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善後處置
作者:猛將如雲      更新:2020-03-23 17:22      字數:5500
  河靜,這座孕育了南中軍的子宮之城,城市上空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和緊張。

  海麵上,李華梅領著自己的軍艦,帶著十餘艘大小炮船,在海麵上往來盤查各種船隻,檢查出入人員的身份證件,遇有身份不明者立即抓捕。

  而陸地上,從河靜、清化、升龍、順化、到柴棍、滿喇加,南中軍的治安部門在諸軍的配合下,都在內緊外鬆的狀態下對於形跡可疑之人進行秘密逮捕和審訊。

  一時間在明眼人看來,南中的氣氛有些令人壓抑。

  這種氣氛甚至影響到了遠在九龍江地區參觀遊曆的徐宏祖。

  在一盞擦拭雪亮的銅油燈下,他撚大了火苗,火苗透過被擦拭的晶瑩剔透的玻璃燈罩,向外散發著柔和的燈光。

  展開紙筆,他開始按照老習慣,開始寫這一天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

  在參觀了順化、河靜周邊的道路、村莊和一些不那麽重要的工場之後,作為陪同的李華宇命人取過南中地圖,上麵清楚的標注著各處行政區域劃分,從府、州、縣、鎮羅列的一清二楚。請參觀團的人們根據自己的愛好選擇一到兩個村寨去體驗一下南中百姓的生活。

  而徐宏祖便是在這個時候,選中了九龍江邊上的這個鎮子。

  同坐落於九龍江地區的眾多村鎮有些略微不同,這座毗鄰江邊的鎮子,除了鎮外有些農田種植著些菜蔬。星羅棋布的散布著些魚塘外,幾乎沒有什麽與耕種有關的事情。這座小鎮,它的主業是另外一件傳統事宜,織。

  作為來自江陰的徐弘祖,對於紡紗織布這樣的行當並不陌生,但是,也未曾見過如此規模巨大的紡紗織布場。

  每隔三兩天,就會有巨大的船隻風塵仆仆的出現在江邊,將一包包的天竺棉花卸下來,鎮上的各個工場都會大量收購棉花。將棉花分揀後加工。紡成棉紗,之後由專業的織布場製成比鬆江細棉布更加細密緊實的各種花色棉布。然後,有人會將這些棉布運往各地,或者送到印染場去染色。

  提起手中狼毫。徐弘祖卻覺得重似千斤。心中似乎有著許多的話語要落在紙上。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說什麽?說這裏水稻一年三熟。農夫為了不那麽辛苦在政府的領導下,開始逐步的將三季稻變成雙季稻,以改進稻米的口感。提高銷售價格?說這裏的農夫為了提高豬仔的成活率,不惜給產後的母豬供應大量的魚湯,來為母豬增強營養?還是說這最早開發的土地諸多農夫為了能夠開辟更多的土地,不惜分家單過,然後雇傭了大批的土人勞工來耕種土地?

  亦或是說說這裏的道路坦蕩如砥?食物種類之豐富,物價之低廉,令他這個來自魚米之鄉富庶之地的人都有些驚訝,覺得自己儼然就是一個鄉下人進城。

  但是,想了想,徐弘祖還是覺得兩件事給他的衝擊最大。

  一件是這裏的稅收製度。簡直是令人發指的橫征暴斂!對於單純種田的農夫而言稅收是低微的,而且官府對於糧油作物的收購還采取保護價收購,給予工業券補助的形式對農民進行貼補。但是,隻要農民將自家出產的作物、肉類、油料出售到市場,立刻便要有各種稅收上門。

  營業稅、所得稅,如果那些規模較大的養殖場還要按照規模收取更多的稅賦,叫做階梯稅製。更是奇怪的是,麵對著這樣的稅收,農戶們和城鎮內的商人仕紳們卻是甘之如飴。

  “嫌什麽,連王府裏的大將軍都得繳稅!而且,按照大人自己定的稅率,他的稅金比南中哪個人繳的都多!”

  從最高統治者,到街頭擺攤的小販,都要繳納錢糧賦稅,這樣的事情,令來自江陰的徐弘祖隻能是搖搖頭,歎為觀止。這在抗稅風潮不斷的江南富庶之地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過,像什麽人頭稅這種稅則是沒有的。這裏的稅收是按照你的財產和收入情況收取的,比如李大將軍,他的財產和收入多,那麽,不好意思,你要交的稅也就多。甚至到了每年的收入有一半要繳納稅款的地步。

  “這也許就是南中的道路、橋梁、驛站、車馬兵士的來路吧?”

  在自己的筆記上記錄下這件令自己印象極其深刻的製度和與之並行的社會現象,順便寫下了這種稅收製度帶來的結果,徐弘祖滿意的點點頭。

  不過,第二件事,卻令他有些擔憂。

  那就是這座小鎮上時時響起的紡紗、織布之聲。從淩晨到深夜,整個鎮子全天十二個時辰,幾乎有**個時辰都被這種聲音籠罩著。

  這聲音讓徐弘祖聽得心驚肉跳。

  他也曾經同家中開設織布場的幾位同鄉攀談過,須知這紡紗織布之事,最重經驗,同樣的棉花在熟手手中、在好手手中、在高手手中,織出來的布匹是絕對不同的成色。這紡紗織布之事,對於技藝要求之高可想而知。

  但是,在這裏,徐弘祖似乎隻看到了一些剛剛接觸紡紗織布技藝不久之人,以江南的標準,勉強算是熟手,未曾見到許多所謂的好手和高手。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湧現出來,“若是簡單的熟手都可以織造出如此精美的布匹,靠的是什麽?若是紡織機械之功,若是南中大舉向江南湖廣、直隸山東陝西宣大遼東等處銷售,我江南依靠紡紗織布為生之人又當如何?”

  推開門,徐弘祖走到院子裏,夜空高處幾點星光伴著一輪冷月,遠處的房舍之中隱約傳來陣陣機杼之聲,這聲音聽得他心驚肉跳。如同陣陣金戈鐵馬。

  “想不到李將軍不但戰場上殺伐厲害,這財賦稅收民生之道同樣厲害!”

  不過,徐弘祖想不到的是此刻,他心中那位無比厲害的李將軍,李守漢,正在河靜臉色鐵青的聽取著各部門關於火藥廠爆炸事故的匯報。

  多年來,火藥廠靠著廁所老土提純硝酸鉀、硝化田提供硝酸鉀,玉米秸稈炭化後代替柳木炭,日本的硫磺等極為低廉的原料製造大批的火藥,來滿足軍隊與民間的火藥需要。所不同的隻是一些性能指標罷了。

  為了能夠保證軍隊中大量火器的消耗。和民間建設施工所需開山炸石頭的消耗。還有那些遠航船隻上的自衛火器需要,每到收獲季節,大量的玉米就被各地官府一車一車的收購進來,經過簡單處理後。送到火藥廠進行炭化。而為了保障硫磺的需要。這東西便成了南中軍與日本貿易的重要部分。幾乎所有往來於日本與南中之間的船隻都運載著大量的硫磺作為壓倉之物。而琉球國主更是將硫磺、甘蔗作為本國的主打產品往南中銷售。源源不斷的原料運輸到了火藥廠,經過加工成為威力巨大的火藥,保障了南中軍的巨大需求。

  但是。就在清軍奉命大將軍多爾袞與揚武大將軍嶽托分統大軍,先後自董家口、密雲牆子嶺毀牆而入,對關內展開劫掠行動的當天,這座對南中軍來說意義重大的火藥廠卻發生了儲備庫房爆炸事件,將作為洞庫的一座山頭整個削平。庫房內儲存的數萬石火藥化為灰燼。

  “各位大人,都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守漢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寒冷如冰。聽得讓在場的河靜製造和軍工的幾位主事渾身發抖。

  如此巨大的損失,不殺幾個人頭恐怕是難以消除主公心頭的怒火的。可是,這頭上的六陽魁首待得好好的,就要這樣離開,這,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說話呀!平日裏不都是胸脯拍的山響,說什麽沒問題。立軍令狀之類的話,如今出了事情了,怎麽都成了鋸了口的葫蘆了?!”

  麵對著守漢的雷霆之怒,淩琨等人隻能采取一個態度,那就是悶聲大發財。臉上一副沉痛到了極點的表情,來應對主公的咆哮,免得引火燒身。

  但是,往往在任何一個群體裏都有刺兒頭,河靜製造和河靜化工的眾多管事中也有這樣的人物。

  就在守漢被這群跪在自己麵前請罪的管事和掌櫃們氣的胸脯起伏不定,胸中一陣陣想要殺人的衝動時,一個聲音在隊伍的尾部響起。

  “其實出了今天這樣的災禍,主公和各級管事都有罪責!”

  這聲音更是讓守漢怒火難以遏製。

  “誰在講話?!”

  跪在前排的淩琨叩頭如搗蒜,“主公開恩!主公開恩!”

  早有兩名親兵將那講話之人從隊伍後部拎了出來連拖帶拽的扯到守漢麵前。

  “陳找平,是我河靜化工下麵的一個三等管事,負責往來監督火藥場、軍工場等處。”大掌櫃的林火風見有人跳了出來,心思電轉,打算將這個倒黴蛋兒作為讓守漢消氣的人頭送上。

  “你說說看,為何說我和大家都有責任?”

  守漢倒是不那麽生氣了,甚至擺手讓那兩名親兵將陳找平鬆開,讓他站起來說話。

  “主公,列位大掌櫃、掌櫃、管事,在下忝為號子裏的一名管事,雖然官微職小,卻也知道報效主公一番知遇和每月發下來的錢糧俸祿。不過,主公,自從移駕北上以來,為了將兩廣與南中道路打通,不惜工本動員民力錢糧大舉修路,其中我火藥場便是每月要向兩廣提供修路火藥一萬石。這還不算各處軍馬艦隊炮台所需火藥。”

  “可是,麵對主公交代的如此重大使命,各級官吏又是如何處置的?”

  聽到陳找平說到這裏,淩琨等人都低下了頭。

  這些當年的工匠出身的人,隨著多年來守漢事業的順風順水,脾氣大多見長,為人處事的方式方法和態度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起了很大的變化。管事和掌櫃們隻管在自己的簽押房裏發號施令,下達任務。督促完成。

  長官意誌,一言堂,不按照技術辦事,浮誇蠻幹等等諸多問題都有不同程度的存在。

  “列位大人,小子是晚生後輩,但是今日在主公麵前鬥膽問一句,自從主公下達了增加火藥月供應量的公文之後,列位大人除了照轉公文、督促原料進場,督促各部加快生產進度之外,可曾有一日到過火藥廠去看看那裏的生產情況?可曾知曉為了趕進度。工人們將許多當年主公製定的規矩都悄悄的丟到了一旁。隻要產量?”

  聽到陳找平說到此處,守漢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這次火藥廠的爆炸,與其說是災害。不如說是事故。各個環節不尊重科學。不按照操作規程和安全製度體係辦事兒造成的這一幕悲劇。為此。他付出了數萬石火藥和幾百條人命的代價。

  “好了,都起來吧!”

  守漢的話依舊聲音不大,但是沒有起初那麽冰冷了。

  “屬下等謝過主公恩典!”

  “出了這樣的事情。乃是大不幸!死傷的人員要重重的撫恤。便從你我大家的俸祿裏拿出錢來對這數百人的遺屬進行撫恤。有戶籍的贍養老人子女,沒有戶籍的勞工、官奴,問問家屬有什麽想法,隻要在法度之內的,盡量滿足一下。多虧眼下沒有戰事,我軍周邊暫時沒有敵人,若是周圍虎狼環伺之時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們和本官都是身家性命不保!”

  “所以這是大不幸中的大幸!”

  “事情出在火藥廠,但是,鋼鐵廠呢?軍工廠呢?船廠呢,是不是也有類似的事情?”

  “屬下們回去之後立刻便在各處工場、礦山、林場之中清查,但凡有類似事情的,一律嚴懲!”

  “嚴懲?隻是治標而已。你們能夠保證數月之後,或是明年這個時候不會故態複萌?”

  守漢的話,句句字字都是仿佛錐子一樣刺進了眼前這群管事、掌櫃的內心。很多人在心底打得就是這樣的主意,等到將火藥廠恢複起來,主公的氣頭也過去了,自然風平浪靜一切照常。茶照飲,曲照聽。

  “諸位,你們很多都是在守備府時就跟隨我的老人了,如今看到你們,我就不由得想起那段各位隨同本官創業之初的景象,那是一種什麽勁頭?為了將火炮造的更好更快,銃管每天能夠多出一兩根,大家都在作坊裏吃住,有的人甚至數日不曾洗臉換衣,更不要說回家與家人團聚。可是如今卻是為何?”

  見守漢提起當年創業之時的那段歲月,淩琨、林火風、馮默峰等人都低下了頭。隨著歲數和家中生活條件的改善,他們已經很久不去工場之中勞作,而是習慣於在簽押房中簽署文書。

  那種滿身汗水、一身疲憊的日子,似乎已經很是久遠了,久遠的他們都想不起來了,仿佛他們從一開始就過得這樣的生活。

  想到此處,淩琨等人重新跪倒在地。

  “屬下等忘了本!還望主公施加責罰!”

  “沒關係,有些事情,一時丟下了,咱們把他找回來就是了!”守漢對於自己的這群管理者和技術人員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最起碼,他們能夠做到知恥而後勇。

  “從明天起,你們這些人輪流到各自所屬的工場、礦山、林場、木廠、船廠去重操舊業。在幹活的過程中發現哪些不合理的規章製度,落後的工藝技術,安全隱患,執行製度不到位等等情形,便在現場整治!還有,在一線幹活從事生產的工人,無論是正經的工人還是那些官奴、勞工,隻要對於技術、工藝和管理有一點合理見解的,都可以提拔賞賜。有戶籍的工人提拔做工頭、工長,那些勞工、官奴之類的賞給戶籍!你們這些管事、掌櫃下去之後和工人一起勞作碰頭,說不定還能搞出些新玩意出來!”

  “管事、掌櫃參加勞動,工人參加日常管理,改造不合理的規章製度改造落後的工藝技術,工人不分官奴、勞工同管事掌櫃和匠師一同勞作?”

  淩琨重複了一下守漢講話的核心宗旨。

  “主公,這樣一來尊卑上下怎麽辦?”

  “技術麵前,沒有尊卑上下!論起冶金鍛打,我能比你這個老牌匠師強嗎?論起打造兵器,起造房屋,我能夠比營造廠和軍工場的誰強?”

  翌日,在河靜各處的工場之中,到處彌漫著煤煙味和火星的幾個大型製造與冶金工場之中,令那些在一線搏命的工人和勞工、官奴們不敢相信的景象出現了。往日裏高高在上,如同天神一般的眾多掌櫃們脫下了綾羅綢緞換上了棉襖和粗布工服,出現在了高爐旁,同他們一道勞作。

  而營造廠的諸多管事、掌櫃們則是齊齊的聚集在了原先的火藥廠廢墟上,勘測場地,計算工料,準備重新著手修建火藥廠。

  很快,守漢提出的“管事、掌櫃參加勞動,工人參加日常管理,改造不合理的規章製度改造落後的工藝技術,工人不分官奴、勞工同管事掌櫃和匠師一同勞作”製度,和工人隻要對技術工藝和日常管理有心得都有重賞或者是上進之路的消息不脛而走。

  各個工場內立刻變得熱火朝天起來,“工人的主動性和積極性一旦得到發揮,會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林火風和淩琨、馮默峰等人咀嚼著守漢臨走時的贈言,越發的覺得有味道。

  不過,守漢卻顧不上這邊了。

  王德化已經風塵仆仆的從廣州趕到了順化。(未完待續。。)

  ps:這幾天家中有些事情耽誤了更新。這一章裏藏著些我們國家當年的好東西,隻可惜,牆裏開花牆外香。出口轉內銷之後又成了寶貝。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