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天就亮了。

  一群白燕，從陶家村飛出來。

  見了坐在柳樹下的聖人，這些吉鳥，紛紛親昵的飛過來，落到聖人身周。

  柳樹之後，幾隻剛剛成年的小狐狸，也探出頭來。

  雪白的毛發，幹淨整潔。

  它們雖然依然是野獸。

  卻有了幾分靈性。

  見了聖人，紛紛作揖問好，如同孩子一樣。

  不遠處的河麵，一條小小的鯉魚，輕輕從水麵越出。

  道德流光，在魚身之上閃耀。

  遠遠的，一個金身神明，駕馭著水流，疾馳而來。

  望見了端坐在柳樹下的‘天尊’。

  他沒由來的神魂一緊。

  連忙從水流中脫身，落到岸邊，然後畢恭畢敬，來到了那柳樹之前，稽首而拜：“小神李十三，給天尊問好了！”

  通天教主看向他。

  道德之光，在他肉身中流動。

  功德在他神魂中跳動。

  萬民所選者，則為萬民之神。

  於是，以百姓心行法，以萬民望從事。

  天授之！

  天授之！

  弗可取也！

  便是那天庭玉皇大帝，也不能剝奪他的神職！

  “你過來！”通天教主輕聲說道。

  “諾！”李十三咽了咽口水，緩緩向前，來到天尊麵前。

  今日的天尊，在李十三的感知中，與往日已截然不同。

  若說往日的天尊，乃是春日的太陽，照耀四方了，溫暖眾生。

  那麽，現在，在他麵前的天尊，便是那夏日之陽。

  熾熱、光明、威嚴、神聖！

  從前的天尊，他還能從神魂中，知曉他的喜怒。

  但現在的天尊，卻淵若深海。

  不可直視，不可揣測！

  “你很不錯！”通天教主看著這位民選的河伯，有著任期的河伯，輕聲讚許著：“切勿鬆懈，不可浪費這一番造化！”

  確實！

  作為天道認可的，三界第一位由萬民推選而出的河伯。

  李十三雖然位卑而力少。

  卻是前途無量！

  隻要他不犯錯，天道眷顧之下，至少也是天仙的命格。

  若有機緣，金仙也不是不能指望！

  若能為天道立下功德，那麽大羅說不定也可以期望期望！

  李十三聽著，戰戰兢兢的答道：“天尊教化，小神不敢鬆懈！”

  通天教主說道：“記住那天的誓言！”

  “諾！”李十三恭恭敬敬的再拜。

  “去忙你的吧！”

  “諾！”

  通天教主看著那架著浪頭，向著遠方而去的河伯。

  他輕輕掐指一算，然後……

  通天教主震驚了！

  因為，他發現這位河伯，行雲布雨的次數，極少極少！

  每日，這沙水沿岸千裏的廣袤土地，他不過隻需三次布雨而已。

  這不是他偷懶了。

  而是……

  這沙水兩岸，千裏村莊，確實隻需要這麽多降雨！

  就這，還包括了如今沙水河河伯侵吞的十幾個土地曾經治下的平原與山村。

  “若太上大師兄知此……”通天教主忍不住想道：“恐怕，會動了道心！”

  太上無為，以順其自然為大道。

  若太上知曉，這沙水河沿岸發生的事情。

  說不定，聖人法駕就要降臨！

  甚至還會賜福這沙水！

  對太上來說，或許，這裏可能有著他道果成熟的另外一條道路。

  一條或許連太上也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李十三走了沒一會，就又有一人，來到了通天教主麵前。

  正是孟白！

  這些天，孟白就一直吃住在這陶家村附近。

  他甚至在不遠的山坡上，建了個道觀。

  一邊修行，一邊幫助李十三，處理民政之事，一邊觀察著這沙水河沿岸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身懷功利之心，到得如今，孟白已隻餘下一顆赤子之心了。

  因為，他眼睛不瞎，看的仔細。

  如今沙水河兩岸千裏，甚至輻射的周圍山區。

  凡人們，從一開始的愚笨不堪、無知怯懦。

  漸漸的變成了現在的開朗淳樸，聰明能幹。

  導致這一切變化的緣故。

  隻是殺了一個河伯，誅了那幾個土地。

  然後，讓萬民選了一個新河伯。

  再教了他們營造水車，修葺渠道。

  僅此而已。

  沒有傳下道法，也沒有傳下神通。

  也不需要道法神通。

  凡人，靠著自己的雙手，就改變了一切！

  逆轉了一切！

  民為貴……

  仙神為輕！

  如今，孟白真正理解了這句話。

  到了天尊跟前，孟白立刻便稽首禮拜：“弟子孟白，恭迎天尊出關！”

  通天教主看著這個來到自己麵前的凡人。

  他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因為，通天教主的法眼，看到了他頭頂的那股氣運。

  紫氣氤氳，煙霞漫漫。

  此主子孫將有大德大賢之人族之師！

  天意注定，他的子孫裏，要有一人，為萬世師表！

  通天教主掐指一算，就笑了起來。

  你道教主為何笑？

  卻是，本來這孟白的那位子孫，注定要拜入闡教聖人門下。

  如今，天機變動。

  天意再非注定！

  闡教聖人，已在因果混沌之中，便失了一個未來的道統砥柱。

  通天教主再算，便已知天機為何而變了。

  源頭還是徐吉！

  民為貴，仙神為輕！

  因為此道，已提前融入截教道統。

  於是，天意渺渺，因果混沌，未來從確定向著不確定崩塌。

  “慈悲！慈悲！”

  通天教主微笑不已。

  孟白隻覺兩股戰戰，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麵前的天尊，一下子就變得飄飄渺渺，仿佛不在人間。

  仿佛正居於九重天之上，正盤膝坐在那天闕玉宇之中，微笑著看著他。

  這讓孟白壓力大增，隻得稽首拜道：“天尊緣何發笑？”

  “可是弟子做錯了什麽事情？”

  通天教主搖搖頭，隻與他道：“汝很不錯！”

  “是個有福之人！”

  “天尊繆讚！”孟白心中又喜又驚。

  便稽首而拜，稟報道：“弟子上稟天尊：天尊臨凡，於人間教化，廣施功德，福懋萬民，弟子不才，願舉家而來，投效天尊，為天尊奔走內外，打點諸般俗物！”

  說著，孟白就緊張的深深鞠躬，等待著天尊的聖裁。

  通天教主卻是道：“此事卻是不忙！”

  “汝且安心在此修行！”

  “明年五月之時，汝再來問我！”

  “是！”孟白雖然不懂為什麽，但依然領了法旨。

  便又聽天尊道：“本座將要閉關，明年五月才會出關！”

  “本座閉關之時，凡塵俗物，汝與河伯共商之……”

  “若有宵小來犯……”

  通天教主輕輕的拍了拍，那臥在自己身旁的奎牛：“牛兒自可滅之！”

  哞！

  奎牛輕輕哼了一聲。

  北俱蘆洲狂風嶺截天大聖。

  那可是連闡教金仙，西方佛陀也狠狠的按在地上暴揍過的妖族大聖！

  “是！”孟白深深鞠躬。

  “此外，這沙水兩岸孩童的功課……”通天教主道：“也交汝來負責！”

  “是！”孟白深深低頭。

  天尊便站了起來，騎上青牛，緩緩走向沙水。

  目送著天尊的身影消失在水流中。

  孟白才敢抬起頭來，赫然發覺，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

  今日天尊……

  威嚴、可怕，深不可測，無法直視。

  與往日相比。

  恐怕今日，才是真正的他吧！

  ……………………

  騎著奎牛，通天教主回到水晶宮。

  然後與那奎牛吩咐：“汝便留在此地，替我看守這沿岸千裏……”

  哞！

  奎牛自是領了老爺法旨。

  通天教主這才掐了法訣，回轉碧遊宮。

  人間紅塵因果深重。

  通天教主雖貴為聖人，卻也不願輕易沾染。

  畢竟，他可不是來自另外一方天地，天生不沾絲毫因果的徐吉！

  回了碧遊宮，端坐到那上清寶殿中。

  通天教主想了想，便喚來水火童子，與他們吩咐道：“爾等舊日，似曾與兜率天中太上師兄的兩位童子交好！”

  “老爺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放爾等半日假，去兜率天中與舊友敘舊吧！”

  兩個童子聞言，驚喜不已，連連磕頭：“多謝老爺恩典！”

  便迫不及待的就要帶上自己這些年攢下的一些貼己物，去那兜率天找金銀童子敘舊。

  通天教主看著這兩個童子歡喜而去。

  他也笑了起來。

  吃了封神大劫的虧後，通天教主也知道。

  一個好漢三個幫。

  太上那邊，還是需要慢慢緩和關係。

  然後再落子布局。

  至少也要爭取，太上中立！

  不然，太極圖、金剛鐲、天地玄黃玲瓏塔。

  這三寶相加，足可抵消掉通天教主在殺伐之上的優勢！

  而現在，通天教主手中，有著太上需要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