候我一定去機場送你們。”

  “我們真的要三天後回國？”盛清歡驚訝，她都沒聽他提起過。

  楚默點點頭，“嗯。”

  盛清歡看向艾勒，“我的書包還在你別墅裏，裏麵有我的身份證和護照。”

  “這個沒問題。”艾勒說，“我明天給你送過來。”

  艾勒是真的很興奮。

  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盛清歡甚至擔心他會興奮的把餐桌上的盤子掃到地上。

  這樣的性格真的能繼承爵位嗎？

  楚默的心情也跟輕鬆。

  至少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在盛清歡的陪同下，他吃了兩份牛排，還吃了一份蔬菜沙拉。

  心情愉悅果然能使人的胃口變好。

  一頓飯吃了頗長時間，淩晨一點才上樓。

  楚默自然不放心盛清歡去別的房間睡覺，她夜晚就睡在他的房間，他的床上。

  床很大，兩個人睡綽綽有餘。

  楚默摟著盛清歡，飯前睡了兩個多小時，此刻並不覺得困。

  “那我現在是叫你默默，還是叫你喬澤呀？”盛清歡突然說。

  喬澤，應該是他原本的名字。

  “這種問題還需要糾結？是不是傻。”

  “……”盛清歡不滿地推了他一下。

  楚默笑著揉亂她的頭發。

  盛清歡立馬像被順了毛的貓咪，鑽進他懷裏，小聲說，“真的沒想到你是伯爵的孫子，到現在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以前有想過她的身世，腦海中有千萬種設想，等真相來臨時，總是出乎人的意料。

  楚默說，“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擁有一個普通的身份。”

  盛清歡很能明白他的心理。

  身份越高，所要承擔的責任就越多。

  “印朗伯爵真的肯讓你離開嗎？”盛清歡有點擔心。

  伯爵好不容易找回了楚默，肯定不願意他跟她回國。

  萬一伯爵不同意，該怎麽辦？

  “我已經不是繼承人了，留在這裏或者離開對他來說應該沒有影響。”

  盛清歡“哦”了一聲。

  “幹嘛要三天後離開呀？”她現在就想離開，總覺得待在這裏很不安心。

  “我當初來這邊是被綁來的，相關證件都在國內，需要向駐華大使館遞交資料，獲得批準後才能買機票回國。”

  盛清歡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兩人聊了很久。

  月掛樹梢，萬籟俱寂，房間裏還隱約傳來絮語。

  第二天。

  如楚默預想的那樣，一整天的培訓項目都取消了。

  楚默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帶著盛清歡在小花園裏轉。

  寒冷幹燥的冬季，盛清歡居然在一個花棚裏看到了粉色的薔薇，一簇一簇，似錦盛放。

  她想摘一朵來著，又有點不忍心。

  心想，這一朵朵嬌嫩的薔薇花生長在冬季已經夠不容易了，這得需要多頑強的生命力啊，她不能因為一時喜歡就剝奪了它們的生命。

  楚默看出她的小心思，手指一探，摘下了最漂亮的一朵。

  簪在了盛清歡頭發上。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在她詫異驚喜的目光中，他說。

  盛清歡伸手想把頭上的花拿下來。

  楚默捉住了她的手，笑說，“好看。”

  “伯爵，我從來沒見喬澤少爺笑得這麽開心，他一定很愛那個女孩子。”二樓陽台，管家站在印朗伯爵的身後說。

  印朗伯爵往下看，能看到覆蓋著透明塑料膜的花棚裏，兩人緊挨在一起的身影。

  “我也希望他開心，但我更要為家族的未來操心。”

  管家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

  印朗伯爵轉過身，手捂住嘴巴咳嗽了幾聲。

  “伯爵，您生病了，需不需要請醫生到家裏來診治？”

  印朗伯爵擺擺手。

  他昨晚在房間的陽台上站了許久，感染了風寒，身子疲乏了許多，頭重腳輕的感覺特別明顯。

  印朗伯爵說，“去給洛安公主打電話，邀請她夜晚到別墅吃飯。”

  “伯爵……”

  “咳咳咳。”印朗伯爵咳嗽得臉都憋紅了，說，“就按我說的辦。”

  “是。”

  晚上八點。

  艾勒從二號別墅過來了。

  他每晚都過來陪家裏人吃晚餐。

  他把拎著的雙肩包扔給楚默，“我的任務完成了。”

  楚默的存在對他沒有了威脅，他對他的態度倒變得很友好。

  楚默接過雙肩包，轉個身上了樓。

  再下來時，客廳裏多了一位客人。

  洛安坐在沙發一側跟印朗老伯爵聊天，兩人差著年齡，交談起來絲毫沒有代溝，惹得印朗頻頻發笑。

  兩人說的是Y國時政問題，饒是盛清歡聽得懂他們說什麽，也插不上話。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天文學上了，對Y國的時政自然不了解。

  幸好楚默很快過來了。

  坐在了她身邊的位置。

  印朗不悅道，“喬澤，這是洛安公主，你們昨晚才見過，怎麽也沒和公主打聲招呼。”

  楚默看向洛安。

  說實話，如果不是印朗伯爵伯爵跟他說這是洛安公主，他還沒真沒認出來。

  女人穿著長及腳踝的米白色露肩裙子，露腳背的高跟鞋，大長波浪卷發梳了個公主頭，妝容頗為精致甜美。

  與昨天那個高傲尊貴的公主判若兩人。

  喬澤的眸色冷了一分。

  看樣子，印朗伯爵還沒有放棄。

  盛清歡也是很佩服有人居然能在冬天穿露肩裙子。

  洛安公主本來不打算來。

  昨晚那一幕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喬澤在那麽多貴族人士麵前吻了那個女孩子，海薇兒夫人都親自過去送上了祝福。

  她作為皇室的公主，尊嚴不允許她再來見這人。

  同時，腦海中又有一個聲音不停告訴她，再試一試吧，她並不比那個女孩差。

  她就過來了。

  經過精心的打扮，完美的站在他麵前。

  楚默淡淡地朝洛安公主點了下頭。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洛安公主笑著說。

  她今天化了一個粉色的桃花妝，笑起來特別甜。

  盛清歡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很多年前和趙然一模一樣的神色，不，她的眼神比趙然還要明顯，那種不加掩飾的赤裸裸的愛意。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邊吃邊聊吧。”印朗伯爵突然說。

  一眾人移步到餐廳。

  今晚多了一個洛安公主，氣氛分外活躍。

  艾勒也隱隱覺得情況不太妙。

  看到楚默眼睛裏隻有盛清歡後，他又稍稍放寬心。

  他殷勤地為洛安公主相介紹桌上好吃的食物，並貼心地將她喜歡吃的食物放在離洛安很近的位置。

  洛安客氣疏離的道謝。

  目光一直注意著對麵的兩人。

  她看到喬澤用新鮮的生菜葉卷著酥香的牛肉，喂給他身邊的女孩。

  女孩習慣性的在食物送到她嘴邊的時候，張嘴含住。

  她感覺兩人好像一直就是這種用餐習慣。

  在她的認知裏，每人的餐具都不可以弄混，實在沒有這種喂食的體驗。

  嘴上不願意承認，心裏卻覺得這應該是一件很甜蜜的事。

  這種甜蜜她也想要！

  印朗暗暗觀察著洛安公主的神情，他沒有低估公主對喬澤的感情。

  他隻需要搞定喬澤。

  ——

  晚餐吃得極緩慢。

  結束時，晚上九點。

  盛清歡倒是被楚默喂得很飽。

  晚飯後，兩人回了房間，窩在床上讀一本外國名著，她遇到一些偏僻難懂的單詞，會指著它們問楚默，楚默總是能很厲害得將一整句話翻譯給她聽。

  讓她覺得輕鬆的是，印朗伯爵拉著洛安公主去了偏廳裏說話。

  想來兩人在飯前聊得一些時政問題和還沒得出結論。

  隻要不讓洛安見楚默，怎麽樣都好。

  盛清歡闔上書，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楚默問，“什麽問題？”

  盛清歡說，“你說你當初為什麽那麽喜歡學外語，你要是個外語渣，伯爵他能讓你當繼承人嗎？能讓你娶洛安公主嗎？語言不通可相當於二級殘廢！”

  楚默：“……”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吧是吧。”

  “腦子裏一天到晚在想什麽呢。”楚默笑了笑，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我說的也沒錯啊。”盛清歡反駁道，“那個什麽公主一看就對你有意思，如果你們有語言障礙，還談個毛線哦。”

  “噢——”楚默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饒了大半天的圈子原來是吃醋了啊。”

  盛清歡嘴硬，“我吃醋難道不對嗎？你看看你從小到大惹了多少桃花，我都數不過來了。那個趙然，還有你上大學時那個校花，還有你們那個數學係的學妹，現在又來了個最高級別的公主。這些還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可能還有很多。”

  楚默瞠目結舌。

  她不說他都還不知道她的怨念這麽深。

  “這麽數數是挺多的。”楚默點點頭，又點點頭。

  盛清歡：“就是！”

  楚默捏著她的臉，笑著說，“我從小到大的情敵也不少吧。”

  “哪有？”

  “韓桑難道不是？還有江乾，除此之外，我可是聽說，整個天文係過半的男生都想追你呢。”

  盛清歡覺得他這純屬無稽之談。

  “桑桑是我的朋友，我跟你說很多次了，人家有喜歡的女生，你不要亂說。”盛清歡繼續說，“江乾隻是我的學長，我們倆除了學術交流私底下都沒怎麽交往過。況且，他已經申請上交換生，馬上要出國了。”

  “至於你說的什麽天文係過半的男生想要追我，簡直毫無根據。”

  楚默：“……”

  一個月不見，這丫頭伶牙俐齒的功夫見長。

  盛清歡見楚默一言不發，得意地笑了笑，“沒話說了吧，還說我的桃花多呢，跟你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正在她得意的時候，楚默一個猛撲，壓在她身上，“說什麽？我的桃花多？再說一遍？”

  “砰。”

  盛清歡懷裏厚厚的外國名著掉在了地上。

  “我說的也沒有錯啊，你就會威脅我……啊！”

  楚默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盛清歡掙紮了一下，被他按住了肩膀，無法動彈，他捏住她下巴加深了這個吻。

  “叩叩叩。”

  “喬澤少爺你在房間嗎？”

  敲門聲伴隨著女傭恭謹的聲音響起。

  楚默被迫結束了這個吻。

  “有事？”

  女傭說，“老伯爵找您有點事。”

  “好的。我知道了，馬上過來。”楚默氣息不穩地說。

  盛清歡感受到他變化，紅著臉鑽進了被子裏，不敢去看他。

  楚默隔著被子抱她，“當初買安全套，脫得光溜溜的往我被窩鑽的時候怎麽沒見害羞？嗯？”

  盛清歡羞得去捂他的嘴，楚默猛地一下後退，她的手落了空。

  楚默去了衛生間。

  耳邊傳來嘩嘩嘩的水聲，盛清歡隻覺得臉發燙。

  不知過了多久，楚默從裏麵出來，直接出了房間。

  女傭一直在外麵耐心等待。

  見到楚默出來，微笑說，“老伯爵讓您去最盡頭那間房間找他，他有事跟您說。”

  楚默點點頭。

  抬手整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領，往走廊盡頭走。

  別墅占地寬廣，二樓一整層有十來個房間，其中還不包括房間裏單獨辟出的隔間。

  楚默站在盡頭一間房門外。

  敲了敲門。

  沒有人回應。

  他直接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砰——”

  隨著無比清脆的一聲響，身後的門迅速關上。

  楚默立刻轉身，擰開門把手，根本沒用。

  門打不開了。

  這是一間有小隔間的房間，小隔間裏走出來一個女人。

  洛安公主。

  她換了一身衣服。

  香檳色的柔軟短裙，露出筆直白皙的一雙腿。

  肌膚在燈光下好像泛著光。

  今天這一切已經脫離了她的思想太遠，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印朗老伯爵提出這個事請後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她將這荒唐的一切歸結為他太有魅力了。

  真的。

  他很吸引她。

  洛安公主端著一杯酒緩緩朝他走來，步態婀娜多姿，走到他麵前，“要喝嗎？澤。”

  楚默扶住門板站立。

  他的身體不對勁。

  很熱，渾身都是滾燙的，皮膚有一種快要炸開的感覺。

  即便如此，他仍是想用尖銳的指甲劃破皮膚。

  他到底是在什麽情況下中藥的。

  沒吃過特殊的東西，沒碰過特殊的東西。

  他想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洛安公主俯身，小聲說，“從你進入這個房間就逃不開了，澤。”一口馨香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頸上。

  楚默皮膚上起了顫栗。

  他的視線慢慢模糊。

  眼前出現了盛清歡，好多個盛清歡。

  可愛的，溫柔的，嬌俏的，精靈的，嫵媚的……統統都是她。

  楚默覺得自己完了。

  他如何能想到他的親人會這麽對他。

  用這樣殘忍的方式留住他。

  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

  嗬嗬。

  真是夠諷刺的。

  楚默用盡全力推開了洛安，“滾開！”

  對他來說，已經是用盡了全力，洛安卻僅僅後退了一小步。

  洛安上前抱住楚默的手臂，“澤，我是喜歡你的。”

  “滾！”楚默從喉嚨裏發出一絲聲音。

  他該慶幸洛安公主總是叫他喬澤，而小丫頭永遠叫自己“默默”，就憑這一點，他就絕對不會把洛安當作歡歡。

  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