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覽抬起頭，看著周雲，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周雲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她走過去，在周覽身邊坐下，問：“覽姐，發生什麽事了？”

  周覽的瞳孔好像挖空了似的，直直地看著周雲，仿佛要看進周雲的眼睛裏。這個樣子讓周雲感到特別不安，甚至有點心裏發毛。

  周覽說：“那個一直在偷偷跟蹤你，想要潛入到你房間裏來的那個人，他死了。”

  “死了？”

  周雲整個人都懵住了，不知所措，半晌回不過神來。

  “說是腦溢血，死了。”周覽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剛才收到的消息。”

  兩個人麵麵相覷。

  周雲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警察在他的手機裏發現了很多張你的照片，都是跟蹤你，偷拍的。”周覽說，“按照他們調查到的東西，他已經跟蹤你很久了。”

  周雲遍體生寒。

  一個人，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跟蹤了她很久。這件事稍微想一想，就令她毛骨悚然。

  “覽姐，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有照片嗎？”周雲問。

  周覽搖頭，說：“沒有留照片，我去問一下處理這件事的警察吧。”

  “不過，你想要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嗎？”周覽擔心地看著周雲，“他已經死了，知道他的樣子也沒有意義了。”

  “不行，我得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他跟蹤了我這麽久，我總得知道他是誰。”周雲說。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她晚上會睡不好覺，會胡思亂想，白天也不可能安寧，會疑神疑鬼，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隻有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才能“眼見為實”地安心。

  周覽歎了口氣，點了下頭，走到另一邊去打電話。

  周雲鬼使神差地想到自己之前收到的那些短信，拿出手機，找到它們。

  上一條短信停留在去年，然後就消失了，再也沒有了消息。

  這些短信會是那個人發的嗎？

  就是他嗎？

  他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周雲一想到那個人差點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皮膚上立即浮出一層雞皮疙瘩。

  這個時候，一個弱弱的、帶著點剛醒時的酣意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小雲姐，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鄭小句終於醒過來了。

  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打了一個哈欠。

  周雲幾乎是倉促地、溫柔地一笑，搖頭，說沒什麽。

  剛才那一刹那，她鬼使神差地不想讓這個小姑娘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周覽打完電話，回到房間裏來。

  “小雲，我拿到他的照片了。”

  周雲剛才被鄭小句給柔軟了下來的心，忽然又提了起來。

  她說：“覽姐，你發給我。”

  “你確定要發給你嗎？要不你直接在我手機上看算了。”周覽說。

  周雲想了想，沒有在這件事上再爭論，點點頭。

  周覽把手機遞過來。

  周雲拿在手上，於是，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從眼前的屏幕上、從久遠的記憶中浮現了出來。

  她的瞳孔顫抖了一下。

  周覽一直關注著周雲的反應，看到她這樣，周覽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周雲沉默了許久，才說：“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

  周雲還記得這個人，她當然記得。小時候，她父親對她動輒拳打腳踢，有時候喝酒喝多了，還罵她晦氣，把她趕出去。那個時候，她常常一個人在樓道裏坐著，有時候就會碰到他進出。他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樓道裏，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樣，又像是什麽都不知道，偶爾和善地笑笑，偶爾會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糖果，或者是從家裏拿幾包餅幹出來給她。

  雖然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周雲心中都很感謝他，記著他的好。後來她從家裏跑出來，住到外婆家，再也沒有回去過。有的時候，周雲還會想起那個鄰居家的叔叔。

  誰能想到，竟然是他？

  他老了，臉上有皺紋，也胖了一些，但還是能夠認出來當年那個樣子。

  周雲看到他的同時，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那段黑暗的日子。逼仄的氣氛鋪天蓋地地漫溢過來。

  “你就是個賠錢貨！”

  “晦氣！要不是你，你媽怎麽會死！”

  “給我滾出去！滾！”

  ……

  已經模糊的記憶中，那個粗糲的、凶狠的罵聲還言猶在耳，好像隨時會從記憶長河的那一頭飛過來一隻啤酒瓶。

  如果她不及時多過去，那個啤酒瓶就會砸到她的頭上。

  周雲把手機還給周覽，有些無措地咬了咬嘴唇，她說：“我去洗個澡。”

  周覽點頭。

  等周雲進了浴室，鄭小句才抬起頭，一臉天真地問：“覽姐，怎麽了？我看小雲姐的臉色不是很好，她不會是生病了吧？”

  周覽抬手就往鄭小句的腦門上敲了一下。

  “少烏鴉嘴，趕緊起床，回自己房間。”

  “哦。”鄭小句呆呆地應了一下，點頭，爬下床走了。

  周覽坐在床邊，憂心忡忡地看著浴室的門，歎了口氣。

  她不知道這件事會給周雲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她隻希望周雲能夠盡快恢複過來。

  還好，陰差陽錯的，宋遲這個時候過來了。周覽心想，這個時候如果有宋遲陪在身邊，周雲心裏麵應該要好受不少。

  又一個問題冒出來：她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宋遲呢？

  二十分鍾以後，周雲臉上帶著紅潤的濕意從浴室裏出來。

  她看上去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一邊擦頭發，還一邊對周覽笑了一下。

  “小句回房間了嗎？覽姐，你也回去吧，我沒事了。”周雲說，“我就是有點震驚，沒想到那個人會是我認識的人。”

  周覽聳聳肩膀，說：“沒事，我留在這裏隻是要跟你說聲抱歉。”

  “啊？”周雲說，“好好的突然說什麽抱歉？”

  周覽說：“沒有經過你的允許，我把這件事跟宋遲說了。”

  周雲一愣。

  周覽：“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我告訴宋遲的，我也知道你不想讓宋遲知道這件事，但是我說了，你可以怪我，也可以生我氣，我都接受，好了，現在我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