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就是抱怨的話，張巍聽著心中就有些不舒服，這很明顯就是沒擔當的表現。

  高唐縣的情況確實是特殊，但是這樣的地方也不隻是高唐縣一個，峨山縣曾經也不是很特殊？

  這分明就是陰官的不作為。

  在抱怨了一下高唐縣的環境之後，陳柏生忽然取出三個盒子，然後將三個盒子往前送了送，說：“各位天官也辛苦了，我這裏也沒有好東西，一點點意思，權當意思。”

  看著眼前的三個盒子，莫清幽微微發愣。而明秀則是笑而不語。張巍毫不客氣的打開其中一個盒子。

  盒子裏是一顆鴨蛋大小的珍珠，這顆珍珠不僅僅潔白如玉，表麵似乎還有淡淡的水汽。

  陳柏生笑著說：“這是東海特產碧水珠，表麵似乎有一層水汽，實際上這隻是幻覺。這東西戴在身上，方圓十丈之內，蚊蟲鼠蟻不敢入內，能調節五氣，滋養身體。”

  張巍拿起來一看，這東西觸感極好，表麵水潤光滑，可惜並不能入藥。

  他玩味的一笑，說：“陳城隍，你這是何意？”

  這老頭笑了笑，說：“實際上也不敢怠慢幾位天官，隻是希望你們在述職的時候，多幫我們美言幾句。在高唐縣做陰官，確實是不容易的。”

  張巍冷冷一笑，說：“既然做陰官不容易，還能得到這樣的寶貝？”

  他的話讓陳柏生臉上尷尬，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時候，一邊的明秀就笑著說：“陳城隍，你的難處，我們是理解的。這種難處，我們也會如實向上匯報的，你不用著急。”

  張巍聽他的語氣中有給這個城隍開脫的意思，立刻想要說點什麽。但是明秀馬上給他一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

  張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停止不言。

  此時，明秀站了起來，對陳城隍說：“陳大人，今天就辛苦你過來了，我們的談話也結束。你可以先走了。”

  陳城隍這才對三人笑笑，坐上小鬼抬著的鬼轎，消失在夜空中。

  等到陳柏生走了，張巍就直接對明秀說：“師兄，你這是何意？為何要收下他的禮物？”

  明秀則是笑著說：“收下他的禮物能代表什麽嗎？我已經和他說了，我們會如實向上稟告的。”

  張巍聽他這話，忽然就琢磨出一點味道出來了。

  他有點不可思議的說：“師兄，你這可是收了錢不辦事啊！”

  明秀又笑了，說：“什麽叫收了錢不辦事，我怎麽不辦事了，我會將這裏的難處向上報告的，我實話實說，至於上峰怎麽辦，是上峰的事情。”

  他頓了頓，繼續說：“師弟，你是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我就和你說了吧，別人給你禮物，你收下。隻是事情，你要實話實說。”

  這個張巍就有些不理解了。他穿越前當過業務員，實際上對這種事情也不陌生。但是心中還是有些不喜歡這種‘人情往來’的。

  在穿越前，拿了別人的好處，就是要幫別人做事的。

  明秀說：“灶王爺上天報告，人家還要在他嘴上塗抹蜂蜜油脂呢，不求他說好話，但求他不說謊話。這其中的意思，你明白嗎？”

  張巍有些明白了，這送禮不是求張巍他們包庇這裏的陰神，而是不亂說話，讓這裏的陰神更難過。

  他不由得搖搖頭，這種風氣下，送禮都內卷了！

  而另一邊的莫清幽則是聽得人都懵圈了，她完全不知道張巍和明秀說的是什麽意思。

  於是她呆萌的說：“所以，這禮物我們應不應該收？”

  張巍看著這個傻師姐，歎口氣說：“收下吧，實話實說就行。”

  但是畢竟是收了禮物的，這絕對的公平難道就能做到嗎？張巍都發現自己沒有剛開始那麽討厭這裏的城隍了。

  明秀拍拍張巍的肩膀，說：“天理之下有人情，而人情能包天。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負天理！”

  看見張巍理解的點點頭，明秀笑了笑，然後說：“你們對那水龍菩薩，查出點什麽沒有？”

  聽到這個，張巍才說：“正要和你們說一下，那個蠑螈妖說這水龍菩薩是大江水君。”

  莫清幽馬上說：“這不可能，這沒道理。應該是假的。”

  她的反應和張巍是一樣的，根本不相信這個說辭。

  反倒是明秀神秘一笑，說：“恰恰相反，這很可能是真的。”

  張巍和莫清幽則是異口同聲的問道：“你如何肯定？”

  明秀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是她告訴我的。”

  明秀淡淡的說：“這起初是一個小事，有鄉野民夫創造出了一個水龍大君的神祇，想要靠著這個虛無的神祇行騙。但是不知為何，這神像和大江龍君的神像很像。”

  他頓了頓，說：“你們知道，神像是神靈的表現，是以形顯世的東西。這神像相像，會出問題的。可能會有信仰混淆的後果。”

  “果然，這信仰就產生了混淆，開始有意無意的朝著大江龍君上去了。因為這個虛無的假神，有一部分的神職也是和龍君重疊的。”

  “對付這種騙局，應該是地方上的陰神舉報，大江水君自己處理。但是你們也看見了，這地方的陰神其實沒太大用。”

  “反倒是金山寺的和尚發現了這一點。於是，他們打算假戲真做！”

  “金山寺的和尚，將這神的名字改為水龍菩薩，給了非常尊崇的菩薩之位。然後開始默許，甚至是暗地裏推動這個信仰。”

  “如果這個信仰從假變真，那麽大江水君就會有一個水龍菩薩的分身！”

  張巍和莫清幽聽到這裏，都麵麵相覷起來。神靈有分身很正常。比如大名鼎鼎的泰山府君，他自己的一個分身就是泰山山神。幾乎所有的高級神都有分身。

  這種分身是長期以來的信仰分割開來的。

  神的信仰不是祂說什麽就是什麽的，而是人賦予祂的。比如你是雷神，那麽打雷你必定會的，打雷經常伴隨下雨，那麽下雨你是不是也要會一點？

  比如你是一個女神，既然是女的，送子你也應該會把！

  這些都是老百姓想當然的東西，他們拜的多了，你自然就賦予了這種神通。有些神會剝離一部分神職，形成一個副神。形成新的信仰，比如泰山府君就是這樣，他將山神的神職分離出來，形成了泰山山神。

  用個比喻來說，你原來是這片街道的交警，管理著街道交通。因為你工作勤懇，一直出現在街道上。有些街道上的百姓就對你說：“譚警官，這街上經常有人亂倒垃圾，你也管一管吧。”

  來求的人多了，你沒辦法，就開始管理亂倒垃圾的事情。因為你名望夠高，大家都信你，亂倒垃圾的事情大大減小。

  從那以後，你就不僅僅是交警，還是衛生監督員！等到哪天你說：“我就是一個交警，我不管倒垃圾的事情！”

  那可不行！你已經管了，大家也都認你管！

  這就是神職的產生！

  有些人會覺得，職責多了，責權就大了，會很高興。確實是這樣，責權越多，你能管理的事情就越多，權利就越大。

  但是街道上的其他交警看見了，他們會對視一眼，然後找到你說：“既然你管衛生這麽好，不如就專門去管衛生吧，交警這個職位，交給專業的交警吧。”

  這個時候你就百口莫辯了。然後，別人就將你從交警變成了管衛生的。

  現在事情就是這樣，如果龍君坐實了這水龍菩薩的身份，那麽其他的神，可能真的會驅逐他去當水龍菩薩，將他的大江水君位置捋下來。

  而佛門是樂於見到此事的，因為敖笠就隻能投靠他們佛門了！為佛門吸納一員大將，可是大功一件啊。

  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隘，張巍就明白，這大江龍君是被人坑了！而且如果他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水龍菩薩之位成立，那麽他真的就是百口莫辯。

  張巍忽然問道：“師兄，你怎麽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明秀猶豫一下，還是說：“我那朋友不是別人，正是東海龍宮紫華郡主。”

  這個時候，張巍忽然想到那天在茶樓……

  原來那女的是條母龍啊！

  沒想到明秀師兄還是個龍騎士。

  他繼續說：“東海龍宮也是幕後推手之一，如果敖笠被趕下大江水君之位，東海龍宮會竭盡全力扶持紫河龍王，也就是紫華郡主的父親登上大江水君的位置。”

  張巍點點頭，可憐的敖笠，這下是多麵受敵了。

  他占據這個水君之位太久了，久到他的同族都對他離心離德。金山寺的和尚想要他的龍，東海龍宮想要他的職位。

  而其他水係的水神想要大江水係混亂……

  敖笠是沒有半點外援啊。

  想到這裏，張巍又忽然想到敖笠給自己送禮示好的事情，看來他是真的沒辦法了，不想再樹立清微派這個敵人。

  不得不說，這個布局的人真的是好手段。

  “大江水君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張巍忽然說。

  “那是自然，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大江水君可能根本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這段時間，東海海上還在刮大風，大風的地方就在大江入海口附近。敖笠現在正因為這個和東海龍宮的龍扯皮，根本無暇分身。”

  東海海麵這場大風，明星就是能興風作浪的龍族搞起來的，而這大風困住了大江水運出海口，信徒們必然會向龍君求助，畢竟這些河運海運的大船主，可是信仰的主力。

  既然要吸收香火，就必然會被香火所製。這也是神的因果。

  這個時候，張巍忽然反應過來。他和自己說得如此清楚幹嘛？

  他對明秀說：“師兄，這件事為何要和我們說得如此清楚？”

  明秀笑而不語。

  其實他的笑而不語，就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他想要張巍去通風報信！

  但是這件事對他有什麽好處呢？他的‘好朋友’紫華郡主父親，也就是紫河龍王是水君的強力競爭者。如果敖笠下台了，這紫河龍王很有可能上位的。

  到時候，他的‘好朋友’父親是大江水君，這對他有好處的啊……

  或者說，明秀不願意紫河龍王上位？

  張巍有點搞不清楚其中的道道。不過明秀告訴他們這麽清楚，就是不怕他們泄密的，不然他沒有必要告訴張巍如此清楚。

  至於一邊的莫清幽，她隻是個添頭。她沒有這麽強的領悟力。

  這個時候，明秀站起來說：“還有，明天我們要去檢查縣城隍的各級屬官，你們也做好準備。”

  莫清幽終於聽懂了這句話，連忙說：“好的，我明白。”

  張巍也點點頭表示明白。

  說完這些，明秀就離開，離開前他說：“這房子是紫華郡主的房子，不過她不常住，你們可以暫時住在這裏。”

  等到明秀離開，莫清幽就有點不解的問：“明秀說的那些似乎有深意，你明白嗎？”

  張巍笑著說：“師姐不需要了解這些。那些深意我們都不用管，好好做好這次的審查就行。”

  ………………………………………………

  另一邊，狄光依照張巍的建議，以搜尋被拐婦女兒童為借口，開始突襲各個香主會的堂口。

  前文說過，香主會還有賭坊和民間錢莊兩個業務，這兩個業務是有鋪麵的，這段時間，就被燕材官不斷的以失蹤人口的借口檢查。

  這讓這些堂口的人苦不堪言，但是燕材官根本不管他們的賭坊和借貸，隻是拿出一張張的畫像問道：“見過這個人嗎？見過這個人嗎？”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賭坊和錢莊這種地方其實也自己弄死過不少人，對於失蹤人口這種事情，也是有點不幹淨的。

  很快，賭坊和錢莊的不少人就因為牽扯到‘失蹤人口’被帶走調查了。

  剛開始那會兒，這些人還是配合的，畢竟現在人人都關注這件事，這些人也認為這種小事不值得大動幹戈。

  但是接下來他們就感到有些不對勁了。

  因為他們越來越多的人被帶走了。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有的堂口人手已經十不存一，而縣衙的牢房裏，大家密密麻麻的坐在裏麵，還高興的劃拳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