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雖然行過死蔭的下水道，也不怕遭害，因為爺是魚人。”

  ——黑暗聖詩23:4。

  在變異魚被水流衝進排水管的時候，它的意識中突然出現了優美的詩篇。

  水流太快，它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在蜿蜒曲折的排水管裏疾行，烤焦的身體被水流衝刷，產生一種奇異的舒適感。

  ——終於自由了。

  剛恢複意識沒多久的變異魚，總算是獲得了久違的自由。

  在被冷凍之前的記憶已然消失，它能記得的隻有自己出現在鍋裏，看到一個隻穿了圍裙的貓耳女人，以及一個英俊的男人。

  那兩個人在聊天，氛圍非常溫馨，自己聽得也是心潮澎湃——直到身體著火的那一刻，它才終於從塞了滿嘴的狗糧中回過神來，暫停了自己磕CP的行為。

  “唉……”

  在湍急的水流中，變異魚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息聲。

  自己變成這副樣子之前，是不是也談過甜甜的戀愛？在夕陽下和哪個女孩手牽手，一同欣賞核爆煙火晚會？

  等一下，核爆煙火晚會是啥？

  意識到自己舊日的記憶似乎開始覺醒，變異魚突然激動起來：

  “出來吧，我的光輝人生！”

  它眼前豁然開朗，從狹小的排水管掉進開闊的下水道。

  噗噗噗……

  變異魚掙紮一番，總算是擺脫了纏在身上的破塑料袋。

  它還沒來得及環顧四周，就被另一陣洶湧的水流擊飛，繼續隨波逐流往前衝去，身邊是渾濁的汙水，以及漂浮在水中的各種垃圾。

  “啊啊啊啊啊！”

  看著從身邊飄過的一顆人頭，變異魚發出勝利的呼喊聲。

  雖說是變成了這個鳥樣，但自己好歹還活著。

  隻要離開這個下水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無比廣闊的天地！

  “爺——來——了——”

  噗通一聲，它落進一個深不可測的水池。

  變異魚趕緊往前遊，避開從頭頂落下的幾具屍體。

  它把腦袋探出水麵，好奇的左顧右盼，接著便看到了一縷微光。

  在水池旁邊陰暗潮濕的一片小空地上，一個破電視的屏幕正在發光，長得像老鼠的人類，以及一坨爛泥似的東西，正呆在電視前，聚精會神的盯著屏幕。

  鼠人身後的爛泥，發出興奮的禦姐音：

  “嘿嘿，我的判官，嘿嘿嘿……”

  “別花癡了，我們還得排練節目呢，都出道這麽久了，馬上要發單曲了。”鼠人回頭瞥了爛泥一眼。

  “知道了，不知火小姐~”

  爛泥發出嗤嗤的笑聲：“隨便糊弄一下不就完事了？反正我是衝判官來的，隻要想辦法加入那個什麽馬戲團娛樂公司，我們就大功告成了！”

  “我對判官是沒什麽性趣啦。”

  被叫做“不知火”的鼠人沮喪的垂下頭：“倒是上次在下水道遇到的那男人不錯……”

  “還惦記著你那破男人呢？他說不定已經被永恒電力集團宰了！”爛泥大笑起來：“不如和我一起推偶像，這個見麵概率還更大一點！”

  “別瞎說……”鼠人回頭瞪了爛泥一眼。

  她們在聊什麽？

  變異魚正要遊過去看個究竟，就再次被浪潮卷走了。

  此時的它，感覺自己仿佛是被時代的大潮所裹挾，被迫前進的企業家。內心甚至升起了一絲使命感：

  隻要熬過這一劫，抵達開放水域就是勝利！

  變異魚的身體進入粗大的圓形排水管，隨著水流高速前進，視線裏的景物化為模糊不清的微光。

  在前進的同時，它看到下水道兩側出現了影影綽綽的幾道人影。

  一些模糊不清，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水中：

  “啟動……生物兵器……T-103……”

  “盜賊工會……在哪兒？”

  “我把哥哥……屍體……帶來……複活……”

  “看著我！看著我！我們……綁架……”

  鋼之城暗無天日的下水道裏，潛藏著許許多多的秘密。正在隨波逐流的變異魚，聽到了其中的一些。

  不過，這些東西都無關緊要，隻要能抵達排水係統外麵——

  噗！

  變異魚的身體被幾根繩子卡住了。

  它瞪大了眼睛，看到自己和許多其他魚類一起，從下水道裏緩緩升起。

  “爺爺，抓到魚了！”

  頭發糊成一團，身上套著個破麻袋的小女孩，興高采烈的揮動小手，髒兮兮的圓臉上笑容滿溢而出：“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誒，讓我看看……”

  黑暗中響起一陣哢哢聲，接著出現的是暗銀色的瘦長身影。

  外殼色調暗淡的機器人，緩步從後麵走過來，看著被網住的十幾條魚，以及漁網裏的不少垃圾：

  “不錯，賣掉這些，你今天就能吃上飯了。”

  “太好了！”小女孩用力拍手。

  “爺不是魚！”變異魚用力掙紮著。

  “爺爺，魚說話了！”小女孩嚇了一跳。

  機器人磚頭形狀的腦袋湊到漁網前：“哪一條？”

  “爺在這兒！”變異魚用力扭動身體：“我也是人類，快放了我！”

  之前在鍋裏的時候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但在自由近在咫尺的此刻，變異魚不肯放棄：“放開我！”

  “哦，是上品魚，我聽說有的地方在收購這個。”機器人發出冰冷的笑聲：“孩子，今晚能吃大餐了。”

  “好好好！”小女孩激動地跳了起來。

  看著衣衫襤褸的女孩興高采烈的模樣，又看了看零部件很有年代感的老式機器人，本來還在掙紮的變異魚，內心卻已經釋然了。

  它圓滾滾的眼球，死盯著機器人的鏡頭，說話的聲音非常平靜：

  “對她好點，老頭子。”

  “知道了，魚先生。”機器人對著他點點頭：“我會記住你的。”

  ……

  晚上，天蠍幫總部。

  忙了一天的幫主在臥室裏歇息，軟綿綿的身體倒在沙發上，看著桌上的幾條變異魚。

  “我已經吃過飯了。”夏夜輕聲說。

  天蠍幫幫主的貼身護衛——站在門前的兩位身穿動力裝甲的女生麵麵相覷，開口道：“這是我們給您準備的禮物，看您最近很辛苦，也該補補身體了。”

  “啊，謝謝……”

  如果是平時，夏夜倒是會以人類的方式用餐。但這會兒她太累了，直接躺在沙發上伸出幾隻觸手，抓起盤子裏的變異魚，塞進裙擺下麵。

  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音過後，進食結束了。

  “……”

  本來閉著眼睛休息的女孩，突然睜開眼睛，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您怎麽了？”一名護衛好奇地問。

  “我好像看到了……兩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