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拍戲，徐思瑤跟於燕有對手戲。

  最近於燕的狀態突然好轉，演起戲來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反倒是徐思瑤演戲，比周雲想象中要好很多。

  徐思瑤跟周雲的長相並不是同一種類型。周雲臉型偏窄，紮一個光明頂最能凸顯她臉型的優勢，五官勾勒得端正又清秀，一雙眼睛卻有鋒芒氣，這讓她的形象在秀美之餘又含著一股英氣。

  徐思瑤的臉型比周雲要大一些，不僅是大一些，雖然五官生得也好看，但長得明豔了一點。明豔對於一個女明星來說並不是壞事，越是大場合，打扮得越華貴，越能給人一種豔壓群芳的視覺感。但這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這樣的臉天生不夠留白，入目便先有了三分的豔麗，形象反而容易被固定。

  當然，兩個人目前都遠遠還沒有到被自身形象掣肘的地步。

  不過鏡頭裏看人，各人各眼，各人各想法。

  人也心裏有數，徐思瑤跟周雲通常入鏡，拍了幾個鏡頭。

  鏡頭裏，周雲的臉就是比徐思瑤看起來要舒服。

  這是從基因裏刻出來的無解題，有的人靠後天氣質可以轉圜三分，不過，徐思瑤身上顯然沒有這個後天。

  徐思瑤很不爽，覺得自己跟周雲站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個大反派。

  她把問題都怪到造型師和化妝師身上。

  “什麽破造型！”徐思瑤一進自己休息室，立即罵道。

  助理沒吭聲，心裏麵想的是，當初這個造型可是你親自一點一點地讓造型師按照你的要求弄出來的。

  要明豔，要豔壓。

  事實證明，在一部影視劇裏，除非是碰到了合適的題材，否則你的造型太出格，隻會讓你看上去像一隻鬥雞。

  徐思瑤想了半天，覺得自己還是要趕緊吸取教訓，在造型上下點工夫才好。

  不能繼續這麽拍下去，否則到時候播出之後，她買再多的通稿也無濟於事。

  徐思瑤找到了執行製片，黃忠。

  “黃總。”徐思瑤開門見山，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喊。

  黃忠一見徐思瑤這個樣子，問：“怎麽了？在劇組誰欺負你了？”

  “沒有，大家都對我挺好的，是我自己的一點事情，我看我在鏡頭裏的角色，好討人厭啊。”徐思瑤撅著嘴說，“到時候播出來，觀眾會罵我的。”

  “怎麽會？你的角色人設挺好的啊，一個驕縱但是為人十分熱心的大小姐，現在影視圈很吃這種人設啊。”黃忠說。

  徐思瑤說：“才沒有，您看了粗剪的鏡頭嗎？我感覺我都被拍成了一個反派。”

  徐思瑤說著，眼眶竟然開始泛紅，一副真受了委屈的樣子。

  “進組之前，沒有人告訴我會這麽拍啊。”

  “而且，我的造型也太作了，現實中哪有人會這麽穿嘛，穿得跟隻孔雀似的。”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初她這個角色的劇服都是她自己挑的。

  黃忠隻好去看了粗剪。

  他一看，發現出來的效果還真不怪徐思瑤跟他哭訴。

  因為目前拍的鏡頭主要是跟男女主角兩個人的戲份，徐思瑤隻要跟古槐村或者周雲同框，就會被對比出一股俗氣出來。

  那種驕縱但為人十分熱心的大小姐確實這幾年受觀眾歡迎，隻不過這是在跟很多小白花苦情女主角的對比下，觀眾們實在受不了那些聖母又麻煩的女主角，才有了新的審美傾向。

  周雲飾演的女主角本身卻就是一個很積極樂觀，可是在男主角麵前會撒嬌會磨人的人設，而古槐春飾演的男主角更是在統一的高冷人設下，給自己加了很多的細節，比如在周雲麵前，會多一些複雜的眼神，兩個人營造出來的效果有一種他們都沒有預期過的“二人世界”，有一種別人不能融入進去的排斥感。而很不幸，徐思瑤的人物角色前期就是在古槐春身邊打轉，喜歡古槐春而得不到。

  這其實不是劇本的問題。

  最開始的劇本，周雲跟徐思瑤還有不少對手戲，暗中較勁，爭鋒相對。

  但何勇提早就發現了徐思瑤在外形上的不足，於是提出了要減少兩人同框同鏡的要求，最後這一塊的劇本大改，徐思瑤基本上跟周雲沒有了劇情上的起承轉合，隻剩下一些不得不見麵的同框，說話。

  這樣一來，人物隻剩下天然的關係對立，卻沒有了實質劇情上的對立，無形中也幫徐思瑤這個角色拉到了觀眾緣的中立位置。

  甚至徐思瑤隻要把一個敢愛敢恨、喜歡人就努力追的大小姐形象演好了，按照這些年影視劇的播出規律，肯定會受到一批觀眾的喜歡，很多配角其實就是這麽碾壓主角上位的。

  可是，徐思瑤之前非要在自己的造型和妝容上製造豔壓的效果，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讓她看上去隻要一出場就是來挑釁周雲的，隻要一接近古槐春，就是心懷不軌。

  黃忠把負責造型服裝的人叫過來，問徐思瑤的造型是怎麽回事。

  這下可好，一開始被折騰得夠嗆的化妝師、服裝師、造型師們開口就是倒苦水。

  “我一開始就跟她說過這個不合適，可她非不聽，非要我給她弄什麽斬男妝，我能怎麽辦？”

  “是啊，我一開始給她準備的服裝都是跟其他角色出鏡服裝搭配過的，她不肯穿，嫌棄我準備的太素了，一點都凸顯不出她的美貌，還自己去跟一些品牌借衣服。”

  ……

  黃忠聽得頭大，一臉麻煩。

  “那當初她這些要求，你們為什麽要答應？”

  “黃總，明明是您說的，盡量地配合成千娛樂的兩個女演員！”化妝師資曆頗深，敢說話，也不怕說話，一開口就對比，“兩個女演員，周雲從來都是跟我們好商好量，有來有往，從來不會不尊重我們的勞動和心血，那個徐思瑤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一開口就跟皇後娘娘似的，她演古裝劇呢！”

  “我今天早上還聽見她在嫌棄琳姐的妝化得不好，說要自己請一個化妝師進組。”服裝師說。

  “嗬嗬，我可聽說了，她還讓她經紀人聯係黃總您說，說自請化妝師的錢讓劇組報銷。”

  ……

  常聽人說，劇組就是一個小江湖，可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人。

  但新入行的人往往心比天高，看人如買菜，挑挑選選。

  隻是都在一個行裏做了這麽久，誰心甘情願被評頭論足，尤其是個新人。

  黃忠本來隻是想解決一下徐思瑤的造型問題，沒想到一開口反而揭開了他之前沒有看到的真相。

  周雲和徐思瑤，黃忠當然更喜歡徐思瑤。

  周雲就從來不會委屈巴巴地跟他訴苦，真有什麽事也就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比同事還同事。

  一個人八分敬業，會得到周圍人的誇獎，一個人十分敬業，效果卻未必如此。

  如果你是行業大佬，你的十分敬業，是楷模，是紅而自律。如果你是新人，你的十分敬業，是威脅，是逼迫感，是反複提醒周圍人：你們的上進心呢？

  黃忠倒不至於被威脅，被逼迫，就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努力勤奮當然好，可怎麽就不能溫柔軟和一些呢？

  事實攤開在他眼前，表象裏頭還有另一重山水。

  黃忠隻得先按下不表。

  徐思瑤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可不想再等下去。

  多等一天，就多拍一天。

  徐思瑤無法，想了想，直接聯係經紀人，在外麵請了之前合作過的造型師和化妝師，給她重新定妝，弄服裝。

  但她這麽一出現在片場，陸遠直接就炸了。

  “這是搞什麽？這場戲緊跟著之前的戲，吃個飯就重新換了套衣服，變了個造型，你玩超級變變變呢？這怎麽接戲？”陸遠舉著喇叭罵。

  徐思瑤被罵懵了。

  她進組以來，還沒有被這麽罵過。

  周雲聽到陸遠的罵聲也嚇了一跳。這個時候，她正好沒有待在休息室，而是跟尹舟坐在片場一角，小聲溝通之後的戲怎麽演。回頭看去，周雲看到徐思瑤傻站在原地，低下頭，一臉難堪。

  立即有副導出來打圓場，帶著徐思瑤回去重新換衣服，化妝。

  這一耽誤就是半個小時，徐思瑤回到片場，眼眶還是紅的。

  周雲知道了徐思瑤突然換造型換妝的前後始末，啞口無言。

  “她是第一次拍戲嗎？就算對之前的造型不滿，也要先把該順的戲給順了，這是常識啊，她不知道，她身邊的人也不提醒她？”

  鄭小句幸災樂禍，說：“這怎麽提醒啊，我聽人說，有一次她助理勸她別喝冰水，她就罵她助理見不得她開心。”

  周雲：“……”

  徐思瑤弄出這麽一件事，成了劇組裏的話題。

  連甄曉曉見著她，都莞爾一笑，話裏有話，說：“小雲啊，你這位師妹可不省心啊。”

  周雲笑笑，沒接話。

  自從跟於燕的事情發生過以後，甄曉曉在劇組裏呈現的狀態完全可以用春風得意四個字來形容。

  鄭小句私下形容她是鬥贏了的母雞傲視群芳。

  這話笑得周雲捂著肚子喊疼。

  周覽和宋遲都說過，這事情，還沒完，來日方長。

  但甄曉曉的態度隻是劇組人態度的一個縮影。

  徐思瑤進組這麽些天，口碑一天比一天差，她自己還不自知，或許聽說了，察覺到了，也不在乎。

  她會埋怨化妝師給她化的妝不好，但她被陸遠當著這麽多人罵，也就老老實實地低頭挨訓，一句話不還口。

  人心裏麵精得很。

  不管劇組裏這些雞飛狗跳，周雲隻管拍好自己的戲，而轉眼間，又到了《我們傳了緋聞之後》第二期的播出日。

  這天晚上，導演要去剪片，弄一個粗剪出來，馬上有一個電視節，嶽海網要拿一些物料去參加，順便賣片。

  一部影視的銷售途徑並不僅僅隻是某個平台或者電視台播出那麽簡單。

  隻剩下副導帶著B組拍戲。

  周雲、古槐春、尹舟難得可以休息一晚上。

  徐思瑤比較慘，因為進組比較晚，黃忠怕耽誤拍攝進度，一直讓統籌把她的戲往前麵排，多排點，所以，其他人能休息的時候，她還得繼續在片場拍。

  周雲之前答應過古槐春和尹舟他們請吃飯，於是這天晚上就訂了一個地方，一起去了。

  《我們傳了緋聞之後》的攝影師也跟著。

  古槐春和尹舟的經紀人自然高興答應。《我們傳了緋聞之後》節目播出這麽受歡迎，古槐春和尹舟能夠上去刷刷臉，他們怎麽不高興。

  唯獨周雲私下跟他們說：“別抱太大希望能播出啊，你們知道的，第一期我的正片內容也才十五分鍾。”

  古槐春一臉嫌棄，不放在眼裏的姿態，“誰稀罕。”

  周雲對於古槐春的嫌棄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有攝影機在旁邊拍，很多事不能說。

  周雲沒話找話，問他們接下來的安排。

  古槐春說：“無縫銜接，出了這個劇組，馬上拎包進下一個劇組，過幾天還要先去跟導演見一麵。”

  尹舟說：“我能休半個月，然後進組。”

  “挺好的，希望你們大紅大紫，以後別忘了撈你們的小姐妹一把。”周雲說。

  這種時候，一般會有人說“說這種話的人應該是我們”。

  但古槐春心高氣傲，從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嗬了一聲，說：“想得美。”

  “……”周雲翻了個白眼。

  尹舟笑了，說：“我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繼續做這一行，現在做這個，也是感興趣，想做一做。”

  “那如果你不做這一行，準備去幹嘛？”周雲好奇地問尹舟。

  尹舟沒說話，古槐春搶先開口，說：“還能幹嘛，被他爸抓回去繼承家產。”

  “什麽家產，就一個小廠而已。”尹舟無奈地說，“別讓人誤會我是富二代。”

  古槐春聳肩。

  周雲說：“但你長得這麽好看，不繼續當演員多可惜啊。”

  尹舟笑：“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那你呢？你當初為什麽想要進這一行？你都不是學這個的。”古槐春忽然問，“你一個B大高材生，跑來跟我們搶飯碗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