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林離開得悄無聲息，隻留下微弱的風聲。

  看著空蕩蕩的木窗，沈若淳眯了眯眼睛，薄唇輕啟，字裏行間透露著肅殺：“竟敢跟蹤我？”

  也罷！

  在查清幕後主使之前，恐怕不便去見星主了。

  但也不能讓跟蹤自己之人察覺到異樣。

  思索片刻，沈若淳換了身不大惹眼的衣服，隨手紮了個發髻，帶上配劍，悠哉遊哉出了門。

  禹州乃紅塵煙火繁盛之地，大街小巷熱鬧非凡，五步便是一處販賣胭脂香囊的鋪子，十步便能買到金釵耳環等琳琅滿目的首飾，酒樓裏時不時飄出男人們醉醺醺的行酒令以及女子嬌笑聲。

  沈若淳揉了揉鼻子，不大能適應這彌散於空氣中的濃濃的女兒香。

  “喂，來陪小爺我喝一杯？”

  驀然，一隻肥胖的鹹豬手從身後搭到了她的肩上，耳邊隨即傳來公鴨嗓夾雜著酒嗝的調戲。

  眉頭皺了皺，轉身，正對上一名身材矮小、衣裳大敞的男子色眯眯的目光。

  瞧見沈若淳眉清目秀的臉龐，男子足足愣了好幾秒，隨後狂喜地轉身對五六名狐朋狗友炫耀。

  “哎呦，本少爺就說鐵定是個美人兒吧？怡紅樓那群半老徐娘老子玩久了膩得緊，今晚嚐嚐新鮮的！”

  “看來黃少爺今晚有福了！”

  “恭喜黃少爺！”

  用袖子擦幹嘴角情不自禁流出的唾液，黃子軒顧不上沈若淳厭惡的目光，搓搓手，餓虎撲食般朝她撲了過去。

  沈若淳條件反射般發動防禦和反擊的腿剛抬起來不到半寸——

  “住手！”

  一道略顯斯文溫柔的男聲嗬斥而起，黃子軒動作一頓，幾名喝得酩酊大醉的公子哥精神也為之清醒了幾分。

  望去，一名穿著白玉雲紋素衣的少年正滿麵怒容地瞪著此處，身形瘦弱卻背脊直挺，書生氣十足，略顯寒酸的打扮在一眾鮮衣怒馬的富二代對比下顯得尤為可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為何對一女子如此粗魯？”

  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那素衣少年隱於寬鬆衣袍下的雙腿正戰戰發抖。

  害怕還逞英雄？

  倒是有幾分趣。

  沈若淳斂了一身殺氣，眨眨眼睛靜觀其變。

  “哈哈哈，你誰啊你？活膩了？老子好事都敢攪和！”酒意上頭，黃子軒將沈若淳一把塞到狐朋狗友手中，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素衣少年，打著酒嗝嗤笑，“窮酸狗，吃飽了撐的學別人行俠仗義，老子今天就要教教你，啥叫多管閑事的代價！”

  說罷便掄起拳頭往那素衣少年身上砸。

  “啪！”

  “哇啊！”

  “別打啦別打啦！”

  “……”

  沈若淳承認她被驚到了。

  乖乖，這一推就倒的小身板，怕是連五六歲的熊孩子都打不過！說他半瓶水叮當響都是抬舉！

  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縮在地上嚎叫毫無反抗之力的少年，她無奈暗暗從袖子裏扔出幾顆事先準備好的小石子。

  這是沈若淳的慣用伎倆，雖老掉牙，但十分見效。

  酒精作用下，黃子軒本就暈暈乎乎重心不穩，沈若淳隻出了不到三分力氣，被擊中經脈穴位的他就雙腿一軟跪了下來，摔了個狗吃屎：“哎呦，哪個沒娘養的偷襲老子？有膽子滾出來！”

  素衣少年眼前亮了亮，趁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二話不說拉著沈若淳的手慌慌張張闖開圍觀群眾麻溜跑。

  ……

  “呼哧…呼哧……”

  一連跑了八條街，少年才拽著沈若淳於一處陰暗無人的街角停下，扶著牆壁大口呼吸，麵色赤紅，仿佛下一秒就能喘得背過氣去。

  反觀沈若淳，淡定得跟無事發生般。

  她心存感激，卻也覺得好笑：“兄弟，謝了。不過我好心奉勸你一句，沒那身行俠仗義的本事，就別在劇本上擅自添加英雄救美的戲碼，否則遲早把自個兒作死。”

  就像方才，何必呢？

  搞到最後不還是她出手，還白挨一頓打！

  “姑娘不必言謝，在下自小便受正道耳濡目染，最是見不得弱者受人辱沒，出手相助，不過分內之事罷了。”平複了許久，少年才勉強恢複正常鼻息，抬袖抹了把汗，對沈若淳露出單純無害的笑容，“在下陸言，敢問姑娘芳名？”

  沈若淳一時語塞。

  難不成這塊木頭沒聽出她再諷刺？

  “……淳兒。”

  “淳兒？是個好名字。”喃喃念了遍，陸言一邊拍著白衣上的塵土，一邊翩然道，“姑娘家住何方？在下送你回去吧。昨夜京城沈府祠堂失火，許多勢力都被牽連。禹州距離京城不遠，亦受波及，還是當心安全些為妥。”

  “京城沈府祠堂失火？！”

  眸中掠過幾分詫異，沈若淳冷了臉色。

  她前腳才走，後腳沈家就突生火災。

  巧合？

  陸言看起來呆呆的，說話的語氣也甚是平板，毫無抑揚頓挫，解釋道：“正是。約莫是昨夜淩晨子時起的火，原因不明，但來勢洶洶，除開祠堂，整個沈家也被燒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大街小巷傳得正盛，都猜是沈家人行不義之事犯了天怒。”

  良久的沉默。

  半晌，沈若淳才似有若無地歎了聲氣。

  大概……是星主的意思吧？

  她了解他，為人心狠手辣，不論何人來犯，皆是有仇必報——此次沈家把她打得數日都無法自如活動，星主自然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往小了說，以牙還牙，往大了說，滿門抄家亦不為過。

  僅僅一把火，怕已是仁慈。

  至於為何選在自己離京後一日出手，一來應是便於保全她無罪的清白，二來也是防止沈信南被逼急了，不分青紅皂白拿她開刀。

  離得遠遠的，喧囂糾紛便也與她無關。

  雲氏身邊有瓔珞她們守著，再加上沈家上下老小此時應忙著救火搶災，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閑到找麻煩。

  “那許多勢力被牽連又是什麽情況？”

  “這說來話長……”

  為避免黃子軒手下追趕尋仇，沈若淳與陸言不方便在此逗留過久，故兩人沿著長街並肩而行，邊走邊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