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很安靜。

  盛清歡在地上蹲了很久，起身抱著雙肩包去了衛生間。

  不太敢在陌生人家裏洗澡。

  她擰了熱毛巾，洗了個臉，擦擦脖子。

  從衛生間出來，在房間裏掃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可以給手機充電的設備。

  讓她出去找人借，顯然不好意思。

  歎了一口氣。

  渾身的疲憊感突如其來。

  她關了燈，留下床頭的一盞落地燈。

  她脫了大衣搭在床邊，穿著毛衣鑽進了被窩。

  房間雖大，暖氣卻很足。

  單穿著毛衣睡覺，不僅不舒服，還覺得熱。

  盛清歡兩隻手放在被子外，覺得涼快了一些。

  分明困得不行，躺下去卻半分睡意也沒有。

  艾勒，楚默……

  她將兩人之間的關係聯想了一下。

  艾勒看起來更像Y國人。

  兩人是親兄弟的可能性不大。

  是同父異母嗎？

  還是堂兄弟？

  艾勒說，楚默是他們家族的繼承人，他正在接受培訓。她大概能猜到培訓非常嚴格，封閉式的？所以楚默無法聯係上她？

  盛清歡腦中混亂得很，不知不覺陷入了沉睡。

  慕家別墅。

  淩晨一點。

  左恒進入了正廳。

  對於他們這種經營地下事業的人，夜晚大概才是忙碌的時刻。

  慕浥梟坐在客廳，正在看手底下人送來的文件。

  “有消息了？”眼見左恒進來，慕浥梟放下了文件。

  左恒頷首，“聽手下的人，小姑娘進了山，被艾勒帶到了二號別墅。”

  慕浥梟微微蹙眉。

  艾勒那個人他聽說過，不是善類。

  “爺，現在該怎麽做？”左恒問。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

  艾勒是老伯爵的孫子，貿然過去搶人恐怕不能。

  “那丫頭暫時沒危險。”慕浥梟漫不經心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語氣篤定。

  一下午的時間，他派人查了不少消息。

  印朗伯爵一個月前認回了一個孫子，喬澤。

  喬澤就是當年在他別墅裏，楚心之撿回去的那個小男孩。

  想到此，他不由得感歎緣分這東西，當真奇妙。

  盛家小丫頭為了那個男人而來。

  艾勒本來有望成為繼承人，被喬澤橫插一腳，他這繼承人的身份就不保了。

  帶走那丫頭唯一的目的，大概是為了威脅喬澤。

  “讓我們的人過去，暗中保護，不到萬不得已別露麵。”慕浥梟說，“等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讓人將那丫頭帶出來。”

  左恒：“是，我這就去安排。”

  慕浥梟擺擺手。

  左恒離開，大廳重新陷入安靜。

  慕浥梟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給盛北弦打電話。

  時光如果往回倒流十幾年，他或許不會相信自己有一天也能心平氣和的給盛北弦打電話。

  華夏眼下是白天。

  “慕浥梟。”那邊傳來盛北弦的聲音。

  慕浥梟哼笑一聲，“你猜的沒錯。你那個女兒確實找到了印朗伯爵莊園的位置，並且借著別人的能力進去了。”

  盛北弦抬手捏了捏眉心，著實頭疼。

  “別歎氣了，已經派了人保護她，不會少她一根毫毛。”慕浥梟仰靠在沙發上，平靜說，“帶她出來可能需要點時間。”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那丫頭既然想盡辦法進了莊園，可見是有多執著。想必眼下就算能帶她出來，她也是不肯。”

  “行，我知道了。”盛北弦鬆了一口氣，“隻要能保證她的安全我就放心了。”

  “北弦，你在跟誰通話？”驀地，電話裏傳來楚心之的聲音。

  慕浥梟渾身一僵，握著手機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這聲音，他太過熟悉。

  卻又好像離自己很遠很遠。

  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

  等回過神來，手機裏傳來一聲聲“嘟嘟嘟”的盲音。

  慕浥梟放下手機，閉上了眼睛。

  ——

  第二天。

  盛清歡是被熱醒的。

  額頭出了一層汗。

  昨晚怎麽睡著的她完全沒有印象。

  外麵的天已經大亮。

  盛清歡掀開被子下床，在衛生間簡單洗漱後出了房門。

  “小姐，你好。”門口等候的女傭微笑道，“現在要用早餐嗎？傑克已經在準備了。”

  盛清歡問：“艾勒呢？”

  她想知道他今天能不能帶她去見楚默。

  女傭說，“抱歉，小姐。少爺他有事，一早就出門了，他臨走前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

  “謝謝。”盛清歡回到房間背上了自己的雙肩包，“我還是離開這裏好了。”

  女傭搖搖頭，連忙說，“少爺說他去幫您打聽消息了，所有要見喬澤少爺的人都需要得到伯爵的允許，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姐，請耐心等待。”

  這裏的人說話，都帶著過分的熱情和友好。

  盛清歡停下腳步。

  艾勒他……去幫她打聽消息？

  “小姐？”

  “好的，我知道了。”

  盛清歡坐在偌大的餐廳，像昨晚那樣，早餐依舊很豐盛。

  艾勒不在這裏，她的早餐吃得相當放鬆。

  別墅裏的女傭多得數不過來，各忙各的，沒有人來打擾她。

  盛清歡吃完了早餐，打算出門轉轉，熟悉一下周圍環境。

  一出門，她就被守在別墅門口的保鏢攔住了。

  這些人沒有山腳下守衛的哨兵那麽嚴肅。

  保鏢主動說，“出入需要得到艾勒少爺的允許，沒有少爺的吩咐，我不能讓您離開。”

  盛清歡隻好折回去。

  艾勒一大早就出發去了一號別墅。

  陪著老伯爵和他的父親用早餐。

  當然，還有楚默。

  餐桌上沒有人談話，都在默默地吃飯。

  艾勒看向楚默，唇角勾起。

  這人還不知道他心愛的女孩找到這裏來了吧？

  他很期待他得知這一消息的反應。

  印朗伯爵年紀大了，吃得不多，很快放下了刀叉，拿起白色的帕子擦嘴，“三天後有一場宴會，為了歡迎澤順利歸家。屆時，Y國的上流人士都會來參加，就連皇室都會派人前來。這場宴會一定會非常盛大。澤記得提前準備一下，到時候你需要在所有人麵前發言。”

  楚默點點頭。

  他最近已經沒有被注射藥劑，渾身的力氣都恢複了。

  離開這裏還是沒可能。

  別墅裏裏外外都是身手強悍的保鏢，其中有一大批人來自皇家軍隊。

  硬來根本不行。

  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盡快獲得繼承權。

  是以——

  這一個月來，他非常聽話。

  每天都按照伯爵的要求進行培訓。

  印朗伯爵說，“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繼承人。”

  他從那些培訓導師口中得知，喬澤的體能和智力都比一般人強，不愧是他的孫子。

  哪怕血統不純正，依然很優秀。

  印朗伯爵看著楚默。

  忍不住暗暗歎息。

  早知道這孩子這般優秀，他當初不該采取強硬措施拆散他的父母。

  最終導致了那場原本不可能發生的車禍。

  是他害死了他的親生兒子和兒媳婦。

  至今，他都不敢把這一真相告訴楚默。

  他已經對當繼承人這件事非常抵觸。

  如果知道他的親爺爺害死了他的父母，讓他成為了孤兒，他一定不會安心留在這裏。

  楚默擦擦嘴角，“我吃好了。”

  “去休息吧。”印朗伯爵說。

  早餐過後，他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之後的一整天，除了吃飯，其餘的時間都用來培訓。

  艾勒看了一眼楚默的背影，“我也吃好了。”

  “我去跟哥哥說幾句話。”

  印朗伯爵說，“注意時間，別打擾到他。”

  艾勒點了下頭，“是。”

  楚默離開餐廳後就回了房間。

  靠在沙發上看書。

  外麵守了兩排保鏢。

  艾勒進來了。

  楚默看到了他，沒打招呼，低頭繼續看書。

  “我今天過來，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嗎？大哥。”艾勒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

  “沒興趣。”楚默一字一頓道。

  艾勒薄唇漾出了一絲弧度，“不，我覺得你應該非常感興趣。”

  楚默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語氣不耐煩，“有什麽話就說。我沒空跟你聊天。”

  艾勒三天兩頭都會跑到他麵前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類似威脅。

  大概是想讓他離開，把繼承人的位置給他。

  嗬。

  他倒是想讓。

  可，他沒得選。

  “你的態度傷害了我，我都不確定該不該告訴你這個好消息。”艾勒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說話的聲音卻極其慵懶，像在逗弄貓咪，“跟我說句好話吧，興許我會大發慈悲告訴你。”

  楚默惡寒，嗤笑道，“你是gay？”

  這麽娘的男人，他第一次見。

  艾勒：“……”

  楚默起身，把書放回書架。

  “我該出發了，請便。”他冷冷道。

  艾勒蹭一下站起來，“盛清歡！你認識盛清歡嗎？！”

  盛清歡這三個字，他用中文發音念了出來。艾勒的中文很爛，發音一點都不標準。楚默第一次聽到都沒反應過來，第二遍聽到，他依稀能辨別出他說的是“盛清歡”三個字。

  眼前一個濃重的陰影襲來，艾勒的雙肩就被人扣住了。

  那股強大的力量好像要將他這個人提起來。

  “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盛清歡？！告訴我！”

  楚默陰鷙的雙眸緊緊盯著艾勒。

  扣著他肩膀的手指漸漸泛白，青筋鼓動。

  每一根手指都像鐵棍，仿佛壓要刺入人的皮肉。

  艾勒從第一次見到這人生氣發怒的樣子。

  當即愣住了。

  隻覺得雙臂都要被這人掐斷了。

  艾勒扣住他的手，“喬澤，你個瘋子，你放開我！”

  楚默仿佛每聽到他的話。

  “難道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嗎？”艾勒冷冷道，“放開我。”

  楚默鬆開了手。

  艾勒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渾身卸了力一般。

  第一次！

  這是第一次，他切切實實感覺到喬澤是個強勁的對手。

  記得他第一天來到這棟別墅的情景，沉默寡言，身體虛弱，他下意識將他列為老實人一類。

  是他看錯了。

  這人，分明就是沉睡的雄獅。

  沉睡時毫無威脅，清醒後無人敢侵犯。

  他更堅定了要除去他的心思。

  當然——

  如果他識趣的自動退出這場繼承人之爭，他會很樂意叫他一聲，哥哥。

  “我果然沒猜錯，盛清歡，是你的女人。”艾勒嘖嘖了兩聲，語氣輕佻，“那個小女孩看起來很嫩，成年了麽？我可真沒從你的外表看出你的德行。”

  “我再問你一遍！你怎麽知道她的！”

  “噓，先別生氣。”艾勒笑了笑，“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處境，在沒成為繼承人之前，你不過是這棟別墅裏的囚徒，別在我麵前橫，我很不喜歡。”

  楚默看著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指間翻轉，他說，“她現在就在我的別墅裏。小姑娘可真漂亮，嗯……讓我想想，她現在起床了沒有。”

  “你！”楚默抓住艾勒的衣領，將他從沙發上提了起來，“你說什麽？她怎麽會在你那裏？”

  “小姑娘可癡情著呢，找到這裏來了。”艾勒把自己的衣領從他手中解放出來，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是不是很感動？”

  “她很乖。我說我能帶她來見你，她就哪裏都不去，待在我的別墅裏。”

  “她一點都不挑食。廚師給她準備的食物，她會小口小口的吃幹淨。”

  “對了。她昨天穿了一件很漂亮的大衣，粉藍色。”

  “砰——”

  楚默一拳打在艾勒臉上。

  他逼自己不去相信他的話，卻還是相信了。

  歡歡她不挑食，即便別人給她準備的食物不合胃口，她都能愉快地吃掉。她從小就特別乖巧懂事，不愛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歡歡有一件粉藍色的大衣，是他給她買的。

  可——

  她怎麽會在艾勒那裏！

  “槽！喬澤你這個瘋子！”艾勒摸著自己正流血的嘴角。

  門外的保鏢聽到動靜衝了進來。

  “艾勒少爺！澤少爺！”

  艾勒被保鏢扶了起來。

  望向楚默的一雙眼睛簡直要噴火。

  “你們先出去。”楚默對他們道。

  保鏢恭敬道，“是。”

  楚默看著艾勒，“我怎麽相信你的話。”

  艾勒咧嘴笑。

  麻痹！

  嘴角疼得要死。

  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拿出手機，調出裏麵的一張照片給楚默看。

  照片中，盛清歡躺在床上，許是因為太熱了，她的兩隻手都在被子外，小臉紅撲撲的。

  這張照片是他從監控錄像裏截取的。

  他本來想截取勁爆的照片，好好刺激一下他這位哥哥。

  小姑娘倒是警惕性高，睡覺都穿著毛衣。

  鏡頭拉得很近。

  看起來就像他拿著手機站在床邊拍照。

  楚默緊緊捏著手機。

  艾勒擔心他又要動手，忙說，“怎麽樣？做個交易。”

  “你把她怎麽樣了？”楚默哽著嗓子說。

  上次艾勒來見他時，他分明在他耳根後見到一個吻痕，這人很好色，語氣輕浮，動作輕佻。歡歡那麽漂亮…。

  艾勒舉起雙手，“放心，我可沒動她。雖然那妞兒確實很對我胃口。你的眼光不錯。”

  楚默沒時間跟他開玩笑。

  “你想怎麽交易。”

  “很簡單。你放棄繼承人的權力。”

  “你應該知道。我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一點，艾勒是知道的，他笑了笑，又因為牽扯到嘴角的傷口讓他的麵部表情變得扭曲，“三天後，老頭兒要為你舉辦歡迎宴會，整個Y國的上流人士都會過來，皇室也會來人。你會上台發言，我要你在所有人麵前宣布放棄繼承人的身份。”

  在所有貴族的麵前宣布放棄繼承權，不可能有轉圜的餘地。

  皇室不會承認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如果他當眾放棄，事後卻繼承了爵位，並不會被皇室承認。

  “你確定這樣有用。”

  “我確定。”

  楚默聲音低沉，“好，我答應你！”

  艾勒拍拍手，“我就大方的原諒你剛才那一拳好了。要知道，我這個人可是很記仇的。”

  “不過——”楚默冷冷道，“你也要答應我，不許碰她。如果你敢違背，我會想盡辦法弄死你！”

  最後三個字，他加重了語氣。

  艾勒：“我是個很守信用的交易夥伴。”

  楚默看著他，“手機借我。”

  “你在開玩笑嗎？整棟別墅都被屏蔽了。”

  楚默：“……”

  艾勒心情愉悅地出了一號別墅。

  楚默站在房間裏。

  心無法平靜。

  歡歡居然來了。

  那個傻丫頭！

  還不傻，知道穿著毛衣睡覺。

  艾勒那人看起來不靠譜，但事關繼承權，他應該不會亂來。

  不。

  把歡歡交給誰他都不放心。

  隻希望三天後盡快到來。

  二號別墅。

  盛清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這房間裏沒有娛樂設備，無聊得很。

  她跟媽媽說了一個星期不回家，家裏人應該還沒發現她已經離開了。

  她還有時間。

  “叩叩叩。”

  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盛清歡說。

  這裏是人家的地方，不管誰進來，她都沒有理由阻止。

  “嗨，你怎麽沒去外麵逛逛。別墅裏的景色很不錯，都是天然風景。”艾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盛清歡轉過身，“你……”

  剛準備問你見到楚默了嗎？看到艾勒嘴巴上一大塊淤青，她噎住了。

  “你的臉……”

  艾勒摩挲著嘴角，差點沒氣死。

  那人一言不合就動手。

  瘋子一樣。

  “我的臉麽？”艾勒哼笑，“喬澤打的。”

  或許是他剛跟楚默談成了交易，心情不錯。臉上的笑少了幾分陰柔，多了幾分和善。

  “你見到楚默了？！”

  “是的。我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