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直落人間。

  劃破了南瞻部洲的黑夜，從星空之上掠過，好似流星一般，縈繞著無數寶光。

  身下，山川大地、河流城市，已是盡數眼底。

  哪吒觀望著這人間。

  因果氤氳成霧，從山川升起，從城市飄搖。

  孽障無數，在這因果氤氳之中搖動。

  恨！恨！恨！

  十萬、百萬、千萬、億兆凡人的怒火，在其中蔓延。

  血與淚交織，怒與恨糾纏。

  生前的苦，死後的怨，重疊在一起。

  於是，人道震怒！

  大劫將起！

  定是要將一切孽障清算，也定是要把一切因果燃燒！

  金仙也好，大羅也罷。

  一旦身入如此劫數，有死無生！

  便是聖人，也要提心吊膽，道心搖動。

  這就是現在的人間，這人族起家的聖地：南瞻部洲的現狀！

  三十六萬年的因果孽障，都已經蘊積在一起。

  就等著天機顯化，就等著人道徹底激怒。

  然後，便將有金仙隕落，大羅破滅，甚至準聖悲歌！

  如此，才能叫人道怒火稍消，才能讓天道因果清靜，開啟一個新的會元。

  哪吒感知這一切，歎道：“廣成子師伯……怎造下如此罪孽！”

  這是哪吒從未見過的劫數氣息。

  仇恨與怒火交織，罪孽和因果糾纏，億兆凡人，世世代代的怨與恨，糾纏在一起。

  天地之間，甚至都被孽障盈滿。

  哪吒在靈珠之中，照見了那一個個邦國，皆是死氣沉沉，那一座座城邑，都是怨氣衝天。

  這意味著，這些邦國、城邑，都將在劫數中毀滅！

  所有涉及的相關仙神，一個都跑不掉。

  一路向前，越過河洛，穿過太行，數萬裏人間，轉瞬而逝。

  前方，卻出現了奇景。

  身下山川，水清地靈，一個個村莊，祥和清靜。

  一個個木製器械，林立在河畔，平原之上，一座座木屋，高高豎起，木屋上，一片片葉子在星空下緩緩轉動。

  道路縱橫，河流潺潺，山川壯美！

  哪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間還有這樣一片樂土？

  “這是何地？”他疑問著。

  靈珠便在空中停滯了一下。

  一株柳樹，在前方出現。

  條條柳枝，縈繞人道之光，內蘊教化之德。

  無數枝葉，紛紛散開，竟是與這方水土，合二為一。

  枝葉之上，一個圓圈浮起來。

  無數古怪的符號，次第跳動起來。

  +、-、X、÷、≈、±、≠……

  又有一個個古怪的數字，交織在其中。

  0、1、2、3、4、5、6、7、8、9……

  一時，繁星之下，瑰麗莫名。

  偏偏，哪吒還能聽到，那些古怪的數字與符號之中，有著成千上萬的朗讀聲。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教化聖樹！”哪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教化聖樹……

  一個會元，也未必能有一株被孕育出來。

  代表人族教化，象征萬民期望與福佑。

  靈珠連忙高高躍起，表示是無害通過。

  那聖樹枝葉緩緩搖動。

  頭頂星空，無數星光，紛紛墜下，落在那聖樹的枝葉上，滋養著這聖樹，也嗬護著這聖樹！

  樹影婆娑，遮天蔽日。

  哪吒從靈珠看向那聖樹。

  便隻看到這聖樹，在這方山川，已經近乎處於無處不在的地步！

  這意味著，這方圓數千裏的人間，皆有受其教化之人，也皆有蒙他啟迪之子。

  “是誰孕育和教化了這人道聖樹？”

  哪吒疑問著。

  然而，星空朦朧，夜色如水。

  隻有聖樹搖動，道德流轉，光輝如日。

  他來不及多想，便已被聖人娘娘的法力接引著，重新化作流光，刺破人間與上界之間的隔膜。

  在這個刹那，哪吒勉力的看向靈珠四周。

  這裏……

  因果孽障，正在緩緩散逸開來。

  就像雲層一樣，向四方移動著。

  他在低頭，看向那身下人間。

  卻見那一個個村莊，祥和安寧，因果近乎於無，又看到那幾座小小的城邑之內，非但沒有孽障升起。

  反而，有著人道光輝流動，有著萬民祝福縈繞。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人間何時有這樣的世外樂園？”

  哪吒想不明白。

  下一瞬，他便回到了太素天招妖殿中。

  落到了聖人娘娘手中。

  “哪吒速速歸位！”聖人輕輕說著。

  哪吒的魂魄便從靈珠中飄出，回歸蓮花化身。

  哪吒睜開眼睛，看向聖人娘娘。

  人間所見，在道心中一一浮起來。

  他忍不住問道：“娘娘，那處山川，乃是人間何地？”

  聖人娘娘握著靈珠，美眸轉動著。

  哪吒與靈珠在人間見聞，在她眼前，幻化出來。

  靈寶所見，隻能窺見痕跡。

  回饋的也隻能是些模糊的片段。

  但她手中靈珠，卻是異數。

  其真靈已經轉世，證道金仙。

  如今再次合一，便既有靈寶的神通，也能如金仙一樣，照見人間一切，清晰可見。

  毋需下界，沾染因果，便可如臨其境。

  女媧娘娘，感悟著靈珠所見，借著哪吒魂魄之光，人間種種盡入眼簾。

  “慈悲！慈悲！”

  聖人望著如今的人間，不停歎息。

  人間劫數，竟已氤氳至斯！

  那凡人萬姓所累積的因果孽障，在聖人眼中，幾可比得上昔年人皇劫了。

  “怎會如此？！何至於此！”女媧娘娘不停搖頭。

  人族也是她的孩子。

  也是她所蔭庇的種族！

  如今見著人間之景，人族聖母忍不住的歎息。

  無限憐憫，無限慈悲，從聖人身上流出。

  哪吒見此，也慚愧的低下頭去。

  昔年封神劫，闡教諸仙，是為了脫劫，也是為了完殺劫，清靜因果。

  才順應天數，選了周文王。

  然而，人間卻被搞成這個樣子。

  甚至還不如當年的殷商成湯。

  哪吒當然有愧！

  再怎麽說，他現在也是闡教一員！

  人間孽障雖非他所造，但豈能與他脫開幹係？

  聖人繼續看著，看到那方山川。

  靈寶照見與哪吒所見，互相印證。

  那一個個木製器械，矗立在河畔，佇立在平原。

  教化之樹，頂天立地。

  柳枝依依，無數古怪符號與數字紛紛湧動。

  大地之上，妖族的痕跡，到處都是。

  靈珠甚至見到了那凡人村莊之中，一條條妖族呼吸吐納時，在天地留下的印記。

  最終，畫麵定格在靈珠破開天地，所見的因果孽障向四麵八方擴散、移動的景象。

  女媧娘娘看向哪吒。

  然後她又看向鸞鳳。

  最終，稽首歎道：“慈悲！慈悲！”

  “道法自然，無為而為！”

  “且是有教無類，眾生平等！”

  哪吒聽著，身形搖動。

  人教大師伯和截教師叔……

  他們什麽時候，走到了一起，而且還在下界聯手開辟了道統，傳下了教化？

  而且……

  人教道統和截教道統融合？

  這怎麽可能！？

  人教要道法自然，無為而為。

  推崇的是小國寡民，雞犬相聞。

  而截教大道，不別跟腳，不拘出身，有教無類。

  所以，素來推崇的就是眾生聚道，越多越好！

  昔年截教門下何止萬仙？！

  而且門風鬆散，門規約等與無，門中三教九流，人族、妖族、巫族甚至龍族、鳳凰、麒麟乃至於阿修羅也不是不能接受！

  於是，一盤散沙，自行其是。

  這天然與太上的無為之道背離！

  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道統，是怎麽就拚湊在一起了？

  哪吒回憶著自己所見。

  那片山川的一切，自然和諧。

  毫無任何疏離，更無半點矛盾之處。

  哪吒正想著這些事情，身前聖人娘娘已經顯化出腦後的道德金輪，張開了山河社稷圖，將一切因果、天機，統統籠罩在這招妖殿之中。

  “哪吒！”便聽聖人道：“人間所見，汝不可對任何人說！”

  “即使闡教聖人也不行！”

  “是！”哪吒愣了愣就反應了過來。

  人教大師伯和截教師叔聯手了。

  他若是去玉虛宮把這個事情捅破，那麽他便會同時得罪兩位聖人！

  甚至是三位！

  包括眼前這位妖教聖人。

  他磕頭：“靈珠子謹遵娘娘法旨！”

  他在太素天就是靈珠子，不是闡教哪吒！

  女媧娘娘點點頭，對哪吒道：“汝且暫留我道場之中！”

  “待吾將此事理清再說其餘！”

  對妖教聖人來說，她好奇的不是人教育截教的聯手。

  而是……

  靈珠召見，那方山川，妖族與凡人，平安無事，甚至比鄰而居的事情。

  她好奇的是：妖族，那方山川的數萬妖族是怎麽得到的人道光輝蔭庇，是如何從人族手裏賺來功德的？

  又是誰教他們把功德反哺給自己的？

  這些問題不搞清楚，女媧娘娘感覺自己怕是難以安眠了。

  哪吒聞言，稍微猶豫片刻後就拜道：“靈珠子謹遵法旨！”

  女媧娘娘又與鸞鳳道：“你代我去一趟兜率天，請人教聖人來太素天一會！”

  “便說，吾欲請聖人，為太素天中諸仙、弟子講法！”

  “是！”鸞鳳聞言，拜了一拜，便領了法旨，自去兜率天。

  望著鸞鳳的背影，女媧娘娘美眸流轉著無數光彩。

  她知道，其實最好是去問截教聖人。

  截教聖人比太上好說話！

  然而，如今局勢，她卻不可貿然去碧遊宮。

  所以……

  便隻能看太上這邊，是否肯與她推心置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