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麽了？看著我做什麽……”

  牛老大剛說完，便感覺口腔裏傳出血腥氣味，他愣了片刻，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咳血了。

  這意味著什麽呢？

  最近瘟疫蔓延擴散開來，大夫們雖然對於根治這種病症沒有很好的方案，卻研究出來，目前最嚴重的患者出現了會咳血的狀況。

  牛老大目露驚恐，“你們聽我說，我不可能得瘟疫的……”

  最近風頭這麽大，牛老大雖然長的很壯實，卻也膽小惜命，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跟患者接觸過。

  難道是今天帶人去燒村子的時候染上的？如果真是這樣，那群村民就是死不足惜！

  然而現在最讓牛老大感到危急的，不是他可能已經染上瘟疫這件事，而是原本的同伴已經舉起手上的農具對著他。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要殺了我這個同伴嗎？！”牛老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牛老大，你應該能理解我們的吧？如果你不死，很快這瘟疫就會在我們這片傳開，犧牲你一個人來拯救我們其他所有人，這是最劃算的！”

  這話聽起來為什麽有點熟悉？

  牛老大在恍惚之間想起來，他帶人放火燒村的時候，麵對那些求助的人，他也是這樣說的。

  還有剛才，他強盜般要求沈若淳理解他們的殺人行為，同樣說了差不多的話。

  然而此時此刻的牛老大，自己親身經曆後，才體會到什麽叫絕望。

  他想請求作為同伴的街坊鄰居不要下手，“你們信我啊！就算是剛才去了村子，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染上瘟疫的！”

  “寧可錯殺千萬，不能放過一個！牛老大，這可是剛才你自己說過的！”

  “沈將軍！求求你救救我！我錯了！我不該帶大家縱火！”方才還滿口說著反抗的牛老大，此時此刻恨不得匍匐在沈若淳的馬邊。

  然而他這種可能得了瘟疫的人，又怎麽會被允許靠近沈若淳呢？

  裴天裴地直接騎著馬上前兩步，大有牛老大再敢向沈若淳靠一丟丟距離，他們就敢揚起馬蹄直接把牛老大給踹飛的意思。

  於此同時，暗處的暗器再一次襲來，裴毓毫不留手，直接用一枚石子將牛老大給打到吐血。

  又見紅了，其他人都很害怕牛老大的情況很嚴重。

  “大家戴好麵巾！我們去把牛老大幹掉！”

  眼看著就要被最熟悉的鄰裏用鋤頭砸上來的時候，牛老大絕望地閉眼。

  他終於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多麽令人發指的時刻，卻是死期將至。

  “慢著！誰允許你們動手了！”是來自沈若淳的喝止聲。

  村民們愣了一下，瞬間就被周圍的官兵抓住了胳膊，不允許他們做出過激的行為。

  “在各州縣都設立了單獨的隔離點，我們也多次強調，如果得知身邊的人患上瘟疫也不要驚慌，將人送到隔離點進行搶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雖然現在隔離點設置並不完善，沈若淳也在每天殫精竭慮地思考怎麽做才最好，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底層的老百姓是那麽瘋狂。

  為了自己活命，他們可以完全不把別人的命看進眼裏，對生命毫無敬畏之心可言！

  “你們今天叫囂著要殺這個，明天又計劃著殺那個，人一旦邁過底線，就永遠學不會克製收手！你們有想過，終究有一天會殺到你們自己頭上嗎？”

  直到最後一句話，那些人猛然一怔，是啊！如果遇到瘟疫病人就直接殺掉了事，焉知自己未來不會悲催地成為別人的刀下魚肉？

  見大家慢慢冷靜下來，沈若淳吩咐手下，“大家戴好麵巾，將所有人送到大夫跟前檢查，如果的確染上瘟疫，就直接送到隔離點，如果沒有，就暫且收押到牢中！”

  該有的懲罰當然一個也逃不掉！

  解決完這次的民鬧事件，沈若淳要再回安定州已經來不及了，況且看樣子最近安遠縣很亂，急需要她來肅清亂狀，幹脆她就留下來了。

  聽說沈若淳要留宿，安遠縣知縣立刻誠惶誠恐地安排好府邸，非常狗腿子地向沈若淳表示：“沈將軍您放心，這府邸已經有一年沒住過，我定期安排人打算，絕對幹淨整潔，您放心入住就好！”

  “那就多謝趙大人美意了。”沈若淳倒也不跟他客氣，反正不過是暫住，又不是收了宅子當賄賂。

  後半夜沈若淳幾乎沒睡，就在等那群人的檢查結果。

  天快破曉的時候，裴天回來了。

  “情況如何？”

  “回稟王妃，那牛老大係為哮喘發作，並不是染上瘟疫，不過倒是有另外兩人不幸罹患。”

  沈若淳捏了捏額角，揮退裴天，“行了你先下去吧，讓將士們輪流倒班休息，注意清潔和防護。”

  待到室內安靜下來，沈若淳的腦海中又忍不住回想那群人喊打喊殺的瘋勁兒。

  她沒有看到被縱火燒死的五十餘人，不過想一想就能感覺到，那種場麵一定非常壯烈。

  民眾這樣互相攻擊，情緒敏感，在沈若淳看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瘟疫沒有辦法根治，所有人都將染上瘟疫認作是慢性死亡。

  誰都不想死。

  沈若淳的身體陷進寬闊的太師椅裏，皇上派的太醫到底何時才能趕到？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手輕腳地推開，裴毓動作小心地走到沈若淳的身邊，看她閉著眼便以為她累倒睡著了。

  感覺到溫暖的大氅蓋在自己的身上，沈若淳睜開眼睛的瞬間，下意識地抓住了裴毓的手。

  裴毓就任由她握著手，“不要太有負擔，天災人禍，這些不是你能控製的問題。”

  “瘟疫的情況愈演愈烈，是我沒有做好防護。”沈若淳的目光落在案幾的幾份方案上，神情沮喪。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裴毓坐到沈若淳的身旁，“及時找到水源、今早燒屍避免給瘟疫傳播提供有利的環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苦心。”

  “他們瘋狂，是因為人心的黑暗，禁受不住考驗的人是他們自己，為什麽你要承擔那麽多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