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尷尬的還是秋鴻振。

  因為此時他隻穿了裏衣，麵容因失血過多還有些蒼白，靠在床榻之上張嘴等著麵前的男子將中藥喂入口中。

  勺子還隔著兩個拳頭遠，喂藥的陸言便被劉長卿嚇得手一抖，烏黑的藥汁全都灑到了地上。

  雖然姿勢沒什麽可指摘的，可兩人之間縈繞的曖昧氣氛卻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劉長卿盯了秋鴻振脖頸間的紅色印記兩秒鍾，沒了話說——他滿心擔憂秋鴻振的安危，千萬萬沒想到會撞見如此一幕。

  隨後目光又落在陸言臉上。

  劉長卿一愣，顯然沒想到：“怎麽是你？”

  “大，大哥……”

  立刻不安地將身子坐直，秋鴻振手足無措，低著頭根本不敢直視劉長卿，好像犯了什麽滔天大罪。

  本想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可心愛之人就在眼前，他說不出口，也不願讓陸言徹底變成見不得光的存在。

  沈若淳裴毓林旻三人隨後趕到，一進門就看見耷拉著腦袋看不清表情的陸言。

  沉默了半晌，沈若淳才幽幽開了口：“陸言，你不是對青龍幫恨之入骨嗎？怎麽倒還照顧起人家二當家了。”

  盡管方才已經從裴毓口中知道陸言功底不凡，但沈若淳見他這細皮嫩肉的樣子，還是有些難以想象他竟然隻身一人闖進那般恐怖曲折的深林中救出被裴毓禁錮的秋鴻振。

  “我……”

  陸言才僅僅隻說了一個字，袖子便被床榻上的秋鴻振緊張的拽了拽，仿佛在暗示他不要交代實情。

  殊不知此舉更加惹人懷疑。

  秋鴻振眼睛竟然紅了，淚光閃動下，頗為苦楚：“大哥，既然你已經看見了，我便不再隱瞞你。”就算想瞞也沒用，照劉長卿的性子，見到數月前闖入青龍山莊之人與自己舉止親密，必然會打破砂鍋查到底。

  與其讓人發現苦心掩蓋的秘密，不如由親手將遮羞布揭開！

  他深深的望了陸言一眼：“大哥，之所以一直不肯告訴你，是……是怕你厭惡我。”

  男人之間除兄弟手足之外的情誼，在這民風並不算開放的禹州，隻能深藏於心，在目光不能所及的地方偷偷相愛。

  劉長卿又是個粗獷豪放的，不用想也知道，必然無法接受他這被視為天理不容的奇異癖好。

  秋鴻振垂下眼簾：“我與陸言自幼相識，從小一起長大，兩情相悅。”在說出最後四個字的時候，他的神情是艱難的，可眼睛深處湧動的幸福卻根本無法令人忽略，“琉璃村人覺得我們是怪物，狠心將我們趕出了村莊。”

  捫心自問，他們規矩本分，守禮守節，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僅僅因為不同於大家的性取向，便被如罪人般看待。

  為什麽？

  他們也想知道為什麽，可悲的是，如此簡單的問題卻連向誰問都不知道，隻能默默忍受命運的不公。

  “後來我們隱姓埋名，約定好裝作彼此不認識，重新開始新生活，隻在四下無人的時候緩解相思之苦。”

  他們的新身份，一個是寒窗苦讀的書生，一個是行走江湖的俠客。

  看似毫不相關，實則緊密相連。

  “可如此堅持短時間倒還好說，若真要過個三年五載的，怎能不覺得折磨？”秋鴻振歎了口氣，原本拽著陸言袖口的手緩緩向上挪動幾寸，堅定而用力的握住了他的五指，試圖用自己的行動來安撫他。

  微微顫抖的陸言的肩膀果然平靜下來。

  “起初是陸言忍不住提出想個法子將距離拉近些，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不至於像原先那般十天半個月都見不上一次麵。可我……我懦弱了，我怕極了東窗事發，怕極了重蹈覆轍，所以拒絕了他的要求。”

  哪怕直到現在，秋鴻振都能清晰的回憶起陸言當時失望又憤怒的眼神，他們還曾經為此吵了好幾次架。

  不是秋鴻振不願意，而是身為青龍幫二當家的他周圍有太多雙眼睛死死盯著，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久而久之，陸言再也忍不下去了。

  “後來他不管不顧的想要靠近我，於是想了個主意，那便是假裝迷路闖入青龍山莊，借此機會想法子加入幫派，哪怕是做的小小的打雜工，隻要能日日瞧上我一眼，再苦便都是值得的。”

  “可是陸言沒有想到大哥你絲毫沒有按照他提前計劃的路線做出反應，隻要了塊石頭便打算將他趕走，連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也不肯給。石頭的確是陸家的傳家寶沒錯，可陸言一開始也並不知道這黑乎乎的家夥裏竟然蘊藏著如此巨大的能量。”

  雖然不明白祖宗為什麽如此珍視此物，但既然是父輩留下的東西，哪怕是一根草芥，陸言也自然會好好珍惜，再加上不甘就此離開，所以陸言才幾次三番死纏爛打，試圖以惹怒劉長卿這種幼稚又笨拙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琉璃村村民都有習武習俗，所練一招一式皆出自相同門派，且極具地方特色。

  陸言擔心使用武功時暴露自己是秋鴻振老鄉的身份，故隻能繼續保持文弱書生的形象，無法以武士或守衛身份申請加入。

  既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不斷糾纏時自然沒少挨打。

  可陸言全都默默忍了下來。

  一切的一切，秋鴻振都看在眼裏，雖表麵上不動聲色，偶爾還會在劉長卿抱怨“臭小子真煩人，拿他個石頭唧唧歪歪跟娘們似的”的時候附和兩句，可心裏卻心痛得不行。

  然而陸言鐵了心要靠近，他怎麽勸也沒用。

  無奈之下，秋鴻振思來想去隻好決定找劉長卿好生說道說道，看看能不能以旁敲側擊的方式讓他少給陸言使點絆子。

  誰知剛靠近劉長卿所在的房間，就聽到了一段被刻意壓低聲音的對話

  “孟公子此話當真？”

  “自然，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可能騙你？”

  “好好好，那咱們一言為定！不過……這石頭究竟什麽來頭，竟然能讓丞相大人用如此高昂的酬金相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