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京城排南事件
作者:猛將如雲      更新:2020-04-01 12:02      字數:10771
  武英殿內,燈火搖曳。

  李自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望著麵前大順的文武高層和心腹重臣。白天,為了招降孫傳庭而做出的一番舉動,結果以孫老先兒大罵數千降臣,讓整個場麵變得頗為尷尬而不得不收場。

  命人擇地將孫傳庭好生看管起來,李自成便召集手下文武重臣議事。眼下的事情千頭萬緒,雖然進了京城,可是,天下並不是傳檄可定的局麵。

  別的不說,與京城近在咫尺的通州,便是剛剛拿下來,雖然繳獲了不少的糧米漕船,可是,以京師這座大城的每日消耗,如果不能保證糧草穩妥供應,不要說市麵不穩,便是軍糧都不好籌措。

  可是,東麵的天津,卻也是一個燒紅了的金元寶,拿在手裏燒手,若是丟出去又舍不得。這裏,財富眾多、人口密集不說,更是南漕海運的接駁轉運之地,隻有拿下了這裏,才好同南方的那位爺商量糧米諸事。

  雖然一路東征以來繳獲極其豐富,但是,南北征戰多年的李自成、劉宗敏、李岩等人很清楚,手裏哪怕有一億兩白銀,在這饑荒年月,也不如有一億斤糧食來得心裏安穩。

  “此事還應該由高將軍和子宜將軍前往才是。”牛金星雖然眼下不是大順的丞相,可是,燮理陰陽的人臣派頭卻是極足的。他口中稱呼著高一功和吳汝義的字,手中捋著打理的異常精順的胡須,眼睛含笑望著高一功與吳汝義兩個人,

  這二人,卻是一直以來闖營與隆盛行打交道的代表。

  但是,當初通州與隆盛行的談判卻是不歡而散,而且,朝陽門外京營的撤退,又是與隆盛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你牛金星此時讓高一功、吳汝義去和隆盛行談判解決糧食供應問題,這不是擺明了挖個坑去逼著高吳二人往裏麵跳?

  吳汝義倒也罷了,高一功可是大順的老臣,本身又是國舅的身份,自然不會把牛金星放在眼裏:“早若是想到了此時的艱難,為何當日不肯留下一絲餘地?到了現在,卻讓本官和小吳兩個去為難?”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也!”宋獻策也在一旁開口。“當日高將軍與小吳將軍去通州八裏橋與南中商人談判之際,我軍對京師合圍之勢未成,自然要虛與委蛇的與他接洽一番。”稍稍停頓了一下,宋獻策又道:“如今陛下已經駕臨京師,天氣正值隆冬,如果不能保證軍需民食,如何顯出新朝天子氣象?如何讓天下黎庶安心?”

  宋獻策這話說得很現實。如今天氣寒冷,加上又是李自成的大順軍剛剛進京,如果因為糧食和煤炭等生活物資供應出現了問題而每天都有貧民凍餓而死,大順的臉麵上須不好看。如何去招撫天下州城百姓?

  宋獻策已經將與南中方麵接洽,從根本上解決北京的生活物資供應問題上升到了政治高度,這自然而然的讓在場眾人無形之中提高了對此事的重視程度。身為大順丞相的李岩也在座位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眼下不僅僅是過冬的問題,馬上就要開春,開春之後就是一個春荒。總不能一邊向各地發出招撫的聖旨,一邊又是餓殍遍地,流民千裏吧?”

  “林泉,你是咱們大順的大管家,你就隻管說這個事該怎麽辦好就是了。”劉宗敏揉了揉額頭,這些事情困擾的他有些頭疼,真真比上陣廝殺來得還要麻煩。

  “孟子雲,大而化之謂之聖。老子又雲,天不變,道亦不變。聖賢之言,調過來說就是天變了,道也要變。要隨著大環境的變化而變化。如今,天地新開,我們的道也要變化。這個和在戰場上打仗是一樣的,敵變我變。”

  “還是林泉是大學問人!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剛才你說的什麽老孟,我根本就沒聽明白,不過,後麵的話我聽得清楚明白,如今天變了,咱們的道也要變了!”劉宗敏咧著嘴笑了笑,眼睛看著高一功,“一功,你和小吳再辛苦一趟,往天津走一遭如何?”

  “汝侯,高將爺和小吳將軍往天津去,卻不是走一遭那麽簡單。以本官看來,此事雖然說是商談糧草物資供應之事。但是,較之以前與南中商人的曆次商談都有所不同。”

  李岩緩緩的為眾人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在他看來,此時與南中商人去商談對京師的糧食等生活物資的供應問題,從某種程度上是要南粵軍承認大順朝廷為中央政府。這和之前攻打京師時兩家的唇槍舌劍又有所不同,那個時候是擔心崇禎南逃,借助南粵軍的兵力和江南的人力物力財力同大順軍相抗衡。但是如今崇禎已死,太子被降臣獻出,並且封為宋王。那麽,下一步便是招撫各地的明軍殘部,盡收天下州郡。

  但是,天津此時便是和當初的通州一樣,是一個橫亙在大順朝廷麵前的大釘子,無論如何,不管采取何等手段,使用何種形式,都要將這個釘子去除。

  “大家都曉得,天津不光是南漕海運的轉運地,他還是明廷設立的衛所、巡撫衙門所在地。更有天津商貿區這個國中之國的存在。財富人口眾多,倘若是不能為我大順所有,而是轉而與山海關方向的明軍關寧軍部呼應,那麽,無異於有人在我等臥榻旁虎視眈眈的舉著一口利刃,令我等寢食難安。”

  所以,為了讓大家能夠安安穩穩的在北京城裏籌劃大順平定天下的大計,天津這個大釘子,都必須要去掉。

  但是,是憑借武力硬生生的拔掉,還是將這個釘子調轉過方向來,成為自家狼牙棒上的一根尖刺,就要看大順文武的手段了!

  但是,如果要將盤踞天津的京營殘部趕走,將在那裏的商貿區收為己用,想要達到這個目的的話,大順文武們很是惱火的發現,有一個大問題是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回避的。

  “我大順如何處置南粵軍?”

  打,固然簡單利落,可是一旦炮火響起,局麵就變得很難收拾。別的不說,斷絕了南中的各種物資供應,大順的局麵就會立刻呈現出很尷尬的境地來。糧食,武器,鎧甲器械火藥,藥品布匹,哪一樣不是大量采購的?

  “一功,這幾****便和小吳兩個準備一下,前往天津,招撫那裏的前明官吏將領。告訴他們,隻要願意為我大順效力者,文官朕必量才錄用,武官依舊帶兵便是。”

  “至於說南中商人所建的商貿區,待天津官員歸順之後,不妨再徐徐圖之。但是,在此期間,不要去騷擾他們,免得打草驚蛇。”

  李自成的話算是為大順如何處理與南粵軍、南中商人的事情定了一個調子,先將天津地方官員招撫過來,切斷他們與遼東明軍的往來聯絡。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整個天津都變成大順的了,區區一個彈丸之地的商貿區,又能如何?

  在場眾人無不點頭稱是。

  為了彌補眼下事務繁多,人手嚴重不足的局麵,牛金星建議應該盡快加速錄用京城之內的前明降官,理由是他們政務熟悉。對此,李岩也表示讚同,不過,他向李自成建議,此事應交給目前正在山西一帶為大順軍處理後方諸事的伍興來辦理。

  對此,李自成也是都點頭同意。於是,一道召伍興入京辦事的旨意飛馬出了京城,往山西去了。

  高一功、吳汝義二人去籌劃招撫天津軍民官吏之事不提,牛金星未曾盡如己意,也隻得暗自在肚子裏去咬牙下功夫。

  武英殿內隻留下了李雙喜和羅虎二人。

  “如今咱們也進了北京城了,你們兩個小家夥也都是爵爺了,朕也該給你們娶一房妻子,好讓你們給朕生幾個孫子。”殿內的氣氛隨著李自成親切和藹的話語,頓時變得十分柔情融洽。

  “父皇,娶媳婦這個事自然聽您和母後的意思。可是,方才牛先生說要盡快錄用前明降官,兒子覺得頗為不妥。”羅虎望著殿外漸漸黑下來的天色,將樓台殿閣侵蝕的隻能勉強看得出一個輪廓,宮內的太監和禦營官兵們開始在各處掌起燈火。

  “此輩在我軍入城時的作為,父皇都是看在眼裏了,此輩收崇禎提拔,吃著老朱家的俸祿,受著老朱家的恩養,可是老朱家有事的時候他們卻是這個德行。父皇,您覺得他們如此的背叛故主,就能對咱們大順忠心不二嗎?”

  “朕當然知道!所以朕才要招攬孫傳庭!也才任憑孫傳庭百般辱罵此輩!”李自成的眼睛裏射出了一道不屑的光芒。

  但是,大順朝廷的高層們,不論是永昌天子還是丞相李岩,總製劉宗敏,軍師宋獻策和牛金星,做夢也想不到,這些降人們忠心未必有,幫忙更不要指望,可是,幫倒忙添亂卻是個頂個的好手。

  大順控製北京已經七天了,殺人搶劫放火都已經漸漸平息,雖然沒有南中那樣的專業警察,但是久經考驗的順軍精兵執行了類似的任務。而且為了討好新政權,北京的官紳也難得的勤勞有公德心起來,自覺的雇傭人清掃自己周圍的街道,所以一時間,北京這座曆史古都,難得的變的整潔有秩序。

  麵對著整潔幹淨的新北京,小資以上的人群自然不會甘於寂寞,他們或三五人賞雪吟詩,或七八人流連青樓楚館。周鍾自然也不會例外,他約了幾個好友,一起賞梅吟詩,暢談天下大事。

  周鍾如今在北京城裏可以說紅的發紫。李自成的智囊牛金星對他也深慕其名,當魏藻德等一批故明高官削尖腦袋想在李自成新政權中混個一官半職時,牛金星主動向李自成推薦了周鍾。牛金星為了給新政權製造輿論,令周鍾寫了兩篇文章,其中一篇便是給李自成上的勸進表,周鍾極盡吹捧之能事,認為李自成“比堯舜而多武功,邁湯武而無慚德。”投桃報李,為了感謝牛金星的一番引薦之恩,周鍾特意投了門生帖子,拜在了牛金星門下。

  也正是因為有這幾層關係,在這些前明官員眼中,周鍾已經是新朝顯貴了,不久便將平步青雲,因此是恭維之詞不絕於耳。

  不過有一個規律,恭維的話說多了,就會有人說不好聽的了,隻聽其中一人說道:“周兄,最近的舜天時報看了沒,這幫南蠻子膽子可夠大了,公然在報紙中說,闖逆入京,仕子多附逆,敢戰者,唯京營與內操新軍。尤其是內操新軍,竹杆胡同之戰,堪稱驚天地泣鬼神,可為天下英雄典範。這種大逆不道的文字,公然見於報端,並且其他版麵還有人附和。另外昏君崇禎之死本來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我們都是擺酒慶賀,唯有南蠻商人一律白布戴孝,哀悼三天。這種事,周兄可不能不管啊。”

  周鍾聞言略微有些不信,他疑惑的說:“昏君崇禎已經自絕於天下了,哀悼他能有啥好處?要說給那些閹狗說兩句倒是還能理解,因為他們之前就在海關的事情上多有勾結。當屬兔死狐悲之舉,至於說為昏君吊孝之事,該不是隻是個別人隨意為之吧?”

  這人連忙說:“周兄,絕對不是幾個人隨意為之,我這幾天轉了一圈,我能看見的南蠻子商鋪,全都是如此。”麵對友人言之鑿鑿的話,周鍾也不得不相信,他想了一下,略有猶豫的說:”這事雖然大逆不道,但是陛下有明令,官軍將佐需嚴守紀律,不得對南蠻子的商鋪無理。因此我雖然想為君父分憂,對此輩不識進退之人薄施懲戒,但是苦無手段。“

  聽了周鍾的話,其他人發出了一陣哄笑,其中一人說:“周兄,當著明白人不說假話,我等聖人子弟,還會缺乏手段?兄弟還記得姚江黃孝子否?我們學他不就行了。不瞞兄弟你,我們幾個人已經商量好了,找幾十個義士,成立了忠順社,但凡是膽敢給崇禎戴孝的南蠻子商鋪,一律砸毀。至於舜天時報,那就更不能放過,要吾等親自去。將裏麵的諸多異端邪說一一以火焚之,方消我等心中之恨!”

  周鍾道:“這個。。。。。。不太好吧,吾等都是讀書人,怎能為此市井流氓行徑,還是當先禮後兵才好。”

  這人冷笑了一聲說:”周兄,到了這個時候,你與此等犬彘不如的東西還講什麽君子風度了,再說了,古之君子不也對仇人食肉寢皮?這些年,南蠻子的報紙與我等來說,勝過殺父之仇。自從江南時報開辦以來,報價日廉且不限文筆,且不說那為秦始皇翻案買好的馬士英,就連販夫走卒都大放厥詞,公然罵吾等名為仕子,實為虱子,隻能寄生飲血,不能為天下謀一絲利。這等有辱斯文之言,頻繁見於舜天時報,若無南蠻子縱容,豈能如此?周兄,說句大實話,吾等非是為自己砸報館,我們是為天下讀書人爭一口氣。”

  周鍾聞言低頭不語,半晌才說:“所謂君子遠庖廚,這等事畢竟不光彩,吾等遠遠觀之即可。”眾人一聽頓時歡欣鼓舞,於是,一場針對南中商人的暴行開始了。

  很快,北京城又重新冒煙起火,江南時報、舜天時報等報館被砸,夥計被毆打,百十家出售南中商品的商鋪也普遍被砸。京城之中的青皮混混們乘機砸開商號將那些往日裏覬覦已久,垂涎三尺的貴重商品洗劫一空。當然,南中商人夥計也不是好相與的,可惜單獨的商鋪難以對抗少則數十多則數百的暴徒,因此他們很快就選擇了聯合。

  在南中商社的主持下,多數商人夥計選擇聚居在了東江米巷,同時將手中的武器集中,由各家商號接受過軍事訓練的青壯年掌握,成立了聯防隊,在巷子口築起了街壘,作為防禦設施。同時派人出城往天津去送信求救。

  少了南中商人這個商品來源,一時間,剛剛被大順占領的北京物價頓時翻著跟頭向上漲,城內人心惶惶,都生怕一個不小心,一場大戰重新展開。這種情況,大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但是一方是對大順至關重要的南中商人,一方則是大順需要收攬的仕子,對誰都不能輕易下死手。

  所以,大順天子李自成考慮再三,決定讓牛金星出麵去勸和,報館暫時停辦,對於南中商人的損失,大順一律加倍賠償。對鬧事的人,凡是仕子一律教育為主,市井流氓則一律明正典刑。同時,劉宗敏也下令城中加派兵馬,增大巡邏密度,遇到有在街頭鬧事打劫滋擾百姓者,無論軍民,一律就地正法!

  命令下達之後,氣氛很快有了緩和,可惜,正如墨菲定律所說,壞事從來都是接二連三的趕場子。

  就在北京的南中商人剛剛被安穩下來的時候,天津卻出事了。聽說北京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李沛霆頓時蹦了起來。

  “真真是天助我也!該是主公氣運到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一戰而潰

  高一功和吳汝義帶著招撫、談判兩項大使命往天津方向而來。還不曾抵達天津,在永清、廊坊一帶便已經有風聲傳來。

  天津絕不投降!

  天津衛城內,貼滿了以梁國公名義下發的告示,令青壯年統一到有司衙門報到登記,“不分貴賤,不論功名。”違者,一律以通賊論處!

  城內的官紳和讀書士子們,雖然不太情願,但也不得不令家中子弟帶著各自家中的奴仆到有司衙門去報到、登記,然後編組。“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哦!”

  所謂的矮簷下,便是此時在天津城內各執刀槍密布於城內各條街道上,將火炮、子藥和各種守禦器械運到城牆上的京營新軍和隆盛行的保安們。

  在得知京城內發生了針對南粵軍體係的各種打砸搶事件後,此時在天津商貿區主持大局的李沛霆當即便下了一道命令,隆盛行和商貿區內所有南中商號的保安全部集中,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夥計們放下手中的活計立刻報到。

  南粵軍的動員製度令天津的官民百姓大大的開了一次眼界,昨日還是鋪子裏和氣生財笑口常開的夥計,一夜之間便成了頂盔摜甲持刀配槍的戰士。

  轉眼間,李沛霆手中便有了四千餘兵馬在手。

  見自己身旁突然冒出了這麽一支友軍,京營新軍的餘部也是頓時大喜過望。原本就和隆盛行、商貿區關係密切的新軍,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找上門來,要求與隆盛行進行聯防,大家一起守衛天津,同進退,共生死。

  除了這兩部人馬之外,駐守在泥沽的水師陸營一營也被李沛霆緊急調到了天津商貿區,作為護衛這座北方據點的重要力量。

  這三部人馬,加起來一萬有餘,頓時讓李沛霆和在天津的南中商人們心裏踏實了不少。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不等李沛霆派人以商貿區的名義給天津巡撫衙門送去公文,天津衙門的各位長官便是衣冠整齊的一起到商貿區報到,宣布天津各衙門接受梁國公的統帥,唯國公馬首是瞻!

  於是,天津巡撫衙門前的旗杆上,升起了梁國公的大旗。京營新軍、商貿區的動員兵,隆盛行的保安,南粵軍水師陸營,以及天津各衙門的衙役、各營的兵丁,組織起一支支的隊伍在天津城內外往來巡邏,查緝奸細,救濟災民,組織民夫修築工事。儼然要效仿睢陽張巡死守的態勢來。

  在廊坊得知了天津城內的情形已經演變到了如此地步,高一功不由得心中升起了殺人的心來:“若不是那群窮酸文人鬧事,天津本來是可以一紙詔書便可歸入大順旗下的額,如今,卻想也休想了!”

  “高將爺,此事卻也未必。”吳汝義因為常年掌管李自成的老營中軍,從事著各種行政類事務,從錢糧兵器,到酒宴安排,都是他在掌管。他的職責基本上就是一個副官長或是秘書長之類的角色。也就因為常年從事這樣的工作,他對人心中的各種想法,揣測的要比大順朝廷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到位。

  “子宜,你說!”聽到吳汝義如此說,高一功敏銳的感覺到,天津這件事似乎還有緩和的餘地,若是能夠不動一兵一卒而將天津納入囊中,那他的功勞可就大了!在大順朝堂上的話語權也是大了許多。

  “天津方麵,如今的主力,或者說那些打著抗拒我大順天兵旗號的前明官吏的主心骨,其實就是南粵李家。他家的隆盛行、水師陸營,動員起來的數千兵馬。可是,這些兵馬召集起來了,除了打著守城的旗號之外,卻也不曾有別的什麽作為,這說明什麽?不外乎是待價而沽,討價還價而已!說句難聽些的話,和窯子裏的姑娘標榜自己是狗屁的賣藝不賣身一個意思!”

  這話頓時讓高一功喜笑顏開,本來嘛!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怎麽也得做出點姿態來,才能讓大順覺得招撫是物超所值的。才能更好的要一個賣身投靠的價錢。

  可是,第二天,當高一功、吳汝義二人整頓人馬準備往天津方向去的時候,一道緊急文書送到了他二人麵前。除了這份文書之外,另有一個緊急軍情送到:“天津方向,南粵軍以兩千精銳為前導,向京師方向而來!”

  “兩千兵馬為前鋒,進京?他們要幹什麽?”

  隨著這道軍情同時抵達的那份以南中商人名義聯名寫給大順朝廷的公文,便說明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公文之中,所有的南中商人公推隆盛行為首,得知了北京城中發生了針對南中商人的打砸搶燒事件,故而召集同誌,投袂而起進京救助。要將自己的同行、相與們從那朝不保夕的境地之中解救出來。希望大順軍不要誤會,不要阻擋他們進京的道路。

  “嘿!你們要帶兵進京接你們的人,還告訴我不要誤會,不要阻擋你們進京的道路??!”高一功手裏抖動著這份公文,不怒反笑。

  “子宜,你打發人去告訴他們,為了避免誤會,讓他們先停止前進。順便問一句,如果本爵不同意他們這麽多的兵馬進京的話,他們又能如何?”高一功臉上露出一抹獰笑。

  一個大順軍的牙將帶著幾十名騎兵從廣陽縣城東門飛馬而出,沿著往天津方向的官道迎著南粵軍的行軍大隊去傳達高一功的命令。

  “好辦得很!如果你們不配合,不同意我等進京的話,那麽,我等便大炮開口,火銃說話,大家刀槍上見個真章。我們殺進北京去!”

  “到那時,大家麵子上便不好看了!”

  牙將見到了李沛霆,剛剛開口將來意說明,便被李沛霆一通劈頭蓋臉的排揎,弄得這牙將灰頭土臉的便回來了。

  他同時帶回了李沛霆下令,暫時停止海運漕糧進北京的消息。同時,滄州方向,運河上的漕船也是掉頭南下回了山東。

  不光是在物資上斷絕了對北京城的供應,開始對大順軍進行封鎖,同時繼續向北京城方向進軍,對於沿途窺探的小股大順軍部隊,根本不予理會。

  “都是些降賊的官軍,戰鬥力不行。”京營新軍的餘部對於這些遊騎的底細很是清楚,滿臉的不屑。

  數千人的隊伍繼續沿著天津往京城的官道行進,百十麵大旗在北風的左右下烈烈作響。

  得到了高一功命人飛馬送來的消息,北京城內的大順高層頓時集體被氣得炸了鍋。

  “狂妄至極!”

  “無禮至極!”

  “跳梁小醜!”

  武英殿上牛金星、宋獻策等人不由得發出一片叫罵聲。大順軍的將領們則是個個跳腳咒罵,“驢球子”、“雜種”“****的”等等言語紛紛而出。頻繁被人用憤怒的語氣罵了出來。李自成也是被氣的渾身發抖,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幫小小的南中商人,居然敢集結區區兩千人的軍隊進逼北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此輩不教訓一番是不行的。他們已經打上門來了,不迎頭痛擊,他們會繼續得寸進尺的。”便是一直老成持重溫潤如玉的李岩,也主張以戰促和。

  “趁著京城之中糧米物資尚有些儲備,不至於出現短缺之虞,先打疼了他,逼得他打開糧道。然後咱們再慢慢的同他們談判就是!”

  李岩的主張很是符合李自成的心思,本來嘛!皇帝自然是要征討不臣的。當即便下旨,令此時在通州、永清一帶的大順兵馬,統歸高一功指揮,對於狂妄悖逆西進的南粵軍兵馬,予以迎頭痛擊。

  當這道旨意被牛金星筆走龍蛇書寫而成,有人用印發出後,在一旁冷眼觀察了許久的羅虎,見眾人紛紛隨著李自成的一道“大夥散了吧”的旨意而走出武英殿,他卻搶上前幾步,跟在李雙喜的身後,一起護送李自成回到了後宮之中。

  “虎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向朕說?有事隻管說便是!”走了沒有幾步,李自成便發現身後的羅虎,他停住了腳步,詢問這個各方麵都著實令他滿意的養子。

  “父皇,調動兵馬去同南粵兵馬打一仗,打一下他們的氣焰,這個兒子是舉雙手讚成的。但是,調動通州、永清一帶的兵馬去同他們作戰,兒子卻有些擔心。隻怕這一仗敗多勝少!”

  “卻是何出此言?”渡河以來所到之處無不是望風披靡,除了在寧武打了幾天之外,別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路行軍、受降了,如何有打敗仗的可能?對於羅虎提出的警告,李自成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還是耐住了性子,聽羅虎把話講完。

  “父皇您是知曉的,駐守通州、永清一帶的,大多數是前明官兵,我大順的嫡係兵馬很少。便是有,也是些河南等處歸順的杆子兵馬,同這些降兵相比,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是,那些南粵兵馬便不同了。雖然名義上是民兵、保鏢之類的,但是卻都是百戰精兵挑選出來的。更有水師陸營兵馬隨行。老實說,我大順兵馬同京營新軍對陣勝負都在五五之數,如何這些兵便是南粵軍的對手?父皇,林泉先生和牛先生都給我們講過‘田忌賽馬’,‘上駟對中駟’的典故,您也說過,這也是用兵之道。可是,如今卻是彼方以上駟對我下駟!此戰豈有取勝之理?兒子擔心,莫要讓此輩折了我大順的銳氣,墜了父皇的威名!”

  “說你的打算!”

  “父皇,兒子鬥膽請命,調我的震山營所部火速開往永清、廣陽方向,為大軍後援。一者可以為一功舅舅充當後援,二者可以壯前方將士膽氣。”

  羅虎的話讓李自成很是欣慰,他越看羅虎越喜歡。大順軍自從進了北京之後,說起官爵品級,房舍美女來,許多人眉飛色舞津津有味,但是說起臨敵作戰這些事情來,便沒有那麽大的勁頭了。許多人私下裏更是在那裏講:“跟著闖王打江山,南征北戰十多年,如今闖王做了皇上,咱們也都封了爵位,該當好好的過幾天舒心日子了。”

  諸將當中,也隻有羅虎、王四這些年輕一代的將領還保留著那份勃勃銳氣。如今更是主動請戰,要到京東前線去,這如何不令李自成內心感到欣慰?

  “虎子,你是好樣的。朕沒有看錯你。你這就跟隨朕回去,見過你母後。然後和你雙喜哥,咱們父子一起吃個飯。也算是為你壯行。幾時能夠出發往天津去?”

  “兒子在父皇賜宴後回營中去準備一番,明早便可以起身離京!”

  “好!你告訴你一功舅舅,務必要痛擊此狂妄之徒,勿折了我大順威名!”

  不得不說,羅虎的震山營,在大順軍中算是一支有著比較強烈的近代軍隊色彩的部隊了,一聲令下,能夠迅速的從駐防狀態轉變為臨戰狀態,並且立即出動。光是這點,便對得起李自成對他的偏愛,也足以令其餘各營各部閉上嘴巴了。

  天色微明,一聲號炮響起,在北京城東駐紮的震山營便行動起來。

  為首的數百騎兵奔騰而出,為全軍大隊充當斥候和兩翼的遊騎、哨馬,巡哨監視道路。隨後更是數千馬隊衝出了營門,五騎一列拉出了數百列,在官道上形成了一道長長的行軍隊伍。

  數裏的騎兵隊伍之後,方才是震山營的步兵和炮隊、輜重車輛。數萬人馬,在官道上拉開了一個長達數十裏的行軍序列,快速向東而去。

  “將主爺,咱們這麽大的陣仗出動,好像從打孫傳庭之後就沒有過吧?”在羅虎的將旗下,他的親兵頭目笑嘻嘻的同他交談著。“這有點獅子搏兔用全力了吧?東麵還有幾萬人馬,由高將爺指揮。再加上咱們這幾萬人,對麵的隊伍不是說隻有幾千人嗎?便是用人堆,也是堆死那群南蠻了!”

  “你是不是覺得這一仗,咱們穩贏了?”羅虎卻沒有親將那麽樂觀。他搓了搓被凍得有些木了的臉,“你又不是沒有和我去過山東。對麵那些人怎麽樣的打法,你難道忘記了?東麵高將爺指揮的那群前明降兵,能夠扛得住火銃排射還是炮火轟擊?隻怕一輪火銃下來,他們便敗得和綿羊一樣!”

  說到這裏,羅虎也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他將鬥篷猛地向外一甩,“傳令下去,前軍馬隊加快速度,後麵的步兵叉子給老子放開!咱們得趕快趕到廣陽、永清去!免得那群就會吃飯的家夥把高將爺給坑了!”

  隨著羅虎的將令被身邊的旗鼓官以號角、鼓聲傳遞出去,震山營的行軍速度驟然間上了一個檔位。騎兵們將胯下戰馬從碎步變成了疾走,大隊的騎兵衝下了官道,在官道兩側如洪水般蔓延開來。後麵的步兵則是甩開了兩條腿,快步向前急進。

  “希望一功舅舅這個時候還沒有和那群南蠻交上手。否則,他手下的那些豆腐渣一樣的兵馬肯定坑死了他,到那時,我見了母後可該怎麽交代啊!?”羅虎心中暗自禱告,祈求諸天神佛保佑高一功。

  事實上,當羅虎向各路神仙祈求許願的時候,高一功正指揮著一萬多大順軍兵馬,布列在廣陽縣城外,準備對遠道而來的南粵軍兵馬來一個迎頭痛擊,讓他們知道咱們大順軍的利害。然後乖乖的坐下來跟咱們談判,接受咱們的招撫。

  可是,當遠來的兩千餘南粵軍兵馬緩緩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裏,進而迅速列開了陣勢之後,大順軍陣中開始有些騷動了。

  正如羅虎所言,這些兵馬多數是前明官兵投降過來的隊伍。甲胄器械不全,馬匹羸弱,士兵欠餉時間太長。雖然歸順之後,糧草軍餉有了保障,但是,部隊的戰鬥力卻不是那麽快便能夠提升的。

  雖然說靠著人多勢眾,列陣還可以彼此之間互相助威壯膽,看著正在迅速依托地勢展開進攻隊形的南粵兵馬,大聲呼喝叫罵,喧囂一時,活脫脫的一群黔之驢。沒有尖牙利爪,隻能用嘴來充當武器。果然,當麵對著充當南粵兵馬前鋒的那一營水師陸營的時候,這群驢子的本來麵目在老虎的麵前暴露無遺。

  水師陸營卻是恰恰與這些家夥相反,便是在南粵軍之中,也是屬於隻攻不守,有進無退的隊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們所從事的戰鬥任務,除了跳幫作戰之外,便是強行登陸,為大隊人馬打開突破口,建立登陸場。幹得都是迎著炮子彈丸刀槍上的活,不要說潰逃,便是稍有膽怯、遲疑,便是被對方吃得死死的下場!)

  羅虎一直擔心的便是所謂兩支部隊之間戰鬥力差距太大所形成的“上駟對下駟”的局麵,可是,同水師陸營這種視炮子如雨落在身邊為家常便飯的隊伍比起來,這些降兵無疑連下駟都算不上!

  果然,當水師陸營的兵馬緩緩的拉開一個極寬大的排麵壓過來之後,這些降兵們騷動不斷。有人打算衝上去,有人卻是打算故技重施,掉頭逃走。

  一輪火銃響起,幫助他們下定了決心。

  “逃!”

  數千敗兵裹挾著高一功、吳汝義等人,飛也似的約過廣陽縣城,逃到了東安縣城才算勉強停住了腳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