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片海隻能有一個龍王(七)又名:珊瑚頌出場!
作者:猛將如雲      更新:2020-03-23 17:22      字數:5481
  兩支軍隊便分為三四處據點進入到了沉悶的對峙期。都希望對方先動,希望從對方的動作之中找到破綻,進而一戰破敵,給對方以致命的打擊。

  南澳島、東山島、廣澳灣、金廈海麵都是一片沉寂。過往的船隻無不是夾著尾巴飛也似的通過,雙方都對這些船隻視而不見,陷入了西線無戰事的狀態。

  至少,表麵是這樣。

  但是,事實如何呢?

  海風吹過冬日的海麵,將停泊在海麵上的船隻吹得陣陣微微搖動,將一陣陣寒氣吹進軍營之中。

  俘虜營中,卻是絲毫不見年終歲末,急景凋年,又是身為階下囚的惆悵。

  俘虜營中如果不是門戶森嚴,不能隨意外出的話,幾乎令這千餘名鄭軍俘虜樂不思蜀了,哦,貌似這群家夥大多數是漳州、泉州一帶的人,和四川隔著十萬八千裏呢!

  同南粵軍一樣的營帳,每個人都發放了厚厚的過冬棉衣、被褥,十幾個人一頂的帳篷裏怕這些人寒冷,還配備了一個蜂窩煤爐子,每天都有定量的煤可以去領。

  “每日裏隻管好菜好飯招待,再這麽養下去,咱們身上就要長幾斤肥膘了!”幾個鄭家的老兵油子剛剛吃完了午飯,醃肉鹹魚燉大白菜,裏麵還可以看得到不少豆腐,滿滿一豬腰子飯盒冒尖兒的大米飯,筷子上串著四個沙缽大的白饅頭,嘴裏吸溜吸溜的喝著熱熱的蛤蜊蛋花湯。吃的眾人大冷天的腦袋上熱氣騰騰。

  “怎麽?好菜好飯養著還不好?南粵軍的人又不是食人生番,難道說養肥了咱們殺了吃肉不吃?”

  幾個老兵互相擠兌調侃著,實際上也是在給自己寬心壯膽。

  自從被俘以來,有傷的給治傷,有病的給治病,沒病沒災的就集中到一處好吃好喝的養著。一日兩日還可以,連著七八天了,都是如此,不由得人們心中不起疑心。

  “出來集合!”

  飯後各自收拾了吃飯家夥,將一應器具洗涮幹淨送還給了夥房(為了安全起見。禁止俘虜們擁有筷子、勺子這類可能被加工成利器的東西。)眾人正準備乘著飽食之後混混欲睡的狀態去找周公聊聊。不料想,俘虜營中響起了陣陣尖利的哨音。

  “終於來了!”幾個老兵油子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浮現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道我們將是怎麽一個死法?押到海上一刀一個砍了,一腳將屍體踢到海裏?還是直接綁了押到外海丟下去?或者是一刀一槍。給捅個通明窟窿?”

  人們暗自揣測著。磨磨蹭蹭的從自己的帳篷裏走了出來。

  “回去拿上你們的凳子!到海神廟前看戲去!”幾個凶神惡煞般的看守盯著這群死樣活氣的家夥。氣就不打一處來。

  海神廟前,早已有數百名廣澳灣的鄉民在這裏聚集,周圍有二百餘名南粵軍的兵士散布在四周擔任警戒和彈壓秩序。

  鑼鼓聲響起。有人在台口上樹立了一塊水牌子,有識字的人悄聲念了出來,“《珊瑚頌》?”這個戲聽著倒是閩南一帶流行的高甲戲曲調,但是似乎沒有聽過高甲戲有這個戲啊?

  幾個老兵油子還在忐忑,戲台前已經坐滿了人,鑼鼓聲中,好戲開始。

  幾句唱腔一過,原本打算趁著看守和周圍彈壓士兵不注意的時候照著台上吹口哨起哄來調戲一下小旦、花旦的俘虜們,突然間安靜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台上的演出。

  因為演的是他們熟悉的事情。

  珊瑚島上的女兒瑚妹,是一個小商人兼水手的女兒,有著一個同樣是水手的情郎阿青。父親老順德在一次海上風浪之中翻了船,折了本錢,無奈之下,老順德隻得和阿青一道到珊瑚島、龍頭山、老牛島的漁霸兼船主七姑奶奶家的船上當水手,試圖把欠下的驢打滾的債還清,把因為欠賬被送進七姑奶奶府裏當丫鬟的瑚妹早點贖出來。

  可是,在船上當水手和跑單幫的小商人一樣,都是因為船主的殘酷壓迫和剝削而賺不到什麽錢。順帶說一句,老順德就是因為被鄭家壟斷了商路和貿易,而不得不冒險在風暴天出海,試圖搶一個時間差,賺取些賣命錢而翻船破產的。

  而這個曾經在年輕時候因為爭奪漁場而和七姑奶奶大打出手的老順德,在七姑奶奶家的船上自然過的不會很舒服。因為,如今的七姑奶奶因為攀上了鄭家,加入了鄭氏海商集團,而今非昔比。

  “鎮三島占四海獨霸珊瑚,比不上鄭船主也夠豪富。雖說是朱皇帝坐了天下,七奶奶在海島不遜與他!”

  “苦海茫茫雲霧漫天,窮苦漁家受熬煎,阿青哥被迫躲大陸,冬去春來已半年,汪洋大海隔音訊,哪年哪月回家鄉?漁霸船主禁出海,租稅逼勒緊如弦,家中斷糧爹染病,登門求借心如油煎,漫天烏雲幾時散,漁家何時見太陽?眼睜睜望穿千重浪,盼隻盼何時有晴天?!”

  “孤燈映影夜氣寒,恨無限囚困牢監。漁霸的深宅院,宛似那閻王殿,暮影裏映出了漁家的淚血斑斑。牛頭馬麵兩邊站,陰慘慘,陰慘慘隔斷了人間。一更鼓聲聲慢,聽灘下下濤拍南岸,望窗外月上東山,心如潮卷疊疊湧,恨無雙翅飛龍山。哎爹爹啊……你跨海帶去漁家心一片,擊波斬浪揚征帆,但願救星速整纛,飛舟早闖虎頭灘。”

  除了這些一點一滴如同溪水一般流進俘虜們心中的唱段,讓他們隨口就能哼唱的唱腔,這支來自順化,由黎慕華當年一手調教出來的演出隊伍,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在整個故事的進行過程之中,很無恥的將無數人們見過的用過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南中商品植入了。

  “看看,這上好的南中大米,本來要一兩銀子一石的,東家老爺大發慈悲,覺得你們都不容易,才賣給你們五錢銀子!”戲台上扮演七姑奶奶家的管家的醜角在戲台上念白。轉過頭來對著台下的觀眾算是內心獨白吧!“其實從南中運來不過二錢銀子!這群窮鬼!”

  同樣的植入廣告和扒皮洗臉行為還有,“誒!看看,上好的南中細鹽。菜油。還有染色棉布,印花布,都是東家恩賞給大家的便宜貨,不要賺大家的銀錢。隻要大家用的時候感念一下東家的恩德便是!”

  同樣的。扮演管家的醜角會轉過頭來麵對觀眾。“不賺錢?不賺錢怎麽對得起我這一趟往南中的辛苦?不賺他一倍兩倍的進咱自己的腰包,我都對不起自己!”

  台下的觀眾開始慢慢的有些騷動,這種招數。行為,在鄭氏集團之中並不鮮見,大小船主們前腳發下了軍餉,後腳便搬出花色品種繁多的各類生活必需品來,號稱以成本價賣給水手士兵們,卻原來秘密在這裏!

  哪一個不是家中有著一個藏在心底的姑娘,一心打算將她娶進家門,這才冒險到海上做水手,忍受著惡劣的環境,難以下咽的飲食,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可是,殘酷的現實要遠遠比戲文裏更加令人撕心裂肺。當他們積攢下微薄的收入,打算回家鄉去迎娶那心中的姑娘的時候,往往會聽說姑娘被船主或者船主的親戚納為小妾的噩耗。

  當台上演到七姑奶奶打算將被賣到府裏的瑚妹許給手下一個得力船主當第九房姨太太的時候,氣氛終於爆發了。

  “猛聽得船主要我嫁人,心頭恨難平,你喪盡天良無人性,你笑裏藏刀,縱有金銀如山積,買不動我一顆女兒心。”

  “誒!瑚妹,你可要想得清楚,七姑奶奶給你尋了這門親事,可是費了多少心思?嫁到船主家,吃的是油穿的是綢,你自己穿金戴銀不說,你看!你爹的藥,人家一次便給送來了六十付!”

  扮演管家的醜角,臉上勾勒的豆腐塊看上去就令人厭惡。

  “其實這藥,也不值甚麽錢,不過幾分銀子的成藥罷了!但是,架不住這群窮鬼們不知道這。。。。。”醜角正在向台下的觀眾們介紹這能夠治療瑚妹的爹爹老順德的陳年宿疾藥材時,台下一個俘虜惡狠狠的將自己的竹凳子掄起來,像拋擲鉛球一樣朝著醜角和七姑奶奶砸了過去,“我譜尼阿姆!”一個虎撲便衝到了戲台前,作勢便要向台上撲去,他身後還有幾個俘虜口中叫罵著跟隨他一起衝了上去,登時廣場上秩序大亂。

  戲演到這樣,自然是沒法子再演下去,且不說那個演管家的醜角被砸破了頭,就連扮演七姑奶奶的旦角也被一頓老拳打得鼻青臉腫。雖然說鬧事的幾個俘虜被隨即衝上來的士兵們押了起來,送到禁閉室去關小黑屋,可是這場戲也是沒法子再唱下去了。

  “該當打!”幾個老兵油子氣哼哼的夾著板凳往回走,一路上俘虜隊列裏都在議論著看到的戲文。

  “我就是離戲台遠了些,要不然老子也跳上去打那兩個混賬一頓!媽的!關小黑屋餓飯也值了!先說出一口惡氣!”

  一路上罵著大街千餘人回到了俘虜營中,不料,營地中有著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著他們。

  “陳潮鈿!”

  一個老兵油子剛剛走到自己的帳篷前,眼前不由得一亮。站在自己帳篷前,手中拎著幾個竹籃,滿臉都是欠揍的笑容的家夥,不正是和自己一條厝的同鄉?

  “黃狗仔!可不是我?”

  兩個同一個村子出來,光著屁股長大的家夥,就在俘虜營中相遇了。

  看著童年一道長大的朋友,黃狗仔拍拍陳潮鈿的細棉布袍子,發現裏麵居然不是棉襖,而是一件狐狸皮袍,這頓時令他有些驚訝。

  “混得不錯!穿上皮袍子了?”

  “嗨!瞎混!來,給兄弟們帶的吃的喝的!”

  陳潮鈿很是隨意的將手中幾個竹籃遞給了黃狗仔和他身旁的幾個老兵油子。同樣的一幕,在俘虜營中各處都有不同形式的上演。黃狗仔們想不到。陳潮鈿等人的到來,也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依靠嚴格的人口管理和戶籍登記製度,在黃狗仔等人被俘虜之後,登記戶籍家鄉之後,便有人根據他們的家鄉親人所在,在南粵軍中進行查找,不為別的,找到他們的同鄉就可以!

  從一個泉州府、漳州府逐漸向下查找,落實到州縣鄉鎮,再找到村子。這份工作說起來很簡單很沒有技術含量。但是。在沒有雲計算、雲數據中央計算機的年代來,能夠找到這樣的人,無異於登月工程。

  但是,南粵軍做到了。而且是在十天之內做到了。不但找到了相關需要的人。還把這些人集中起來進行了短暫的培訓之後用船隻送到了廣澳灣!

  單純從這份組織動員能力。再加上龐大的物質基礎和工業生產能力來看。這場仗,鄭芝龍在開打之前就已經輸掉了。

  不過,陳潮鈿和黃狗仔這些最普通不過的水手士兵。卻絲毫不會想到這一點。黃狗仔上下左右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兒時玩伴。

  良久之後,黃狗仔由衷的發出一聲讚歎,“穿的是細布袍子,臉上紅光滿麵,你個家夥混得不錯啊!如今在哪裏發財?”

  “發什麽財!棺材!我不過是在胡老太爺家的船行裏當個船上的水手長,還是給人打工的命!”

  “看你這身打扮,也是賺了不少錢吧?”

  幾個人在帳蓬中圍著一張小小的竹製方桌坐下,陳潮鈿從竹籃裏將一個個油紙包和肉瓷罐打開,頓時滿屋的肉香。人們不由得一陣陣的扇動著鼻翼,貪婪呼吸著這誘人的味道。

  “還說沒賺到錢?這些酒和肉,可都不是便宜東西啊!”

  濃烈的燒酒味道,從打開的陶瓷酒壺中溢了出來,混合著厚重的肉香,在帳篷之中形成了誘人的酒肉香氣。

  帳中的十幾個人聞到這味道不由得本能的吞咽了幾下口水。被俘這段日子,雖然夥食不錯,但是嘴裏卻一口酒也不曾過,用黃狗仔等人的話講,“嘴裏直淡出鳥來!”

  陳潮鈿招呼了幾句,眾人也不推辭,端起可以充當湯碗和水杯的飯盒蓋子便大呼小叫的歡飲起來。

  “這頓酒肉,銅錢仔,我們這班兄弟記住了!以後若是你有事,隻要我們這班兄弟能夠得脫這牢籠,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哪個都沒二話!”

  幾口燒酒下肚,人們開始興奮起來,黃狗仔拍著陳潮鈿的肩膀眼睛通紅,周圍的人們也紛紛附和著他的話。一時間,室內的氣氛十分的熱烈!

  “誒!客氣什麽!都是一條村的兄弟,一頓酒當的什麽?不用這麽重的誓言!”陳潮鈿心中好笑,嘴裏卻兀自還在客套著。

  “一頓酒?”一個老兵眼睛被酒精燒得紅紅的,用油乎乎的手指著方桌上的酒肉。

  “一壺二斤裝的燒酒,要賣五錢銀子,一個肉瓷罐至少也是二錢,還有這些熟肉!你這些東西,要是在廈門買,至少要五個銀元!何況你能夠來看我們這班階下囚,這份情誼,我們得記在心裏!”

  “這位兄弟,要記,就記住這份情!什麽錢不錢的,不算啥!何況,這些東西當真不值什麽錢!”

  口中兀自叼著一個鳳爪,嗚嗚的含糊不清,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陳潮鈿從竹籃之中翻出一張印刷的十分精美的告單,上麵密密麻麻的滿是各類商品的名稱和價格。

  “你們自己看!這是隆盛行出的統一價格表!各處的價格大同小異!”

  俘虜們擠在一處,聽了自家夥裏識得幾個字的兄弟念了這份標注著幾乎從最普通的水手到船主需要的各類商品的名稱、規格、價格之後,不由得異口同聲的大罵:“譜尼阿姆!”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戲文裏唱的事情和現實生活之中之如此的相吻合!賣到他們手中的哪一件東西都是被船主們加了至少幾倍的利才算罷休!唉!那又有什麽法子?自己是個靠賣力氣吃飯的窮水手,說不得哪天就把這一百多斤肉丟到大海裏,東西貴些就貴些吧!反正水手們也沒那個福氣娶老婆生孩子!

  “銅錢仔!你在南粵軍那邊做事,照你說的,東西又便宜,怪不得你穿的這般好!想來日子過的很不錯了!”

  這話卻引起了陳潮鈿的一番大吐苦水!

  “啥話!我當這個水手長,是一個月算起來亂七八糟的有幾十塊銀元的進賬,可是,架不住花錢的地方多啊?!你聽我給你們算算啊!”

  按照陳潮鈿的說法,他的水手長薪餉收入之中,要有很大一部分繳納個人所得稅,還要交養老金,這個養老金算是將軍給他們這些水手們的一項恩德,你現在照著規定存銀元進去,等到老了不能跑船了,便可以按月領取一份和之前薪餉差不多的錢糧!

  “刨去這兩項,那就是得養家活口了,眼下得攢錢蓋新屋,要不然家裏幾個孩子老婆不夠住的!以後這群伢子一個個的長大了,我還得給他們籌劃著娶媳婦、辦嫁妝。日後要是福建這邊也歸主公管了,我還想把老家的祖屋修一修。然後湊點錢到暹羅或者天竺買上幾百畝、上千畝生荒去開荒,咱也嚐嚐當田主的滋味!”

  “所以說,兄弟們,別瞧我穿的還算體麵,其實一樣鬧錢荒!”

  黃狗仔們聽了半天,除了驚訝、羨慕、嫉妒之外,心中不由得同時萌生了這樣一個念頭:“這賊廝鳥來看我們,可是我為啥老是想揍他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