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三刀破雙斧
作者:猛將如雲      更新:2020-03-23 17:23      字數:5801
  海上漲潮了。

  從打魚山通往塔山的陸路被海水淹沒,一起一伏的海水將海灘上遺留的盔甲兵器卷起,在海麵上漫無目的的飄蕩。

  一團一團的血跡,在海麵上一忽兒便消失不見了。

  “終於撤下去了!”

  譚拜望著那些抬著自己傷兵和陣亡同袍屍首往虹螺山方向退卻的身影,不由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一個家奴很是有眼色的遞過一隻水壺,“主子,喝點熱水!”

  接過那隻從戰壕裏繳獲的南粵軍用銅製成的水壺,譚拜咕嘟咕嘟的一氣灌了半晌,喝幹了裏麵的水,這才覺得稍微的心神安定了些。

  這一輪南粵軍的試探性進攻,端的是令譚拜對這些身材矮小的南蠻子刮目相看。

  不但是敢於頂著炮子前進衝鋒,而且是不進入幾乎可以頂著你的鼻子開銃的距離絕對不扣動扳機。更加令他吃驚的是,火銃兵打完了一發之後,立刻原地上好銃刺,端著銃刺便衝進壕溝之內,與那些包衣兵火銃手進行肉搏。

  如果不是他們在之前畏懼多爾袞的軍紀,不敢絲毫後退,隻怕在譚拜領著正白旗滿洲的刀盾兵和虎槍手衝上來接應之前便已經宣告崩潰。

  “告訴那些奴才們,不準休息,趕快修理工事,把鹿砦恢複上,幾個壕溝裏的屍首清理出來。”

  一聲令下,兩白旗的包衣兵們,還有那些隨軍的雜役們開始對戰場進行清理打掃。

  那些身上隻有一件破舊棉甲的阿哈們,如同螞蟻一樣在各處戰壕、通道之間往來穿梭,收拾戰鬥留下的殘局。

  將掛在鹿砦上的屍體搬開,有人跳下壕溝。踩著被壕溝底部尖銳的木刺刺穿了身體的屍體,仔細的將身上的甲胄剝下,捎帶著將戰死者身上的各種小物品搜羅一空。

  “有活著的嗎?主子有令。活著的明國將士,務必生擒。不得殺害!”

  不時的有各級軍官在陣地上扯開嗓子往來吆喝著。眾人都希望能夠在自己負責的這一段陣地上生俘幾個南粵軍。

  原因無他,多爾袞的賞格很是誘人。生俘的南粵軍要比打死的南粵軍還要有價值的多。

  壕溝、土牆、鹿砦、又是壕溝,這一層層的工事之中,到處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肉和殘肢斷臂,誰也說不清他們原來的主人是明軍還是清兵。

  譚拜略微歇了口氣,起身在幾個家奴戈什哈的護衛跟隨下,在陣地上到處巡視呼喝,讓部下手腳麻利些。趕快把工事修補好,戰場清理出來。

  太陽漸漸的落了下去,戰場上星星點點的掌起了火把,隨著海上陣陣海風襲來,塔山變得寒意逼人,海風中夾著一股股刺鼻的血腥味,嗆人的硝煙味,混合著海風的腥鹹味道,吸入肺中,讓人不由得陣陣作嘔。雖然天氣寒冷。但各軍士呼著濃濃的白氣,還是熱火朝天地忙活著,不時的有一陣陣興奮的喊叫聲傳來。

  照著清兵的軍紀。但凡是在戰場上繳獲的盔甲刀槍等物,也是優先歸本主所有。在這些打掃戰場的阿哈雜役眼裏,每一個南粵軍將士都不啻為一座金山。雖然盔甲刀槍火銃之類的必須要上繳給主子們,但是,那些皮帶,水壺,火刀火鐮、煙鬥、小刀之類的物件卻也是好東西。

  “主子!主子!”

  譚拜的一個家奴疾奔而來,一手按著腰間佩刀,一麵小心翼翼的在崎嶇不平的陣地上閃避著。“大將軍有令。各部馬上統計一下傷亡情況,二刻之後到塔山堡議事!”

  虹螺山。南粵軍大營。

  李華梅的大帳之中數十盞馬燈將營帳照得通明。

  近衛旅、玄武鎮和寧遠軍的數十名軍官齊聚在這裏,統計、總結今日這一戰的傷亡和斬獲情形。

  各部的傷亡經過統計。著實嚇了眾人一跳,今日這次試探性的進攻,各部折損將近一千餘人,其中以寧遠軍傷亡人數最多。原因倒也很是簡單,相對於南粵軍二部,寧遠軍的軍紀實在是太差,進攻沒有隊形,一湧而上,見勢不妙然後便蜂擁退下,這一來一往之中,便給兩白旗的火銃兵製造了大量殺傷的機會。而且在進攻和撤退過程之中自相踐踏也是不在少數。一千多人的傷亡之中,寧遠軍便占據了數百人。這些人中,很多還是各級軍官將領的家丁親兵。今天這筆買賣真的是幾乎把本錢都賠進去了!寧遠軍係統的各位軍官人人心情悲痛,一語不發。

  “寧遠軍陣亡的兄弟,參照我南粵軍的撫恤金標準發放。願意要錢的有錢,願意要東西的有東西!”

  莫鈺知道這群老軍棍們內心的想法,急忙拋出了一個極為誘人的餡餅。“受傷的兄弟已經送到衛生營去了。大多數人可以傷愈歸隊。到那時,這些掛過彩的家夥,更是好兵!”

  對於莫鈺這話,寧遠軍的幾個參將、遊擊之類的軍官倒是十分相信。送那些傷兵到衛生營時,他們卻也見識過南粵軍衛生營的醫生們是如何治療那些被韃子刀箭銃炮所傷的彩號。

  那些被清軍弓箭所傷的彩號,為了將重達二兩,既沉又大且帶著倒刺的箭頭取出,少不得要多受些苦楚,為了避免他們會被大出血而送了命,醫生,們將他們的傷口割開,拔出箭頭。這個時候可是沒有那些乙醚之類的麻醉劑,做這些手術時,彩號們一個個哭爹喊娘的嚎叫。

  那些醫生們的一套流程更是看得這些軍官們心驚肉跳,肉疼不已。先用沸水與食鹽水清潔身體與傷口周邊,而且反複清洗數次,還用大團潔白的棉花,熬上一些叫酒精的東西,不斷擦拭傷口血塊,一些受傷較重的軍士。需要的棉花就一大堆。

  那酒精更是要從白酒中提純出來,可以有效防止日後傷口感染。這些當然都是好東西,不過救治一個普通軍士。就耗費這麽大,這兵。如何養得起?

  這個時代,除非一些家丁親衛,或是正兵營的軍士,可能用布帶包紮一下傷口,就是用食鹽水與白酒清洗傷口都少,因為各將官舍不得啊。

  一次次清洗傷口後,還要敷上藥,最後用一個叫紗布的東西。將各人傷口處包得嚴嚴實實,日後定期換藥,還有口服藥,一直到痊愈為止。

  相對來說,南粵軍的傷號較為少些。一來南粵軍的戰術動作、紀律擺在那裏,不太容易造成密集隊形下的傷亡。二來,他們的盔甲質地優良防禦效果遠勝於寧遠軍裝備的甲胄。三來,幾乎每個南粵軍士兵身上都隨身攜帶的救命包,可以在受傷之後就地進行自救互救。

  好在現在是冬天,不必太過於擔心傷口感染化膿之類的事情。不過,大量原本自度必死無疑的傷號,被幹淨利落的處理過傷口之後。頗為驚愕的被民夫抬到一旁的民房之中休息將養。

  “每個彩號有一筆撫慰金,另外,有半個月的將養期,將養期間,享受南粵軍彩號的夥食。”

  莫鈺繼續的給那些參將遊擊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在大帳正中,懸掛著一張巨大的地圖,幾個軍官們手腳麻利的在地圖上用朱砂標識出清軍的防禦陣地。

  經過一天的試探性進攻,雙方付出了將近兩千人的傷亡代價,進攻一方的明軍算是將敵軍的布防情況摸清了。

  幾個軍官們仔細的和手中的戰報核對了一下圖上的敵我雙方情勢。滿意的點點頭,“郡主。各位將軍,我們好了。”

  李華梅為首的眾人一起湧到那地圖前。凝神觀看。地圖上,赫然標識著清軍的布防情況。看了圖上那密如蛛網的壕溝,一道道將近一人高的矮牆,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屯兵洞,炮位,不由得眾人都是齊齊的吸了一口冷氣。

  “我怎麽看這個陣勢有點眼熟呢?”

  “本官覺得,這群韃子的布防,比起錦州城外的長壕還要嚴謹刁鑽歹毒許多!”

  一個南粵軍的團長,和一個寧遠軍的遊擊都對眼前的兩白旗防禦陣地發出了似曾相識的看法。

  幾個參加過河西務之戰的老兵湊過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多爾袞的布防設置,不由得破口大罵,韃子當真不要臉!將老子們當年的工事陣地照抄來!而寧遠軍的人們也發現,這個工事布局大體就是錦州長壕的翻版。

  “經過白天我軍試探進攻後,現已將塔山之敵的防守情況弄清楚,根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在從塔山到虹螺山這一線,至少有三道土牆圍繞,高約一人。另有至少五條寬闊壕溝一人難以跨越,餘者更有鹿砦矮牆等設,跨越不易。把守正麵之敵為建奴兩白旗之火銃兵,此輩大多數是包衣奴才等屬,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至少有牛錄級別番號三十到五十個,以一牛錄二百人計算,至少我們要麵對六千到一萬火銃兵。此輩火銃犀利,又隨時可以得到後方兩白旗滿洲兵馬增援,火銃兵不利於肉搏的短處,便被這些滿洲韃子的刀槍彌補了。我們幾次攻入壕溝之中,都是因為後續兵力一時無法跟進,不能保證兵力優勢,而被這些韃子用長槍利斧給趕了出來!”

  “正麵土牆之中,為了便於韃子的兵力調動,還有數道壕溝聯通與後方聯係,韃子的兵馬可以在地麵上快速運動,防止我軍炮火轟擊。這些交通壕溝,大約寬十餘步到二十餘步,可以同時並排容納十餘人攜帶兵器快速通過。我軍幾次被韃子從壕溝長牆內趕出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於大隊的韃子可以迅速從後方增援上來,而我們限於地域狹窄,原本習慣的三五人一隊列陣搏殺的戰術施展不開,屢屢受挫。這群該死的韃子,為了阻礙我軍前進,還在通往後方的壕溝之中修建了地堡,地堡內有火銃兵埋伏,或是在地堡頂蓋上架設小銅炮、佛郎機等物,隻要發現我軍衝進壕溝,他們便采取誘使我軍進入射程,之後突然以火炮發射群子的毒辣戰術大量殺傷我軍。這些火炮炮口便是直接指向壕溝和土牆交匯最為狹窄之處。一炮過去,我軍的攻擊勢頭便是為之一滯,將士們便死傷一片。”

  “除了這些火炮外。餘處的土牆前方,便是一道的鹿砦矮牆壕溝。基本上一道壕溝之後便是一道矮牆,在土牆之前更有一層鹿砦攔阻,層次分明,將我軍進攻隊形分散,使得我們的火銃手不得施展手腳。”

  一個寧遠軍的參將今日作為進攻的左翼,攻打兩白旗陣地的右翼,也算是親臨前敵,對於眼前這群建奴的陣地有著深入的了解。

  想起那些不斷從地平線下衝出來的身材矮壯邁著羅圈腿的正白旗滿洲士兵。參將還有些心驚肉跳。

  他整理一下身上的甲胄,畢恭畢敬的朝著帥案後的李華梅行了一個禮,“啟稟郡主,韃子修了這些壕溝、矮牆、鹿砦,為的便是將我軍進攻陣型分割,使我大軍對他們的打擊難以形成。這樣一來,進攻地域狹窄,勢必不可能一次投入足夠的兵力,我軍若是以眾敵寡,自然手握勝券。可是若是敵眾我寡,請恕末將直言,勝算不大。”

  莫鈺沉吟道:“若是想讓我軍能夠一次投入足夠的兵力。勢必要先行將第一道土牆外的壕溝、鹿砦、矮牆逐一填平才是。否則,便是有再多的忠勇將士投入戰場,也隻能是給韃子送去殺了!”

  那參將回應道:“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天氣,那幾道矮牆被韃子潑上了不知多少海水,早已凍得堅硬如鐵,料想挖開極難。不過矮牆不高,隻需壕溝填上。若是貴部能夠提供炮火支援,令韃子不得出頭施放火銃,我部將士使用貴部提供的鍬鎬等物。還是可以將第一道土牆前麵的壕溝、鹿砦、矮牆破拆掉的!”

  這參將在李華梅麵前侃侃而談,卻沒有注意到幾個遊擊眼中滿是怨毒之色。這幾個遊擊心中暗自盤算。越是盤算,不由得越是心中湧起一股寒意。隻怕光是拆掉那些矮牆,填平那些壕溝,便不知道要將部下兒郎們丟進去多少。第一道壕溝還好,可以在南粵軍的炮火掩護之下一直衝到第一道矮牆前麵,根據以往的經驗,這道工事,韃子沒有派駐太多的兵力把守,完全便是一個誘餌。正好可以讓兒郎們將土袋扔進壕溝內,但餘下幾道壕溝、矮牆、鹿砦便是一層比一層凶險,這些可都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似乎感覺到了背後那一道道如同利劍一樣刺來的目光,參將大人緩緩的為李華梅建議:“我軍不可以浪擲將士性命,為確保將士們能夠安然無恙,末將建議,是否可以請水師的兄弟們跑一趟寧遠,將城中戰車運來一些,將士們便可在戰車掩護之下,緩緩接近壕溝,平毀土牆,拆除鹿砦。”

  不過即便如此,參將也是心中雪亮,就算有戰車掩護這樣的喪心病狂的防禦工事,最終要填上幾道壕溝,不知要付出多少明軍戰士的鮮血。畢竟土牆也好壕溝也罷,土牆後麵的建奴士兵不會坐視你去拆除,拆除平毀工事時,或多或少都會有火力阻礙,甚至還會有大隊人馬從後麵衝殺出來。

  李華梅低低的聲音同莫鈺和玄武鎮的幾個營官商議了幾句,旋即抬起頭來。

  “大家今日作戰辛苦,各自回營準備,明日水師會派遣船隻往寧遠去運輸戰車等物,各位可以在營中督導部下養精蓄銳,準備後日攻擊塔山外圍工事,掃平那些礙手礙腳的東西!”

  “莫鈺叔,我們營中還有多少火箭?”

  待一群寧遠軍將領高高興興的散去,督促部下為後日的大戰做準備之後,李華梅換了一副神情,較為輕鬆的坐在虎皮交椅上,擺弄著帥案上她那對短柄雙筒火銃。

  “大小姐,陸營用的還有兩千餘支,水師的更多一些,應該在三千支以上。如果不夠的話,可以派人即刻南下到膠東找張統領再調一些來。”

  “臼炮有幾門?”

  “大小口徑的臼炮,可以後日投入戰場的,有二十二門!”

  玄武鎮的臨時指揮官何熠飛眼睛登時一亮,“大小姐,您的意思是拿臼炮轟擊韃子的後方,然後用火箭燒他的前沿?”

  “不錯!”李華梅合上被她纖細的手指掰開的短火銃的龍頭,語氣很是篤定的回答著何熠飛等人的問題。

  “今日午時,我見攻打塔山之時,便派施郎那家夥往天津去,那裏還有二十門臼炮和三千支以上的火箭儲備。韃子的工事,不過是將我們的衝鋒隊伍分割成幾塊,然後一口一口的吃掉。”

  “韃子靠著修築好的工事,將我們的進攻勢頭變成至少兩塊,那我就用火箭和臼炮,再加上衝鋒的將士,三股勁來對付他們的兩板斧!”

  莫鈺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得一喜,李家果然是人才鼎盛,大小姐這一招法,估計會讓多爾袞大吃苦頭。“大小姐,那明日是不是讓炮隊和火箭隊的官長和兵士到打魚山等處看看地形,測量一下諸元?”

  “也好!晚飯時吳三桂派人快馬送來急信,他們已經從錦州出發返回。後日應該可以抵達。到那時,我們兵力不足之事也可以緩解。”

  “對了,大小姐,水師船艙之中還有幾千枚馬尾手榴彈,原本是用來跳幫接戰時掄起來往對方船甲板上投擲之用的。不如這一次一並拿出來用上!讓那些衝擊韃子壕溝的兄弟們帶上,隻要韃子的反擊兵馬從耗子洞裏冒頭了,咱們就把這些馬尾手榴彈掄起來扔過去!韃子的長槍利斧再狠,我們二十步以外把手榴彈投擲過去,就算是一個大炮仗丟在腳底下,也足可以震懾他們了!”

  李華梅手下艦隊的軍需官眉飛色舞的向李華梅推薦那些閑置了些日子的新武器。

  “大小姐,末將有點意見想說。”莫鈺開始對李華梅的部署做出拾遺補缺了。

  “莫鈺叔,這裏沒有外人,都是咱們自家人,有什麽話您就隻管吩咐便是。”李華梅對這個跟著父親一道打下江山的叔伯輩還是很尊重的。

  “明日寧遠軍可以休整,我南粵軍最好派出小股部隊在塔山一帶不停的襲擾韃子,不可令他們有時間休整,不敢去修補工事,此為疲兵之計。”

  第二天,南粵軍便以營為單位,不斷的在零星炮火的配合下對兩白旗陣地前沿進行攻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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