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如何相處?
作者:猛將如雲      更新:2020-04-01 12:03      字數:5175
  塢堡,又叫土圍子,在中國大地上可謂是曆史悠久。根據考證,大禹的父親就修過塢堡,用來保護自己的族人和財產。豫西,也是土圍子林立的地方,這塊被稱作“圩寨區”的土地在很多跟著徐海東走完小長征的紅二十五軍官兵的回憶當中,那是一段十分凝重的記憶。因為曾經有整團整團的軍隊在通過這一帶的時候被繳械了。(在紅二十五軍從鄂豫皖出發經豫西、鄂豫陝地區進入陝北之前,同樣有大批的軍隊在這一帶被繳械,隻不過不是後來打著青天白日旗的那支軍隊。而那支軍隊,被豫西圩寨繳械的規模可就大多了,是整師整旅的被繳械,連高射炮和司令長官的座駕都被搶去了。)不過既然大順皇帝來了,不管什麽塢堡,還是知道死活的,很輕易的就交出了控製權。於是,李自成就選了一個最大的塢堡,當作了他永昌皇帝臨時的行宮。雖然是行宮,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朝會禮儀,典章製度一切如常。要說有什麽改變,那就是李自成已經完全沒有初到北京之時,那種垂拱而治天下的從容,取而代之的是,對前途的憂慮和焦躁。

  清晨,一番三拜九叩之後,就在大家準備像往常一樣奏事的時候,李自成卻一反常態,突然對劉宗敏喝到:“劉宗敏,你可知罪?”

  寥寥幾個字,對群臣來說卻不亞於晴天霹靂,要知道李自成跟劉宗敏關係密切,平時都很少叫汝侯或者愛卿,而是稱呼捷軒。有時甚至稱呼捷軒兄弟。如今直呼其名,而且神色猙獰,這是要。。。群臣幾乎不敢往下想,因為再想就要想起羅汝才了。

  劉宗敏也是一愣,不過他還是畢恭畢敬的拜過之後說:“陛下是天子,說我老劉有罪,我自然是有罪。隻是我無論罪大罪小,都是我一人的事,與他人無關,請陛下饒恕我的家人。”

  李自成冷笑了一聲道:“劉宗敏,你身為大順將軍,竟然坐視朕的臨清侯李華宇與東虜血戰而不救,致使山東軍三軍戰敗,臨清侯身死。而今山東淪於腥膻,百姓流離失所,你說,朕要如何處置你,才能抵償山東百姓的苦難!來人,把劉宗敏推出去,斬首示眾。”一群武士上來,拉著劉宗敏就走,劉宗敏倒是也沒反抗,隻是推開他們說要自己走。一群人轉眼間就到了門口,就在這時,李岩出班跪倒說:“陛下,且慢,劉宗敏固然該千刀萬剮,但是尚有兩人罪犯欺君,且尚未懲處,請陛下一並懲處。”

  李岩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身居大順的丞相要職,而且弟弟李牟等家族成員或是在外帶兵,或是在地方任職,說出話來自然是分量不同。李自成見是李岩奏事,麵色緩和了一些,他盡量溫和的對李岩說:”愛卿,有何人犯了何罪,朕定會秉公處置。“李岩微微一笑道:”陛下,兩人一人名叫李沛霆,另一人叫李華宇。“李岩的話雖然是笑著說的,卻擲地有聲,李自成怔了一下,釋然道:”愛卿,你可是為劉宗敏做說客的?“

  李岩搖了搖頭:”陛下,汝侯與我私交雖好,但是我首先是陛下的臣子,其次才是汝侯的好友。我之所以這樣說,隻是實話實說。相信大家還記得我們在北京的歲月,那段日子雖然短,但是大家都是印象深刻。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我們剛剛占領了北京,那李沛霆就點起一千南粵軍,附帶著幾千烏合之眾,聲稱要保護被幾個流氓毆打的商團。而且,還要讓我們千軍萬馬給他讓路,如果不讓路,就要讓火銃和佛郎機跟我們論理。雖然跟他談判的羅虎將軍並不在這裏,但是,那廝的囂張嘴臉分明就在我們麵前。如果不是羅虎將軍在廊坊給這廝一個教訓,恐怕她就要騎在我們身上逛一逛北京城了。“

  李岩的話引起了群臣的共鳴,大家好像又回到了北京的金鑾殿,大家一起痛罵南蠻子的場景。看到群臣情緒激動,李自成也隻好順著李岩說道:”那愛卿,李華宇對朕恭敬有加,甚至稱朕為千古第一明君,他有何罪?“聽了李自成的話,李岩似乎忘記了禮儀,哈哈大笑起來,笑過後,李岩才正色說:”陛下,你何必戲耍我,那李華宇是什麽東西,您豈能不知?那李華宇溫文爾雅畢恭畢敬的背後,是包藏禍心。什麽叫救助協議,什麽叫司法援助,那就是閻王債,那就是想讓朝廷裏都是他們的人,為他們辦事說話。李華宇不過是出了一筆銀元,結果整個黃河以北都要去種棉花和小麥抵債,我們的縣太爺,也不能再管司法,要他們指定的法官斷案,長期以往,這個國還是我們的嗎?臣知道,陛下是一時之計,所以臣當時隱忍不發。但是現在李華宇已經死了,我們難道還要指鹿為馬,對他的禍心不聞不問嗎?“

  李岩的話算是為大順的文武官員們定了調子,有他的發言在前,大家便可以暢所欲言了。

  “陛下!梁國公、臨清侯父子雖然在糧草軍械上對我大順有些微末功勞,但是,我大順卻也是真金白銀的給出去的!並無半點虧欠了他們。倒是他們不識時務,不識進退,陛下天兵討伐暴明,天下萬民無不是歡聲雷動,望風景從。倒是他父子二人,前者,部下逼迫我軍於京城,後者,父子又擁立福王孽子於南京。這斑斑點點,都是他們妄圖螳臂當車的罪證!臣祈陛下降旨,大軍就此南下渡過淮河,往江淮漢水之間去。那裏錢糧豐足,人煙稠密,足可以供給大軍,為陛下爭天下的底蘊!”

  這是牛金星的建議,打得是鳩占鵲巢的如意算盤。把長江兩岸、漢水以南的大片地區從明軍手中搶過來,作為李自成大順軍同清軍、明軍爭奪天下的後方基地。但是,這番話一說出來,大順的君臣們都用一副頗為怪異的表情看著他。

  李自成、李岩等人因為與他正麵相對,又是君臣同僚,自然要努力控製住自己的神情,而在他身後和身旁的那些人們,則是毫不顧忌,幹脆就是用一種看傻子的表情打量著他。

  渡過淮河,去和明軍爭奪江淮漢水之間的地盤?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且不說大軍南下,一旦清軍銜尾追殺,兵馬輜重會損失多少。單單就是一個渡過淮河,幾十萬人馬要多少的船隻,多久才能渡過去?這還不能算上一旦梁國公的水師在淮河上攔截。那些快船利炮,對於慣於馬步征戰的大順軍來說,無異於水麵上的噩夢。大順軍將士大多是北方人,不善於水麵作戰,在水麵上與南粵軍水師征戰,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就算是不顧生死的強行突破了淮河,可是,在淮河以南同明軍爭奪地盤自然不在大順軍的話下,像什麽高傑、劉澤清等人那一個不是大順軍的手下敗將?可是,那些南粵軍的部隊,可不是好相與的。到那時,隻怕是前有南粵軍的排槍大炮,後麵是清軍的大隊追兵。大順軍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隻怕比南原大戰後隱遁在商洛山中那段時光還要淒慘!那時還有漢元商號也就是現在的隆盛行暗中接濟糧草軍器藥品,可當真與南粵軍撕破了臉皮,又如何去籌措這許多的物資?

  跟著李自成經曆過商洛山和河南這一段曆史的文武官員們都清楚,亂世年間,戰場上,最不值錢最沒有的東西,隻怕就是金銀珠寶了。除了能夠用來向大股官軍團練行賄買一條路走之外,真的是半點用場也無。饑不可食寒不可衣。如今的大順軍也是如此,輜重累累,都是從京師搬運出來的各種財貨,可是,這些金銀珠寶,是扔出去能夠打得清軍的八旗騎兵望風而逃,還是打得那些新附軍跪地求饒?或者是能夠讓這幾十萬大順軍吃飽穿暖,刀槍甲胄犀利?沒有用,隻有把這些金銀變成實際可以用得上的各類物資,才是上策!

  “陛下,老臣以為,如今我大順應當全力對付北方的韃子,努力修好南方的梁國公李家。至少應當保持現在的貿易往來,不應該將大家的麵皮撕破了。”雖然不曾在朝中擔任什麽顯官要職,但是,大順軍的醫生尚炯,卻因為他跟隨李自成一路走過來的資曆,手中救活了無數大順軍將士的威望和人緣,說出話來同樣具有一種別樣的威力。同牛金星、宋獻策這些半路上投奔而來的落魄文人相比,大順軍中更認同尚炯。原因也是很簡單。

  “老神仙是跟著皇上一路打了十幾年仗的!是咱們大順的元老了!”

  “老子身上這十幾處刀傷箭傷燒傷炮子銃子傷,哪個不是老神仙出手施救的?不是老神仙,老子老早死球了十幾次了!”

  基於這種心理,在場的大順軍將領們紛紛站出來附和老神仙尚炯的奏請。他們也都很清楚,以尚炯醫生的特殊地位,就算是說得不那麽對,李自成也不會把他怎麽樣的。何況老神仙說得本來就是大家夥心裏所想的?這個時候不站出來表示一下,更待何時?

  “陛下,臣等也主張將我大順手中那些金銀財帛換成可用之物,隻要我大軍糧草軍需充足,這些金銀何處不是可用隨意取來的?”以李過、劉芳亮為首的大順軍將領們紛紛站出來表示支持尚炯的提議。全然不顧在一旁臉色氣得黑青黑青的牛金星。

  本來嘛!當初向皇上進言,讓皇上接受李華宇提出來的救助協議,用各地出產的棉花小麥來換取南粵軍的借款,用這些借款來購買大量各色的物資,這就是你牛金星當初幹的。大家也都說好,反正那些棉花和麥子也是要賣的,倒不如給咱們換來些有用的、馬上能用得上的東西。

  可是,如今你又說讓我大順和南粵軍撕破臉,當真以為我們的命不是用鹹鹽換來的?可以同時應付好幾個方向的強敵?

  “陛下!”劉宗敏粗豪的聲音在室內回響。

  “捷軒兄弟,有話就說!”

  “臣和李丞相、老神仙的看法一致。我們應該將主要兵力投入到對付北麵壓過來的韃子和那些剃了頭之後瘋狗一樣的二達子身上。而南麵,還是得維持一個良好的關係。誰讓咱們的兵力不夠兩麵開戰的呢?何況,這種事,咱們以前又不是沒有遇到過?隻要大方向一致,就拉著一起走唄?!路上吵幾句嘴罵幾句街,甚至互相揮揮拳頭都沒關係,不動刀子就可以!”

  在大順軍中,劉宗敏的地位不做第二人想,那是僅次於李自成的存在。就算是剛才李自成還有意做作一副要處置他的姿態,也隻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既然也開口讚同李岩、尚炯等人的建議,那麽,同南麵的南粵軍維持一個相對良好穩定的關係,也就是大順軍下一步的戰略部署了。至少,要把輜重當中的那些金銀財帛換成可用之物才可以!

  大的方向已經確定,那剩下來的事就隻是技術層麵的問題了。

  “大家不妨議一議,該如何表示一下我大順朝廷對他李家的善意?”李自成很是滿意的命人傳膳,他要像在商洛山、伏牛山時期那樣,同大家一起吃早飯,一道夾著饃吃著麵議事。

  “陛下,臣以為,山東新敗,各處官紳紛紛造反,尤其以孔孟顏荀四大家最為酷烈,所到之處,凡是與南粵軍有一星半點兒關係的,動輒便是各種虐殺而死。李華宇的部下廖冬至、遺孀鹿瑪紅處境艱難得很。以臣愚見,不如派遣使者往臨沂走一趟,將兩軍聯防之事敲定,互相守望相助,共同打韃子!”左營製將軍、磁侯劉芳亮率先發言,建議聯絡距離自己相對較近的李華宇舊部。

  而綿侯袁宗第、光山伯劉體純,則是主張命人從德安四府沿江東下,直接去南京見李守漢本人,把咱們大順願意同他共同打韃子,一起報國仇家恨的一番意思告訴他。也算是兩家結盟。

  “然後,再用去南京時候的船隊,逆流而上,滿載著咱們交換回來的各色物品到襄陽,咱們便以德安四府為大後方,以伏牛山、豫西為依托,好好的同韃子幹幾仗!打得韃子望風而逃屍橫遍野夢裏也怕,然後咱們再徐徐北上,收複京師之地!”

  “漢舉將軍,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將軍告知。”牛金星很是鄙視袁宗第等人在李自成麵前一手夾著饃饃,一手端著大碗,蘸著蒜汁西裏呼嚕吃麵時向皇帝奏報的舉動。他整理了一下袍服,向袁宗第行了一禮。

  “牛先生,您說!”

  “那左良玉這一年多來屯駐九江,收攬兵馬,恢複元氣,據我所聞已經漸次恢複了舊時景象,所部兵馬不下二十萬之眾。倘若他出兵攔截,亦或是渡江奪我德安四府之地,將軍該如何對付?”

  “這還不簡單得很!”一邊半天不曾開口說話的郝搖旗,將一個肉夾饃吞下去,滿不在乎的在甲胄上擦了擦兩隻手上的油膩,“當初他兵強馬壯景象最盛之時,在朱仙鎮不一樣被小虎子的幾萬人打得望風逃竄,那家夥,咱老郝在後麵追了幾百裏路,硬是沒追上他!他這一年多到處收容的那些散兵遊勇,山賊杆子,哪裏能和當年的精銳相比?我敢拍著胸脯在皇上麵前立下軍令狀,隻要把小虎子震山營的旗號打出來,再沿江地區放出風來說咱們要渡江去打他的九江,你看他左良玉的紅臉會不會嚇得變成綠色的額?”

  郝搖旗的話,頓時在大順軍將領當中引起了共鳴,一陣輕微的哄笑聲中,當初和郝搖旗一道打著震山營旗號追擊左良玉追到了襄陽的高一功,也是咧著嘴大笑:“沒錯!搖旗兄弟這話一點沒錯!看見小虎子震山營的旗號,左良玉的兵兩條腿跑得比咱們四條腿的戰馬還快!”

  “就是!當年他的兵,可是打得西營張獻忠幾次三番差點沒要了命的!”眾人紛紛用張獻忠被左良玉打得慘不忍睹的戰績,來反襯自家軍隊的戰鬥力。“那些兵馬,可是左兔爺多年來費盡了心思花了不知道多少精力金錢才糾合來的四方精銳。結果呢?被小虎子一戰就給幹掉了!這一回,估計他聽說小虎子來了,又得嚇得尿了褲子!”

  雖然羅虎在李自成登基之後被冊封為霍山伯,也是大順的二品將軍,但是,在這些老人眼裏,張鼐、羅虎和李雙喜、王四兒等孩兒兵當中成長起來的將領都是自己的孩子,屬於子侄輩人物,說起來還是一口一個小虎子的。

  隻有牛金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