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鳳凰牌自行車

  周一，仿佛一個輪回，鳥街又變成了冷冷清清的樣子。

  好在陳浪三人現在也算半根“老油條”了，不會再因為這種自然規律而大喜大悲了，生活就是這樣，催促著你走向成熟。

  “鈴子、小胖，你們看攤，我出去一趟。”陳浪起身說道。

  “又去縣醫院？”呂強問道。

  “不是，別問了。”陳浪搖頭否認。

  “哼，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洛鈴給表哥的行為下了定義。

  “早去早回。”呂強叮囑道。

  “好咧。”陳浪笑著向街尾走去。

  洛鈴湊到呂強身邊，疑惑道：“小胖哥，我哥這是要去哪啊？連車都不騎。”

  “俺哪知道？”呂強一本正經。

  “你就不會猜啊？”洛鈴跟他杠上了，似乎他不知道表哥要去哪就不行。

  呂強拗不過洛鈴，開始認真的思索起來，然後說道：“可能是去寄信吧？”

  “寄信？”洛鈴眼前一亮。

  “嗯，早上來的時候，俺看見他往胸口這兒的兜裏揣信了，可寶貝了。”呂強邊說邊比劃。

  “嘻嘻，那我知道了，他是給小晴姐寄信去了。”洛鈴一臉得意。

  “小晴？好端端的，他給小晴寄信幹嘛？”呂強還沒反應過來。

  “小胖哥，你笨死啦！”洛鈴眉眼帶笑的解釋著：“前幾天，小晴姐給我哥寫了封信，那他現在肯定就是給小晴姐回信唄。”

  “小晴咋不給俺寫信？”呂強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憑啥給你寫信？”洛鈴翻了個白眼，在這方麵，她是有天賦的。

  呂強梗著脖子：“都是一個村的，小晴能給你哥寫信，憑啥不能給俺寫信？”

  “你，你....”洛鈴也不知道該怎麽樣跟他解釋，急得說不出話。

  “算了算了，寫信還要回信，麻煩死了，估計小晴是知道俺最怕麻煩。”呂強信誓旦旦的給自己找好了理由。

  “對對對，哼。”洛鈴嘲諷道。

  呂強挪動一下馬紮，歎氣道：“唉，春天小晴開學的時候還跟俺和小浪說，等暑假就回來，俺們還說要帶她去河套裏摸魚呢，結果她也沒回來。”

  “溪安村都被洪水淹了，還咋回？”洛鈴無奈道。

  一說到這個話題，兩個人同時黯然，明明才十八九歲的年紀，卻好像忽然就懂得了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另一邊，陳浪轉到建設路上往南走去，正好是棚戶區的反方向，他記得這邊不遠處就有個郵筒。

  走了幾分鍾，墨綠色的郵筒果然矗立在眼前，陳浪開開心心的走上前去，從胸口的衣兜裏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尚未折疊的信封，看著平整如新的信封，他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幾分。

  剛要把信封塞進郵筒裏，陳浪又縮回了手，再次確認信封上的郵編、地址和收信人，這種謹慎的忐忑感，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嗖的一下，信封鑽進了郵筒，陳浪瞬間感覺心中空落落的，卻又十分滿足，挺矛盾的。

  剛要轉身往回走，一家店麵的招牌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鳳凰牌自行車特許專營店

  陳浪一下就挪不動步了，家裏原本有一輛津城產的飛鴿牌自行車，是80年代中期的時候，父親陳安民評上縣優秀教師時縣教委發給他的獎品，既是榮譽的象征，也是父親最寶貝的物件。

  在陳浪的記憶裏，那輛飛鴿牌自行車別說騎了，他連碰都沒碰過，父親每天騎著它上下班，閑著的時候就仔細擦拭一遍。

  所以那個時候他一直認為，相比自己這個親兒子，父親也許更喜歡那輛自行車，直到重生歸來，陳浪才終於明白了那輛自行車對於父親的意義。

  洪水來襲，溪安村都毀了，自然也包括那輛飛鴿牌自行車，等到了白桉村姑姑家安頓下來之後，陳浪不止一次聽到父親和母親在偷偷談論那輛自行車，語氣滿是惋惜和遺憾。

  身為人子，他一直想用自己的勞動所得送給父親一輛新自行車，鳳凰牌自行車則是首選，隻可惜他並不知道縣城哪裏有賣的，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陳浪信步走進專營店，店裏麵的樣車並不多，就那麽幾款，但鳳凰牌的做工和品質真的沒得說，擺在那裏就好像藝術品一樣，不然也不會在90年代成為國家贈送給外賓的國禮之一了。

  “小夥子，買自行車？”一位中年男人迎上前來，語氣隻能算不冷不熱。

  陳浪畢竟才19歲，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買起鳳凰牌自行車的顧客。

  “嗯....”陳浪自顧自的看著，心不在焉的回答。

  “需要我為你介紹嘛？”中年男人禮貌的問著。

  “你們這店跟浦海鳳凰自行車廠是什麽關係啊？”陳浪忽然開口問道。

  “代理呀。”中年男人笑著說道：“小夥子你放心，我們店的車都是從浦海總廠直接運過來的，在白城縣別無二家！”

  “哦。”陳浪點點頭：“我想給我父親買一輛自行車，要最好的！”

  中年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年頭，家長給孩子買自行車他見過不少，孩子給父親買自行車，他卻是第一次見。

  “我要最好的。”陳浪又重複了一遍。

  “哦哦。”中年男人終於清醒過來，歉意道：“請跟我來。”

  陳浪跟著中年男人走到店麵深處，隻見眼前單獨擺放著一輛自行車，款式新穎卻不是經典氣質，黑色的漆麵閃耀著誘人的光澤，讓人忍不住產生撫摸它的衝動。

  他剛才看的那些自行車也都不錯，但跟這輛自行車相比，就全都成了庸脂俗粉。

  中年男人看著陳浪愣神的樣子，嘴角勾起弧度，笑著介紹道：“這款車型是浦海總廠為了向華國馳名商標獻禮而設計生產的，未來三年主打的外銷車型....”

  “可不要小看它，整個白城縣，就這麽一輛，我本來是想著拿它作為鎮店之寶的，但我敬佩你的孝心，如果你誠心要，我可以忍痛割愛。”

  陳浪聽著他的說辭，笑了起來，前世今生，商家的套路總是那麽驚人的一致，明明是為了要個高價，卻非得扯上什麽孝心什麽忍痛割愛，搞得肉麻兮兮的。

  “多少錢？”陳浪轉頭問道。

  中年男人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高興，略一思索，直接報了一個價格：“880元！”

  陳浪點點頭。

  “你要啦？”中年男人欣喜若狂。

  “不要。”陳浪搖頭：“你這車好是好，可不值880，要我看，最多350。”

  中年男人聽到陳浪的攔腰砍法，臉色變得極其不自然，他以為自己遇上了冤大頭，卻沒想到棋逢對手。

  “小夥子，你不懂別瞎說啊！”中年男人佯裝不悅：“這可是外銷車型，價格能跟內銷的一樣嘛？”

  “那你現在是在跟外國人做生意？”陳浪反問道。

  “額....”中年男人直接被噎住了。

  “大叔，350元你肯定還有得賺，你要行就行，不行我就走了。”陳浪一臉淡然。

  “不行，那肯定不行。”中年大叔撥浪鼓似的搖頭。

  陳浪也不糾纏：“那行，您把它留著鎮店吧，我再去別家看看。”

  他人還沒走到門口，中年男人終於扛不住了，懊惱的開口道：“好啦好啦，我圖個開門紅，350就350啦！”

  陳浪卻並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往外走去。

  中年男人急了，跑過來拉住他，問道：“小夥子，都說350元給你啦，怎麽還走啊？”

  “大叔，你張嘴要880元，現在350元都賣，我咋信你啊？”陳浪為難道。

  “....”中年男人沒想到他還有後手，頓時不知所措。

  “大叔，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多錢，我兜裏就300元，你要是同意我就買了，不同意我也沒辦法。”陳浪聳了聳肩膀。

  “你....我....”中年大叔話都說不利索了。

  過了十幾分鍾，陳浪美滋滋的推著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走出了專營店，車筐裏還放著一隻新的打氣筒。

  專營店內，中年男人呆坐在椅子上，唇角直哆嗦，這家專營店他也開了半年了，還是第一次有懷疑人生的感覺。

  媽的！什麽人啊！

  他在心裏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