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喝茶。”李天來熱情的問道：“小浪，今天怎麽有時間來我這陽光商場了？”

  “我想買台洗衣機，就過來了。”陳浪一邊喝茶一邊回答。

  陳雪坐在他旁邊，專心致誌的鼓搗著魔方，水汪汪的眼睛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但依然玩的不亦樂乎。

  “怎麽？準備在縣城定下來了？”李天來會錯了意。

  “沒有，給我母親買的。”陳浪搖頭。

  “哦哦。”李天來盯著陳浪的俊朗臉龐，年輕有實力，還有孝心，他對這個年輕人是越來越欣賞了。

  “上樓的時候路過童裝區，就想著給我妹妹買幾套冬天穿的衣服。”陳浪繼續說道。

  “小浪，實在對不住，是我禦下無方了。”李天來說道。

  “李總，如果這種事情真是你的責任，我想這個問題早就被解決了。”陳浪忽然說了一句。

  李天來若有所思道：“小浪，你這話倒是挺新奇的，但我怎麽有點聽不明白呢？”

  陳浪笑著說道：“李總，這話秦哥要是說他聽不明白，我信，但你這麽說，就有點言不由衷了吧？”

  “你呀你！”李天來苦笑道：“真跟小愚說的一樣，鬼精鬼精的！”

  “李總麵前，這話我可不敢當。”陳浪謙虛道。

  李天來轉動著手裏的茶杯，歎了口氣，說道：“小浪，咱們爺倆今天能在這裏碰上也是緣分，我還真想跟你好好聊聊。”

  “李總，看在您送我妹妹羽絨服的份上，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要是有什麽說的不好的地方，您千萬多擔待。”陳浪笑著說道。

  “去去去，少拿羽絨服說事，搞的像我故意賄賂你一樣。”李天來瞪著眼睛。

  陳浪依然在笑，仿佛根本不在意李天來生氣與否，因為他知道，李天來根本不會生氣。

  “好了好了，咱們說正事。”李天來擺擺手。

  “李總，你說。”陳浪嚴肅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我發現我們商場出現了很多問題，有些是大問題，有些是小問題，為此我想了很多辦法，但真正實施起來，總是效果不佳，小浪，你能幫我分析分析其中的原因麽？”李天來問道。

  “李總，你是怎麽想的呢？”陳浪沒有越俎代庖。

  李天來沉吟了一會，說道：“我覺得是我沒有想出正確的解決辦法。”

  “確實。”陳浪點頭又搖頭：“但這隻是果，並不是因。”

  “不至於吧....”李天來覺得陳浪有點危言聳聽。

  陳浪笑著問道：“李總，作為陽光商場的總經理，你覺得商場的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

  “人和管理製度。”李天來直接回答。

  “李總，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們到底采用了什麽樣的辦法，但如果真是人和管理製度出了問題，以您的見識和手腕，絕不至於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情....”陳浪拿事實舉例。

  “你繼續說....”李天來似乎抓住了什麽靈感。

  “中醫常說對症下藥，藥下了，症狀卻沒有消除，這說明什麽？說明您對病因的判斷出現了問題，這才是一切問題的根源和症結。”陳浪篤定道。

  他之所以敢這麽說，隻是因為他在以後世人的視角看待眼前的問題，沒有時代的局限性，而李天來不一樣，他畢竟生活在這個時代，所以他的見識和視野很難超出這個時代的限製。

  “那你覺得我們商場的病因是什麽呢？”李天來皺著眉頭。

  “土壤。”陳浪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土壤？”李天來思考了起來。

  陳浪沒有打擾他的思考，轉頭看向陳雪，不禁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眼看著妹妹就要把一個三階魔方還原出來了。

  “小浪，我還是沒明白你說的土壤的意思。”李天來虛心求教。

  “嗯....”陳浪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李總，舉個例子，陽光商場現在就是一片鹽堿地，不管你種什麽進去，澆多少水施多少肥，都改變不了它是鹽堿地的事實....”

  “除非你能改變這種環境的限製，否則光憑管理啊、培訓啊這種常規手段去幹預，效果也許有一點，但絕對達不到你心裏想要的那個效果。”

  “嘶....”李天來感覺有人在自己麵前打開了一扇窗，讓陽光都照了進來，驅散了他心中的桎梏和陰霾。

  陳浪趁這功夫再轉頭去看，陳雪果然已經把魔方還原好了。

  “囡囡，你太棒啦！”陳浪捏了捏妹妹的笑臉。

  “咯咯咯。”陳雪把魔方捧在手心裏，雖然她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但她就是覺得這樣很漂亮。

  李天來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一般，開口問道：“小浪，環境可以改變嗎？”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表情明顯凝重了許多，也許他也意識到了什麽。

  “很難。”陳浪搖搖頭：“李總，這不是你的問題，這是時代的問題，改革開放到今天已經13年了，這是一個人心思變的大時代，有些事情，我們必須順勢而為。”

  李天來點點頭，長歎了口氣：“小浪，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國營企業就是這樣，我們是靠著這種土壤才生長起來的....”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陳浪嘟囔著。

  “小浪，你現在是美食街的副總經理，我們之間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幫我出出主意。”李天來態度誠懇。

  “李總，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幫你，但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

  “您想想，如果我把美食街改成跟陽光商場一個模式，所有商戶都變成我的員工，不管他們賣多賣少，掙到手的都是死工資，撐死再發點獎金，你覺得美食街還能做起來嗎？”陳浪反問道。

  “唉....”李天來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他身在這個位置，身不由己啊。

  “李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聽起來是挺美好的，但下場注定是慘烈的，沒有人能逆勢而為。”陳浪勸道。

  “小浪，其實我們陽光商場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差勁吧？”李天來有點不服氣。

  “當然。”陳浪話鋒一轉：“但那隻是因為白城縣的市場太小，如果白城縣出現第二家百貨商場....”

  “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李天來一陣氣悶。

  “李總，說破無毒，以您的身份和地位，能來跟我聊這些問題，肯定是因為你已經看到了陽光商場在未來市場競爭中的頹勢，你想做點什麽來逆轉這種頹勢，對吧？”陳浪說道。

  “是啊。”李天來點點頭。

  “在我看來，陽光商場就是一艘漏水的輪船，而你就是這艘輪船的船長，你絞盡腦汁的縫縫補補，隻能延緩它沉沒的速度，但最終，它還是要沉沒的，無非時間早晚的問題。”陳浪坦誠道。

  李天來沉默了好一會：“小浪，你是真敢說啊，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連省裏的主管領導都不敢說....”

  “李總，因為我是個局外人，我不在你們的係統裏，我跟任何人、部門、機構都沒有利益瓜葛，所以我才敢說，當然，如果不是您，我什麽都不會說的。”陳浪回答。

  “看來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嘍....”李天來解決了心中的症結，反而輕鬆了起來。

  “李總，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陳浪又拿話撩撥李天來，今天這番對談，純屬於意外之喜，但他還是希望能夠影響到李天來的選擇。

  從而在未來的某一時刻，讓李天來成為自己陣營中的一員！

  “什麽辦法啊？”李天來心不在焉的喝著茶水。

  “企業改製。”陳浪漫不經心的說道。

  噗！

  一向沉穩的李天來把茶水都噴了，嚇了陳雪一跳，像隻小貓一樣躲在了哥哥的身後。

  李天來放下茶杯，慌張的走到辦公室門口，拉開門左右看看，這才放心下來，轉身嗔怪道：“小浪啊，這種話可不能瞎說啊！”

  “抱歉。”陳浪微笑著攤開雙手，他知道這種事是沒辦法畢其功於一役的，隻能潛移默化的去影響，所以也並沒有期待李天來會有什麽積極的反饋。

  “你這膽子也太大了！”李天來無奈搖頭。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嘛。”陳浪嘟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