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對不起,我愛你
作者:三月棠墨      更新:2021-08-29 13:42      字數:5340
  咖啡廳裏很安靜。

  幾縷暖陽透過偌大的落地窗灑進來。

  並不是很暖。

  耳邊,是舒雲嘉溫緩好聽的聲音。

  楚心之無聲喟歎,低頭喝了一口奶茶,一股暖流從喉嚨下滑,直到腹中。

  記得陶媛很喜歡喝奶茶,顧傾傾也喜歡喝,蔣言玉的口味跟她的口味最相似,她不喜歡喝甜的,她也不喜歡。

  楚心之隻喝了一口,不肯再喝了。

  抬眸看向對麵的舒雲嘉。

  該怎麽開口?

  來見他之前,她在心裏組織了很多次語言,可見到他,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舒雲嘉,我到底該怎麽跟你說,蔣言玉死了,你左邊那顆跳動的心髒是她的,她還給了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楚心之深吸一口氣,心情沉重。

  舒雲嘉喝了一口白開水,笑著看向楚心之,“怎麽了?不是有話跟我說?”

  楚心之張了張口,他卻說,“對了,我還有件事情問你呢。蔣言玉是不是還在你們家住著?她已經生完孩子了吧?是女兒?數數日子,應該快兩個月大了吧。”

  他一次都沒見過女兒。

  心裏頗不是滋味。

  蔣言玉好像很討厭他的樣子,不僅不來看他,連孩子都不讓他見。

  那是他跟她的孩子啊。

  楚心之抿抿唇,“雲嘉……”

  “嗯?怎麽了?”

  “蔣言玉她……出車禍了,她……”楚心之哽了一下,時隔幾個月,提起蔣言玉她還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她死了。”

  舒雲嘉怔住了。

  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了,腦子裏隻剩下楚心之的那句,“蔣言玉出車禍了,她死了。”

  蔣言玉出車禍了,她死了。

  怎麽可能啊。

  舒雲嘉的指尖輕輕顫抖著,他抱住水杯,穩了穩心神。

  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冷靜下來。

  水杯裏的水輕微震蕩著。

  舒雲嘉抬頭看著楚心之。

  楚心之看著他,輕聲說,“沒有騙你,她真的死了。她的……她的心髒捐給了你。現在,你身體裏的這顆心髒是蔣言玉的。”

  “我找了醫院的醫生問過了,她在出車禍之前就找醫生做了配型。她的心髒與你完全符合,車禍時,大人小孩兒隻能保住一個,是她自己做了決定,保住孩子,把心髒給你。”

  “她給你生了個女兒,很可愛,叫小芒果。”

  “小芒果不足月就從母體裏產出來,身體很虛弱。在保溫箱裏待了將近兩個月才恢複。”

  “蔣阿姨把她帶回老家了。”

  “蔣言玉的墓碑在郊外的村山墓地。”

  楚心之聲音輕緩,偶爾哽咽一下,也算完整的將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舒雲嘉。

  不知道蔣言玉想不想讓他知道這些真相。

  她卻認為他應該知道。

  他的人生中,有那麽一個傻女孩兒曾用盡全部去愛他。

  ——

  舒雲嘉失魂落魄的回到康誠醫院。

  找到了當初為他做手術的醫生。

  李醫生在辦公室裏。

  舒雲嘉站在他麵前,雙目通紅,手指扣著桌麵,輕微顫抖著。

  “我的心髒,是蔣言玉的?”

  李醫生愣了一下,點點頭。

  “你昏迷的那些天裏,她一直守在病床前跟你說話。知道你的情況後,她抓著我的手,求我救救你,她說你還很年輕,不能死。以你當時的情況,隻能活半個月,她甚至讓我幫她檢查,測驗她的心髒是否符合。”

  李醫生喟歎一聲,皺著眉。

  “沒見過那樣的人,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孩子呢。她竟然動了把心髒給你的心思。”

  想到蔣言玉,李醫生就一陣惋惜,“可能是上天注定吧,她的心髒跟你的十分契合。也就在檢查結果出來的當天,她就出車禍了…。”

  他有時候在想,蔣言玉是不是故意出了車禍,把心髒給他。

  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

  蔣言玉是一位母親,她對自己孩子的愛不比對舒雲嘉的少,她不會那麽做。

  是意外。

  舒雲嘉怔怔地倒退兩步。

  李醫生從抽屜裏拿出幾樣東西,“這是蔣言玉的遺物,她出事的時候背著一個包,不過那包染了很多血,扔掉了。裏麵裝了手機,錢包和一個筆記本。都在這裏了。”

  李醫生說,“她家人過來時,一顆心都在小芒果身上,並沒有提遺物的事情,所以一直放在我這裏。”

  舒雲嘉的指尖一一撫過手機、筆記本、錢包。

  這些物品上多多少少沾了點血跡。

  他抱著這些東西,離開了李醫生的辦公室。

  李醫生看到他的背影,歎息一聲。

  舒雲嘉並沒有急著離開,去了婦產科那一層。

  他在放置保溫箱的房間外,久久佇立。

  聽醫生說,他的女兒在裏麵住了兩個月。

  一個護士從裏麵出來,“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嗎?”

  舒雲嘉搖搖頭。

  護士看了他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

  護士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裏麵兩個月前,是不是有一個叫……小芒果的嬰兒。”

  護士:“小芒果啊,我們整個婦產科的醫護人員都知道。她的媽媽出車禍了。”

  舒雲嘉喉嚨一哽,“那她……”

  “小芒果兩個月前就出院了。做了全麵檢查,身體恢複得跟正常嬰兒一樣。”

  ——

  回到別墅。

  唐念念在廚房裏學著熬湯。

  “雲嘉哥你回來了。”她興衝衝地跑過去,抓著他的胳膊,看到他的表情時,笑容凝在臉上,“你,怎麽了?”

  舒雲嘉的臉色很難看。

  眼眶通紅,顯然流過眼淚。

  他已經知道蔣言玉死了的事了?

  唐念念皺眉,肯定是楚心之告訴他的。

  舒雲嘉揮開她的手,往樓上走。

  唐念念站在原地,恨恨地想,她還能鬥不過一個死人?

  二樓,臥室。

  幾個月沒有住過,房間雖然打掃過,裏麵仍舊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空氣都是冷沉的。

  舒雲嘉合衣躺在床上,懷裏抱著那幾樣東西,緊緊地抱著。

  蔣言玉沒在這間房間裏住過,這裏,一絲屬於她的氣息都沒有。

  是他啊,當時厲聲厲色地跟她說,不許走進這間臥室。

  “雲嘉,我們就當從來不認識好不好,我們回到原點。”

  “雲嘉,我錯了,我不該玷汙了你對之之的愛,對不起。”

  “舒雲嘉,我們離婚吧。我不想再這樣了,我很痛苦,我相信你也一樣,內心煎熬。我本以為,之之在你心中哪怕已經成了根深蒂固的存在,我能擠進去一個位置,不用太大,一個角落就好。可我錯了,我們之間就是平行線,不能相交,是我自不量力,硬是不信這個道理。”

  以前蔣言玉說的話,他都沒認真聽過,現在,每一個字他都能清晰地記起。

  這算什麽?

  他呢。

  他是怎麽對她的。

  “以後,在這個家,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想做什麽都可以,隻一點,不要打擾我。”

  “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了,我看著你,便會想到自己有多肮髒。”

  “蔣言玉,你還真是一個自私的人。當初逼我娶的人是你,現在離婚的人也是你,那麽,離婚後,你說複婚,我還得照你的意思來?”

  這些傷人刺骨的話是怎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舒雲嘉,你怎麽能這麽殘忍!

  他打開了房間裏的燈,蜷縮在床上,借著燈光翻看著筆記本。

  蔣言玉的字很好看,字體娟秀。

  這是一個日記本。

  從她知道自己懷孕那天開始寫的。

  不是每天都寫,有時候隔幾天寫一次,有時候半個月寫一次。

  筆記本上寫了大半本,餘下了一小部分。

  “前幾天一直不舒服,胃口不好,總是惡心,像懷孕了。覺得好像不可能,我吃過避孕藥了。今天去買了驗孕棒,真的懷孕了,雖然,不知道準不準……”

  這是第一篇,寥寥數字。

  “今天之之陪我去檢查了,肚子裏真的有個小寶寶,有點忐忑。寶寶,媽媽才二十一歲,怎麽辦,有點想放棄你,可又不舍得……”

  “今天去做產檢了,肚子裏是個小丫頭,真好。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呢。”

  “哎呀,最近好像很喜歡吃芒果,我以前不喜歡吃的。寶寶,肯定是你喜歡吃吧。不如,就叫小芒果好了。小芒果,小芒果,真好聽,寶寶,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今天小芒果會動了,踢了我一下,很輕很輕,好奇妙的感覺。”

  “小芒果,你的之之阿姨說,要給你找一個小男朋友,是你之之阿姨的寶寶,媽媽有點方。”

  “……”

  舒雲嘉一頁一頁的翻,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從頭到尾,蔣言玉都沒有提起“舒雲嘉”三個字,她是想獨自撫養這個孩子,不想讓寶寶知道她的爸爸是誰吧。

  舒雲嘉抓著身下的床單,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篇日記很長。

  足足寫了兩頁。

  “10月28號,晴。

  我在醫院對麵的餐廳吃飯,腦子裏突然蹦出很多回憶。

  想起了第一次與他見麵,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臉,想到了溜冰場上,他坐在長椅上,落寞孤獨的樣子。從來沒這麽心疼過一個男生。

  越來越多的時候,目光會不由自主的放在他的身上。

  感情,也在我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不是心疼,而是喜歡。

  過去的二十年裏,我一直按照父母的要求,乖乖上學,乖乖考證,以求將來能有一個平穩的工作、平穩的生活,或許會通過相親,跟一個知根知底的老實人,結婚,生子,過著平淡的一生。

  有時候想想,這樣也挺好的。

  可人生總是充滿意外,上天好像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

  最後,我選擇了離婚。

  不管他喜不喜歡唐念念,他都要了她,這個男人,我總歸不能再要了,我已經足夠卑微,不想讓自己變得卑賤。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唐念念懷孕了,她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我該放棄了。

  ……

  我該怎麽辦?

  醫生說,他隻能活半個月,我不想讓他死,真的不想。事到如今,他依舊是我最愛的人,是我肚子裏寶寶的爸爸,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意外。

  醫生說,我的心髒配型指標跟他的一模一樣。

  我想救他啊。

  可寶寶怎麽辦?還有媽媽,她已經失去爸爸了,我不能再讓她失去我。

  雲嘉,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遇見我。

  對不起,玷汙了你紛呈的人生。

  對不起,我愛你。

  雲嘉,再見,下輩子,再也不見。”

  那一場車禍,真的是意外。

  即便這樣,也不能減輕舒雲嘉內心的愧疚。

  他揪著心髒,痛得快要死過去。

  這顆心髒,是蔣言玉的。

  他都做了什麽?

  在醫院的那些天,他幾乎天天在埋怨,那個女人怎麽那麽心狠,居然一次都不來看他,她就那麽恨他?

  她的心髒在他的身體裏,她怎麽來見他啊。

  舒雲嘉把日記本蓋在臉上,泣不成聲。

  蔣言玉……

  舒雲嘉手顫抖著掐向自己的眉心,突然就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世上最混蛋的人,其實是他!

  那一晚,他喝醉了,他明明知道身下的人不是楚心之,他還是要了。

  第二天醒來,是他懦夫,他不敢麵對自己,他後悔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把所有的錯都推到蔣言玉身上。

  嗬嗬,酒後亂性,全特麽是他的借口!

  他是喝了酒,卻不至於亂性,他想放縱自己,想找一個發泄口,他喊著楚心之的名字,要了一個清白的女孩兒。

  那個女孩兒有什麽錯!

  她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都是他。

  是他的錯。

  那個傻女孩兒,明明是受害者,卻放下尊嚴跟他道歉,跟他賠罪。

  他呢,卻享受著折磨別人的快感。

  舒雲嘉,你真的是天下最大的混蛋!

  舒雲嘉,經此一生,你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為了你不要尊嚴,不要生命的女孩兒了。

  ——

  晚上八點。

  唐念念站在門外敲了敲門。

  “雲嘉哥?”她轉動門把手,發現反鎖了,“雲嘉哥,出來吃飯吧,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他才剛出院,身體怎麽受得了。

  都怪楚心之!

  幹嘛要跟他跟蔣言玉的事情。

  人死都死了,說出來隻會讓舒雲嘉更痛苦。

  門打開。

  舒雲嘉站在裏麵,亮白的燈光下,他的臉格外蒼白。

  周身的氣息冰冷陰沉。

  唐念念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舒雲嘉。

  有點害怕,還覺得有點迷人。

  “雲嘉哥…。”唐念念小心翼翼地喊了,“晚飯已經做好了,再不吃就要涼了。”

  “啪!”的一巴掌甩在唐念念的臉上。

  她怔怔地看著舒雲嘉,以及停留在半空中的巴掌。

  在她愣神的空隙,一巴掌又打了下來。

  舒雲嘉是個病人不錯,但他也是個男人,手勁兒大得很。

  唐念念的臉被扇紅了。

  她捂著臉,眼淚簌簌往下流淌,“雲嘉哥……你,為什麽?”

  舒雲嘉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推在門上,聲音陰冷可怕,“是你跟她說,我要了你?是你跟她說,你懷了我的孩子?!”

  唐念念雙目圓睜。

  雲嘉哥他、他怎麽知道的?

  蔣言玉已經死了,那晚的那通電話沒人知道,她去了找了蔣言玉的事情也沒人知道。

  難道蔣言玉跟楚心之說了?

  不可能!

  “雲嘉哥……”唐念念這一刻真的害怕了。

  “不要叫我!”舒雲嘉猛地一甩,將唐念念甩在了地上,“你滾吧!”

  唐念念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雲嘉哥,不管我做什麽,都是因為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滾!”

  舒雲嘉把腳邊的凳子踢倒在地。

  如果,不是唐念念從中作梗,如果,蔣言玉沒有誤會他,如果,他們沒有離婚。

  結果會怎樣?

  為了孩子,生活在一起。

  歲月那麽漫長,他會心動吧,會喜歡上她吧。

  他們一家三口會生活在一起,他和她,會陪伴小芒果長大。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可——

  一切都來不及了。

  第二天,舒雲嘉開車去了村山墓地,在那裏,他跟蔣言玉說了許許多多的話。

  第三天,他去了蔣言玉的老家,見到了他的女兒,小芒果。

  很可愛,跟她的媽媽長得很像。

  時隔一周,再回到H市,帶回了小芒果,一同回來的還有蔣母。

  蔣言玉的奶奶年紀太大,經不住長途顛簸,留在家鄉。

  舒雲嘉投入一筆資金,為蔣言玉的家鄉修建一條公路……

  ——

  早上八點半。

  《星光》劇組開工,顧傾傾早半個小時來了片場。

  在化妝間裏化妝。

  她閉著眼睛休息,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昨晚拍夜戲,到十一點半才手工。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洗了個澡,再看看第二天要拍攝的劇本,直接淩晨了。

  休息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唉。

  莫綾導演人確實很溫和,但這加班加點的拍攝真的很要命。

  化妝師笑著說,“演員這一行,表麵看著光鮮,實際上累人著呢。”

  顧傾傾打了個哈欠,嘟囔說,“可不是。”

  化妝師見她困倦的樣子,不再說話,專心化妝。

  到最後,顧傾傾幾乎快要睡著了。

  化妝師整理好桌上的工具,離開工還有點時間,沒打擾她。

  門被人推開。

  化妝師一看,是慕容涼。

  她捂著嘴,失聲尖叫,“慕容男神……”

  慕容涼豎起一根手指,“噓!”讓她不要再說話,扭頭一看,顧傾傾已經醒了。

  “涼涼,你怎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