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盛北弦和楚心之在衛家吃午飯。

  衛老爺子心裏高興，拉著盛北弦淺酌了幾杯。

  飯後，老爺子將楚心之叫到了書房。

  翻出一本相冊遞給楚心之，“你媽媽啊，不喜歡照相，也不曉得她之後怎麽當了大明星的。家裏關於她的照片總共也沒超過十張。”

  楚心之接了相冊，坐在沙發上翻看。

  文青不喜歡照相，她是知曉的。

  她僅有的四張照片，還都是文青結婚前照的。

  網上倒是能搜到關於她的照片，不過大多都是劇照，私底下的生活照少得可憐。

  楚心之指著其中一張照片，“這是什麽時候照的？”

  “這呀……”衛老爺子戴上了老花鏡，湊近了仔細看，“這是上高中的時候，高中畢業時的畢業照，我單獨把她的剪下來了。”

  楚心之抿唇點點頭。

  她往後翻了翻，一共八張照片，很快就翻完了。

  “衛……”楚心之看到這些照片後，那句“衛爺爺”是怎麽也喊不出了，改口喚道，“外公。”

  “哎。”老人家先是一怔，隨即應聲。

  他抬手摘下老花鏡，擱在一旁，抬手抹了抹眼角，“乖孩子，你終於肯相信我是外公了。”

  “我想知道，我媽媽當初為什麽會離開您，離開衛家？”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將這問題問出來。

  心裏太好奇了。

  想知道。

  她想，如果衛清沒有離開衛家，她跟錦川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肯定會不一樣。

  楚錦書要是知道衛清的身份，怎麽敢那樣對她！

  那她就能跟錦川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衛老爺子歎了聲氣。

  他就猜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原本沒打算說。

  覺得楚心之知道真相後，會怨恨上他。

  實際上，連他自己也不能夠原諒自己。

  衛老爺子摸著相冊上的照片，聲音突然變得沉痛了許多，“你媽媽像你這麽大年齡的時候，脾氣比你強多了。大學時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想跟他在一起，直接結婚那種。因為外公的一些私人恩怨，我死活不同意，你媽媽跟我鬧了好些天，我生氣得不行，告訴她，要是跟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她就再也不是我女兒。那丫頭一聽這話，甩手就走，一句話都沒留。此後，不管家裏人怎麽勸她，她也是不肯回家，鐵了心一般。”

  衛老爺子歎息，沉痛又懊悔地道，“我當年的脾氣也是強，那丫頭大抵是隨了我。久而久之，我也懶得管她了，愛怎麽著怎麽著吧。這一放手，就等來了她沒了的消息。”

  衛老爺子合上了相冊，望向窗外的一顆杏樹。

  楚心之沒問衛老爺子他的私人恩怨是什麽，她將紙巾遞到老爺子麵前，“外公，那些事都過去了，不提了。”

  衛老爺子接了紙巾，長籲短歎。

  楚心之也轉頭看向窗外的杏樹，出了神。

  從衛老爺子的話中，她能猜到，錦川應該不是衛清的初戀。

  她在錦川之前喜歡過一個男生，並且為了那個男生，跟家裏斷絕了關係。

  大概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兩人沒能在一起，她進了娛樂圈，之後認識了錦川。

  錦川清俊無雙，溫文爾雅，性子又較為溫和，是那種很會照顧人體貼人的男人，衛清出生在衛家這樣的書香世家，被錦川吸引也不是難事。

  要不是楚錦書後來插了一腳，兩人指不定會有多幸福。

  楚心之胡思亂想間，有些惋惜。

  衛老爺子小心試探地問，“丫頭可會怪我？怪我當年狠心，趕走你媽媽。”

  楚心之淺淺彎起唇角，“當然不會。”

  世事無常，誰又具備逆轉時光的能力？

  那些事，已經發生了。

  成為了一段段或美好或不美好的回憶。

  埋怨，又能改變什麽？

  兩人在書房裏聊了許久，楚心之扶著衛老爺子的肩膀從裏麵出來。

  衛宵正好從外麵回來，看到這場麵，笑了笑，聲音清潤喚，“爺爺。”

  衛老爺子像是沒看到他似的，拉著楚心之坐在沙發上。

  衛宵摸了摸鼻子，看向邊上正在品茶的盛北弦，又看向另一邊也在品茶的衛光，最後，將目光落在衛老爺子身上。

  “爺爺果然是有了外孫女，連孫子都不認了。”

  衛宵語調輕快，似在開玩笑，半分吃醋嫉妒的情緒也沒有。

  衛家人丁單薄。

  衛老爺子總共就一兒一女，女兒衛清去世了，衛光結了婚後，也就生了衛宵這麽一個兒子。衛夫人身體底子不好，生了一個兒子，幾乎要了她大半條命，將養了這麽些年才有氣色。衛光也就不肯再讓她生。

  衛家一個女孩兒都沒有。

  衛老爺子曉得了有這麽一個外孫女，自然是疼愛得緊，以至於連平日裏最疼愛的孫子都撂到了一邊。

  不知不覺，這麽一個悠閑舒適的下午就過去了。

  衛老爺子越發喜歡楚心之，說什麽也不肯讓她回到酒店。

  家裏幾個人輪番著勸，楚心之隻好又留了下來。

  衛夫人早就收拾了一間幹淨寬敞的房間，布置得非常少女風。

  窗簾換上了淺白打底的碎花，床上鋪著一套淺粉色的床單被罩。

  “我也沒女兒，想著你這麽大的女孩應該喜歡這樣的。”衛夫人笑著說，又叮囑，“要是有什麽缺的，或者不舒心的地方，記得跟我說。”

  衛家人都溫良和善，很是有禮。

  楚心之倒也沒客氣，點點頭，說好。

  關上門，轉身便對上男人頗為幽怨的臉。

  盛北弦靜靜坐在床上，看著她，一聲不吭。

  楚心之有些無語地撫了撫額頭，走過去，坐在他邊上，“你怎麽了呀？一下午都沒說兩句話。”

  盛北弦摟著她躺在床上，悠悠地說，“這鑒定結果還沒出來，老爺子就護成這樣，等到明天鑒定結果一出來，老爺子不得使出各種法子讓你留在D市。”

  原來他在操心這個。

  楚心之扭過頭，臉對著他，“我肯定不會留在D市的，過來兩天了，我都想寶寶了，還有工作室的事情，也夠忙的。”

  對上盛北弦沒有絲毫緩和的臉色，楚心之趕緊討好，“最重要的是，我肯定舍不得你，你要想回去了，我肯定是要跟著你回去的。”

  “賣乖呢？”盛北弦勾起唇角。

  楚心之翻個身，趴在床上，“就是在賣乖呀。你買不買？”

  盛北弦雙手一撐，壓在她身上，薄唇吻著她的後頸，輕輕地觸碰，像撓癢癢一樣。

  楚心之瑟縮了一下，頭扭到後麵朝他說，“起來啊，重死了。”

  盛北弦薄唇湊近他的耳畔，聲音低啞，“幹淨了沒有？”

  楚心之：“……”

  她微微一愣，“沒呢。”

  盛北弦低低歎息一聲，翻身從她身上下來，捏著她的鼻子說，“明天下午回H市，行麽？”

  楚心之看著他，他這意思是，不管明天上午的鑒定報告結果是什麽，他們下午都離開。

  隻怕，衛老爺子不會同意。

  到時候，老爺子要是哭得一把眼淚接著一把眼淚的，她肯定沒轍。

  “不想回去？”盛北弦皺眉問。

  “當然不是！”楚心之立刻說。

  別人家再好，也沒有自己家裏住得舒坦自在。

  “我就是擔心外公他們會……”楚心之有些為難的說，“你也看到了。感覺衛老爺子是想將對我媽媽的愧疚全部彌補到我身上，就跟當初跟我爸爸相認那樣。一直到今日，我爸將整個青川工作室都轉到我的名下，甚至對我頗多照顧，他心裏仍是覺得對我愧疚。”

  盛北弦摟緊她，他心裏知道，他的寶貝是個內心柔軟的女孩子，她渴望親情，不想傷別人的心。

  “不逼你做決定了。”他輕聲說。

  楚心之對上他的眸子，“你先訂票吧。我明天跟外公他們說，他們應該能理解。”

  盛北弦：“！”

  她蜷縮在他懷裏，聲音小而清晰，“不是說了，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覺得暖。

  在她心裏，他是最重要的人，她會因為他一個小小的蹙眉，或者一句不樂意的話，改變自己原本的打算。

  他並不覺得這樣失去自我很不好，因為，他也這樣。

  因為愛，所以，總會不知不覺的遷就對方，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書房。

  衛宵將一摞A4紙打印的東西放在書桌上。

  衛家的家風清正，不好幹這種暗地裏調查人的事。

  衛宵為了查衛清的消息，廢了一番心思。

  “這些是姑姑這些年的經曆，可能查的不全麵，我已經盡力了。”衛宵看了眼老爺子的臉色，補充說，“順帶著查了表妹，她……”過去過得並不好。

  他知道這些話說出來，老爺子又該堵心了。

  “她怎麽了？”衛老爺子低頭看著資料。老人家一目十行，翻閱得很快。

  衛宵指了指資料，“上麵都寫著呢，爺爺慢慢看。我先出去了。”

  話落，也不等老爺子發話，轉身就出了書房。

  衛老爺子笑罵了一句“臭小子”，低頭看著資料，眼神瞥到某一行字，臉上的笑瞬間僵硬在臉上。

  衛清是得病死的，死在了異國他鄉。

  之後便是關於楚心之的資料，老爺子看得心痛不已。

  他當初都幹了什麽啊！

  女兒患病而死，外孫女過了將近十年的糟心日子。

  ——

  翌日，清晨。

  老爺子晨起時身體又不行了。

  醫生來了家裏，給老爺子輸液。

  楚心之皺著眉問衛宵，“外公的身體一直這樣嗎？”昨天瞧著分明很精神，一點事都沒有。

  衛宵歎口氣，“也就這幾個月。”

  被姑姑去世的事刺激後，又被認回外孫女的事刺激，身子就大不如前了。

  本來昨天好好的，可能昨晚看了那些資料，心裏難受了。

  他有些懊悔，不該讓爺爺知道那些事的。

  上午十點，醫院的鑒定報告送了過來。

  避免出差錯，沒選擇用郵遞的方式，而是由醫院的醫生親自送過來。

  衛光接過密封袋，沒拆開，吩咐衛宵送醫生出去，他自己拿著鑒定結果，去了老爺子的臥室。

  臥室裏，楚心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盛北弦坐在稍遠一些的沙發上。

  衛光拿著檔案袋遞給衛老爺子，“爸，醫院剛送過來的鑒定結果。張主任親自送過來的。”

  衛老爺子右手手背上插了輸液針，動作不方便，無力吩咐道，“你打開吧。”

  老爺子一點也不在意鑒定報告的結果。

  他已經能夠確定，楚心之就是他的外孫女，錯不了。

  衛光戳開了檔案袋的蠟封，拿出裏麵的鑒定報告，自己沒看，遞給了老爺子。

  衛老爺子微微抬起左手，指腹撚了撚，翻到最後一頁。

  100%排除親緣關係！

  怎、怎麽會這樣？

  楚心之不是他的外孫女？！

  衛老爺子手一抖，幾張紙落在地上。

  落在了楚心之的腳邊。

  她垂眸，看了眼上麵的字，瞳孔放大，顯然難以置信。

  兩人的神色不正常，衛光彎腰撿起地上的鑒定報告，也是一臉震驚，“這……”

  盛北弦站起身，摟著楚心之的肩膀，“怎麽了？”

  看到她的神情，他有些預感，卻還是不相信心裏的直覺。

  楚心之仰頭看他，抿抿唇說，“我不是衛爺爺的外孫女。”

  她一下改了稱呼，衛老爺子慌了，撐著床鋪要下來，手背上的輸液管還在，扯得血液回流。衛光忙扔下鑒定報告，按住老爺子的肩膀，“爸，您先別激動，這正輸著液呢。”

  衛老爺子吼道，“這能不激動嗎？！”

  他轉頭朝楚心之輕聲說，“丫頭，這報告肯定有誤，肯定有誤，說不定是拿錯了血樣，丫頭你別多心。你肯定是我的外孫女。”

  那些照片不是假的，衛宵調查的資料也不是假的。

  楚心之是衛清的女兒沒錯。

  盛北弦的臉陡然冷下來，折騰來折騰去，搞了半天就弄出這麽個結果！這兩天，衛家人傾盡全力照顧關心楚心之，現在算什麽？

  他心裏著實窩火。

  盛北弦抓著楚心之的手腕，轉身就走，“寶貝，我們走。”

  楚心之緊抿著唇，心裏空落得厲害。

  以為的親人並不是自己的親人，放在誰的身上都不好受。

  “楚丫頭，咳咳咳……”衛老爺子掙紮著起來，情緒激動下咳嗽不止，“丫頭，你聽外公說，這鑒定結果肯定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