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伍飛鸞
作者:猛將如雲      更新:2020-04-01 12:03      字數:5132
  淮安。

  城幾處原本鄉紳官宦的宅院,被人粗暴的拆去了院牆,將原本被街巷分割開來的園林、宅邸連接成了一片如雲的宅院。原本那幾天城的巷道,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宅院之可供馬匹馳騁、家丁親兵們往來調動的通道。

  這片被妝點得如神仙洞窟一般的宅院,便是此時被封為東平伯的前山東總兵劉澤清的府邸所在。

  時人對江北四鎮的軍隊所作所為、軍隊紀律有著這樣的記錄和評價。稱“各鎮分隊於村落打糧,劉澤清尤狠,掃掠民間幾盡。”能夠在大家都不講究紀律的環境之獲得冠軍,劉澤清的軍隊紀律和他本人的貪婪狠毒也自然而然的為大家所了解了。

  在之前的故事之,咱們這位愛養猩猩的東平伯已經在山東出場了,對他的表現,各位讀者都有些了解。在這裏恕不贅述。

  “爵帥,伍老爺來拜。”

  雖然部下隻有一萬多人馬勉強有些戰鬥力,這個數字還是以江北四鎮當的高傑、黃得功等人部下兵馬的標準來衡量得出的。但是,咱們的這位東平伯,卻並不妨礙他對外號稱自己擁兵二十五萬,並且以這個數字向南京索要軍餉軍糧和甲胄器械。

  同時,他也效仿李守漢,令手下人稱呼他為爵帥。因為他也是有東平伯爵位在身,所以,自然而然的要在已經臭了街的大帥稱呼前麵加爵字,變成了爵帥。

  家丁頭目口所說的伍老爺,乃是淮安城的世家大族出身。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麵如冠玉,目若朗星,五綹墨髯。再加身材適、勻稱,言語便給,思路極快,更有一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於是便成了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東平伯麵前的座客。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家丁頭目卻也隱約聽到一些關於這位伍老爺的坊間傳聞。這位表麵溫爾雅風度翩翩,仿佛濁世佳公子的伍老爺,內裏卻是一個極為狠辣的人物!

  他一直都是淮安城伍家的管事子弟,算是家族核心成員之一。而且,在家族當老人過世,權力更迭的過程之,始終是穩坐核心成員的寶座。不管祠堂裏族長的座位是誰,他都是族長麵前那幾個有話語權的人之一。

  但是,有話語權還是不如自己說了算好啊!

  於是,便趁族長一家出城到城外別墅小住避暑的時候,有意將這個消息放給了城外的幾股土匪。不光是告訴了他們城外族長的別墅翠縷樓的情形,還將族長一家帶了不少貴重物品,身邊又沒有多少人馬護衛的信息給透露了出去。

  於是,翠縷樓,血流滿地。等到城伍家的人趕到時,族長一家已經盡數被人身首異處。數代的族嫡長房一脈,從此便告絕嗣。

  一番縱橫捭闔勾心鬥角之後,伍先生變成了伍老爺,雖然仍舊不是族長,但是卻有著龐大的權力。便是族長見了他,也是要心驚膽戰。

  這樣的人品,這樣的手段,如何不是劉澤清的至交好友呢?

  “飛鸞兄,今日是哪陣香風,把你給吹來了?你不在家納福飲酒,卻如何來某家這茅廬草舍?”劉澤清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是卻以風流自賞,儒將自命。時不常的還要寫幾句掉韻粘連的詩來,並且準備出個詩集以備流傳後世。

  他口的飛鸞,正是伍老爺的名號,雖然本名不叫這個,但是,這個名號在江淮之間卻是響亮得很。這種現象,被稱為“以字行”。是“以字行於世”的意思,是一個關於稱謂的術語。也是說,某人的名和字都有,但是他的字卻遠本名響亮,他也以自己的字來行事。這種行事漢字化圈,國、朝鮮半島、越南等地之古人,一般有“名”有“字”,“以字行”即是因為種種原因,多僅稱呼此人的“字”,而不熟悉其“名”。

  在我們熟悉的人當,如說本書經常出場的重要角色李自成,他是以字行的人,大家都知道他的字是“自成”,卻不知道他的本名李鴻基。另外一個大家都熟悉的人,那是校長了。都知道他叫蔣介石,卻不知道“介石”隻是他的字,不曉得他的正式名字是蔣正。也是因為他這個名字,還有很多不能有合理解釋的情況、現象,讓唐人編寫出了《金陵春夢》裏的鄭三發子一段情節。

  “來來來!飛鸞,這邊請!正好,本伯方才詩興大發,做了幾首七言,你是此間行家,不妨指點雅正一二。”

  招呼著伍飛鸞坐下,命手下人奉茶、點心水果等物,興致頗佳的劉澤清,從小幾取過一疊箋紙,遞到了伍飛鸞麵前,麵龍飛鳳舞張牙舞爪的滿是核桃大小的字,想來是他口的新作了。

  “爵帥,飛鸞方才在城聽聞人言,說爵帥壽數已到,頃刻便在眼前,故而急匆匆來見爵帥。也好當麵問問爵帥,還有什麽心願未曾了卻。”

  伍飛鸞此話一出口,頓時讓花廳內的熱烈氣氛瞬間凝結到了冰點。幾個剛剛端著純銀打製的高腳果盤送來水果的親兵,立刻將水果放到一邊,雙手緊握著腰間佩刀,隻等著劉澤清一聲令下,便要將這個伍飛鸞亂刃分屍。

  “我的美髯公,何出此言?”

  劉澤清倒是能夠沉得住氣,擺擺手命親兵們不必如此如臨大敵,而是將手的箋紙丟到一旁,大喇喇的坐在太師椅,以手示意請伍飛鸞坐下。

  “哦!如此說來,大禍臨頭了,將軍還不自知?!”伍飛鸞也不客氣,直接便給了劉澤清一記當頭棒喝。

  “此話怎講?”

  “將軍,可曾有朝廷要派大員到江北各部進行點驗校閱,以核查各部兵馬人數實力,以明確額數,也好按照實力發放糧餉器械之事?”

  “卻有此事。在南京公館的提塘官已經抄了大將軍府的公,命人快船送了來,想來不日便有正式公下達。這不過是尋常手段,大不了某家花幾個錢,擺幾桌酒席,送幾個小娘子,將那些點驗校閱大員打點得高高興興的便是,以後大把的軍餉器械便流水價似的來了。如何是大禍臨頭了呢?”

  “爵帥還以為是如前朝一般,那種例行公事的清軍嗎?如果這樣以為,那麽,飛鸞便恭喜將軍,黃泉路近了!飛鸞這便回去,為將軍多準備些香燭紙馬冥紙,也免得將軍到了地府,沒得錢用。”

  伍飛鸞的這一套話,可謂是各種的夾槍帶棒,打得劉澤清眼前直冒金星。

  “伍老爺,此話怎麽說?咱們都是粗魯人廝殺漢,講究的是斬將奪旗十蕩十決。這官場廟堂的彎彎繞,卻都是門外漢。”劉澤清的親信之一李化鯨,見劉澤清有些瞠目結舌,便開口接過了話題。

  “李將軍,想來南京公館提塘官發來的公,爵帥和你們都不曾仔細看過吧?”伍飛鸞冷笑了一聲。

  聽得伍飛鸞提到了那份南京城公館提塘官(也是相當於現在的駐京辦事處主任的角色)轉了來的公抄件,不由得劉澤清立刻打起來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快!快去老子的簽押房,把那份公給老子找來看看!”

  “爵帥,卻也不必忙於一時。那份書,不過是些奉大將軍鈞命,擬於某年某月起派遣某人往江北劉澤清部實施校閱兵馬,點驗兵馬員額,查究器械兵器等項事務的公套子。”

  “那也不必慌亂了!別的不說!咱老子這裏,直屬標營人馬便有數萬人,馬騾萬餘匹!至於說器械,單單紅夷大炮炮位有一百二十位!老子怕他點驗個鳥!”

  (紅夷大炮一百二十位的這個數字,來自於清軍將領準塔接收劉澤清部兵馬的相關資料。)

  劉澤清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來,雖然,在他心裏,不久前和北麵的鹿瑪紅、廖冬至、伍興等人的部隊發生的摩擦,讓他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那萬的人馬損失,和十幾個州縣的地盤丟失,讓他想到了這個恨得牙根癢癢。

  “爵帥果然是好膽色,好豪氣!不過,據說,這些點驗校閱大員們,往江北各鎮來的時候,都會有至少一個旅的兵馬隨行。不知道爵帥以為如何呢?”

  一個點驗校閱大員便隨行有一個旅的兵馬?劉澤清和一旁的李化鯨等人頓時後背冷汗都出來了。他們在山東時也曾經和南粵軍的兵馬近距離的接觸過,一個旅的兵,毫不客氣的說,幹掉號稱二十五萬人馬的劉澤清所部,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先生果然是好手段!莫非在大將軍府還安排了有人?能夠洞悉咱們那位爵帥的軍機大事?”劉澤清打著哈哈,開始套問伍飛鸞的消息來源。

  “正是!都說梁國公治軍極嚴,想不到他的兵司、戶司等處機要之地,卻也有先生的人。”李化鯨也在一旁敲邊鼓,幫助自己的主帥一起套伍飛鸞。

  “誒!想我伍家,也是江淮之間數百年世家了。雖然做不到在梁國公的軍機之地安排有自己的人,但是,若是想在他府了解、打探一些消息,卻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

  伍飛鸞也是毫不客氣,欣欣然的接受了這一碗米湯。

  李守漢的大將軍府當,掌管六司軍機大事的是公事房。公事房下麵分管著對照著朝廷六部的吏戶禮兵刑工六司。但是,各司的職責和設置卻要朝廷的六部複雜的多。人員,也都是南的老人組成。像伍飛鸞這樣的江南江北世家大族想伸進去手,在這些人當采取打進去拉出來的手段發展自己的人,難度自然很大。可是,若是要在國公府當,安排幾個不引人注意的差使,如說幹粗活的老媽子,打掃衛生的雜役,廚房倒泔水燒火的,這些事自然難不倒伍飛鸞。

  “閑棋冷子,自然安排了幾個。不瞞爵帥,當初梁國公還是寧遠伯的時候,在下便著手在南京城安排眼線了。當然,也是機緣巧合,從秦淮河安排進了他的公館之。”

  伍飛鸞說到了這裏,便不再細說。不過,李化鯨卻也是個浪子燕青式的人物,點頭會意自不待言。他從秦淮河這四個字稍加揣測便分析出來了後續的事。“想來是在媚香樓那位李姑娘那裏做了些章。以李姑娘在梁國公跟前的麵子、關係、情分,她撥幾個身邊得力堪用的人到梁國公府效力,那也是題應有之義。這些人每日裏便在各處奔走驅使,但是隻要稍加留意,主人和府官吏們日常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便是大有用處!不得不說,伍飛鸞這廝,端得是好長遠的眼光!”

  那邊的劉澤清,卻顧不誇獎伍飛鸞的眼光長遠,隻管拉著伍飛鸞的手,臉都是親熱誠懇的笑容,“哎!我的美髯公啊!你倒是給咱家說說看,如何咱便是大禍臨頭了?”

  伍飛鸞口的點驗校閱大員隨行有一旅兵馬作為護送部隊或者是親兵的話,卻也有些水分在裏麵。按照南粵軍的編製,一個旅的部隊,不管是曾經的第一混成旅那種變態編製的旅級番號部隊,還是各鎮下轄的第某旅,亦或是警備旅、剛剛從南動員組建而成的動員旅,至少有兩團步兵,一個編製各種口徑火炮若幹,火箭發射架若幹的炮隊,一個用於運輸輜重的輜重隊,一個編製二百匹戰馬的騎兵營,一個衛生營。這樣的部隊才算是全建製的一個旅。

  可是,此番兵司安排的護衛點驗校閱大員的部隊,都隻是由旅長帶隊,兩團步兵和一營騎兵攜帶部分輜重隨行,至於說炮隊營、衛生營這些營隊,不好意思,全部在南京城留守。

  不過,即便是這樣規模的部隊,也是令劉澤清們心惴惴不安。

  自家事情自家知。別看對外叫嚷的凶,劉澤清對自己部隊到底有幾斤幾兩清楚的很。當初被阿巴泰攆得野雞不下蛋的在魯西大地亂竄,麾下的幾萬人被阿巴泰剃發易服變成了包衣兵。可轉眼之間,這些包衣兵又被南粵軍俘虜,幾經輾轉變成了南那些礦場、林場、船廠、鋼鐵廠的苦力官奴。當初的阿巴泰,如今的左良玉,這兩個人都是很好的試金石和標杆。劉澤清可不認為自己左良玉更兵多將廣,戰力強悍。

  可是,伍飛鸞接下來的幾句話,讓劉澤清已經怦怦亂跳的一顆心髒,幾乎從嗓子眼兒裏跳了出來!

  卻原來是伍飛鸞多年來在梁國公府安插的那些雜役、粗使傭人們在伺候公事房的起居飲食,日常打掃時聽到的隻言片語,從字紙簍裏撿出來的廢草稿紙得到的信息,南粵軍駐守在長江北岸,淮河、運河附近,甚至是施琅的水師,近期都有調整部署,部隊調動的跡象。(所以說,各位讀者,不光是自己的電腦、手機、硬盤要注意保密,連廢紙片和日常說話都要注意點。什麽叫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什麽叫隔牆有耳?建議大家為了自己的個人*和飯碗安全,好好的學習一下保密守則:一、不該說的秘密不說。二、不該問的秘密不問。三、不該看的秘密不看。四、不該帶的秘密不帶。五、不在私人書信涉及秘密。六、不在非保密本記錄秘密。七、不用普通郵電傳遞秘密。八、不在非保密場所閱辦、談論秘密。九、不私自複製、保存和銷毀秘密。十、不帶秘密載體遊覽或者探親訪友。看了這十條,是不是覺得,陳老師要是早點按照這些來辦,也沒有了那麽喜聞樂見的事了,他和謝霆鋒還是好朋友。)

  “北麵徐州的廖冬至,南麵長江北岸的施琅,運河裏的河防營,最近都有大批的軍火物資運到,火銃兵們加發彈藥,騎兵拴束馬匹,整頓盔甲。營趕製幹糧,各部的斥候、哨馬分出四方,這分明是要打大仗的苗頭啊!我的爵帥,您難道沒有嗅到一絲血腥氣嗎?沒有一點大戰即將來臨的威脅嗎?”伍飛鸞還是那麽的溫爾雅,但是,語氣卻讓劉澤清感到骨頭縫裏都是寒冷的。

  “伍,伍先生,此話怎麽講?本伯乃是朝廷的伯爵,他李守漢便是再跋扈霸道,又能拿本伯如何?”劉澤清強自說著狠話,給自己壯膽。

  伍飛鸞用食指和指在大理石茶幾叩擊了幾下,“伯爵?爵帥,當初他是伯爵的時候,可是當朝禦史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扒掉了褲子好好的毆打折辱了一番。更是將兩廣各營各鎮兵馬盡數收編遣散,變成了他李家的清一色。試問,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若是意圖要對你不利,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