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習習，高三A班安靜到極致的教室。最為燒腦的數學習題課，幾乎所有人都低著頭算著題，唯獨坐在最後排的淡漠少女處於漫不經心的狀態。

  霍丞翹著吊兒郎當的二郎腿轉著筆，一身白衣黑褲，清爽幹淨，白皙脖頸上掛著串碧綠玉墜的紅繩，除了臉上還有幾分青腫，那瀟灑的模樣像極了一個不學無術紈絝不堪的豪門貴公子，多少占點英氣。

  當然如果可以忽略那張精致俏臉上籠罩的些許沉鬱的話。

  熟悉的場景，對比霍丞的不專心，她旁邊的池衿衿則聚精會神算著題。

  白裙烏發，配上女孩那張無可挑剔的俏臉儼然是一片歲月美好之意，況且那件複古蕾絲的白長裙是霍丞最喜歡的一件，隻是此時卻沒有吸引到她半分的目光。

  霍丞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習慣性看著她，靠著後麵冰冷的牆，她黑眸輕飄，注意力已經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依然美得驚心動魄，但讓霍丞感受到的更是冷。

  記憶力一向很好的腦海驀然倒放了那晚她們的對話，也讓出神的霍丞一下就攥緊了手指，黑眸裏的灰暗遲遲無法褪去。

  深夜，池衿衿結束了和關楓肖的通話。

  沒能及時趕來的關楓肖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大意還是因為出去沒帶手機而錯過了她的消息，回來時已經很晚了，他也著急地給她回了電話詢問相關事情。

  盡管心情很受傷也有些說不上來的空落，但終歸還是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池衿衿也沒有太責怪他，畢竟是從小就一起長大的哥哥，剛開始情緒不好哽咽了兩句隨後他安慰她後，兩人交談幾句互道晚安後就掛了電話。

  對於他，她總是莫名心軟，可能對於喜歡的人，就會無條件縱容吧。

  直到打完電話，客廳重新恢複該有的安靜，池衿衿才慢慢想起主臥還有個人，美眸晦澀地看了臥室方向，纖細的手指稍稍用力摳著手心。

  臥室裏，霍丞依然保持著剛剛相擁的姿勢，唯獨挺直的脊背彎曲了一些，手也垂進了柔軟的被褥裏。

  橘黃的暖光投在她欣長的身上，那份燈光交錯的朦朧感給她襯上了一份平日所沒有的脆弱。

  她垂著眸子，那對黑漆漆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但顯然，她聽到了他們所有的對話內容。

  池衿衿輕輕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前所未有的愧疚湧上來將她淹沒，心髒因此不住地收縮了一下，有些難過。

  剛剛她抱她沾染上的餘溫已經散盡了，隻著單薄睡衣的身軀在夜裏很冷。

  她對霍丞很愧疚，也僅僅是愧疚而已。

  氣氛陷入死寂的沉默，一霎就凝結了。許久，她看向她的同時，她也抬眸看向了她。

  四眸相對，兩人各執一方默不作聲，有太多的情緒觸及她眼裏的抱歉和愧疚都退散了。

  霍丞苦笑地勾了勾薄唇，臉上的情緒被壓抑得很好，還是那副雲淡風輕處事平靜的樣子。

  “你很喜歡他”

  主動開口的那一方在愛情這盞平衡的天平麵前已經開始變得不平等了。

  或許曾經心高氣傲的霍丞也沒想到有一天麵對喜歡的女孩不喜歡自己的事實還能如此主動又被動。

  始終被對方牽著走，處於一種看似主動卻又無比被動的狀態。

  “嗯。”

  沒有解釋，得到的是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喜歡他，她愛他，她確定。

  意料之中的答案，大概是長時間沒有得到回應，霍丞感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不斷增強。

  此時的狀態大概就是麻了。

  一遍遍聽心愛的女孩確認她對另一個人的愛意。

  很無力的感覺，但始終還有個念頭支撐著她去繼續這段關係。

  喉嚨一陣幹澀，連帶著她的聲音都是啞的。

  “那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這真的是她最後的退線了，也是唯一的堅持。

  哪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能換來什麽，她的心嗎，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她的心裏住人了，沒有多餘的位置留給她。

  池衿衿漂亮的明眸垂下，她低眸關上房門，纖白的玉足踩著棉拖在床沿坐下。

  黑亮的烏發覆滿了她削瘦的背，越發地單薄，她清明的聲音透著一絲的無力和自嘲。

  “我喜歡他，但我並不確定他對我是不是同一種的感情，喜歡隻是我單方麵的意思。”

  池衿衿櫻唇輕啟，眸裏溢滿了失落，其實有時候在某一方麵，她和霍丞也很像的。

  她們的感情同樣沒有得到回應。

  她和關楓肖似乎還處於朋友至上，戀人未滿的狀態，哪怕她對他的喜歡已經超出了該有的界限。

  但她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

  “嗬……”

  霍丞輕笑出聲，笑意卻不達眼底，連帶著那抹小都透露出了苦澀。

  她不知道這個回答對她而言是好還是壞。

  心愛的女孩並沒有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能和她一樣是單戀，這是不是代表她還有機會。

  高傲如霍丞估計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種卑微至極的念頭。

  重新看向女孩那張在燈光下柔美的容顏，她終究妥協地放下了她所有的高傲，不受控製地伸長手臂再次擁住了她，下巴輕輕抵住了女孩清香柔順的發絲，那種滿足感再次充斥了心房。

  某個瞬間的心有靈犀，池衿衿沒有再推開她，大概率是因為愧疚還有那少量的疲憊。

  兩人就這樣坐在床上相擁，彼此都沒有再說話去打破這為數不多的溫情畫麵。

  一個輕到池衿衿都察覺不到的吻落在了她發梢，看似輕飄卻藏滿了她雖有的溫柔。

  “為什麽會喜歡他。”霍丞抱著她，白皙的下巴輕蹭著她的頭發絲。

  她見過關楓肖一麵，沒有分化的緣故，她隻看出對方是一個普通Beta，外貌俊朗氣質很陽光的那一掛。

  盡管到這裏她大概猜到了原因，但還是覺得池衿衿不僅僅是因為這些。

  “我們一起長大，是鄰居，他一直對我很好，之前他一直都在保護我。”

  池衿衿感受著腰間的收緊，越來越親密的距離讓她的手指不免地掐緊，心底卻沒有任何的厭惡情緒。

  因為趙國朋的緣故，她對人和人之間的肢體接觸心裏是有排斥的，關楓肖是例外。

  在那段最無助黑暗的時光裏，是關楓肖一直保護她陪伴她，之前隻是平淡的青梅竹馬關係，依賴感和隱晦的心動也是在那個時候產生的。

  她記得是關楓肖被趙國朋用啤酒打破頭還依然站在她身前，保護了剛從浴室出來衣衫不整瑟瑟發抖的她。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很小，年幼的他卻一直做了站在她身前的英雄。

  思及往事，池衿衿的眸裏晶瑩甚了些，也刺痛了霍丞的心，是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自處的滋味。

  最後心思沉重的霍丞沒有回應，而是保持了沉默，抱著已經困倦的她陷入了沉睡。

  唇邊早已僵硬的笑容變得無比生硬。

  其實她想說，現在的她也保護了她，所以她心房的位置能不能分她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回應，也讓她有勇氣去繼續堅持。

  但終歸她沒有開口，她也沒有想到現在有個人在慢慢頂替當年關楓肖的位置，卻沒有得到那份該有的對待和溫柔。

  回憶戛然而止，霍丞混沌的意識也被拉回。

  殊不知一直看著她的劉春齊已經黑臉走到了她身旁。

  “霍丞，下課來辦公室一趟。”

  班主任冷厲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猶如一記驚雷炸起，瞬間以霍丞為中心接受了來自四麵八方好奇目光。

  算著題的池衿衿也看向了那個毫不在乎的人，明眸斂了斂又收了回來，異常複雜。

  作為當事人的霍丞沒有任何的反應，好似劉春齊是空氣，確實她的行為也說明了她的不在乎。

  拽拽地走去辦公室，片刻後又完發無損地出來，表情不變，夠淡定也夠囂張。

  畢竟她是大家口中的校霸，這樣的行為也很符合她平日裏為非作歹的行事風格。

  霍丞出來時，教室裏的人都幾乎走光了，孫邦原沒有等她，最後排卻還站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池衿衿俯身整理著自己的書本，那一截雪白的天鵝頸纖細修長，惹眼極了。

  大概隻有和她一同入眠過的霍丞清楚知道她脖頸的線條近看有多優雅好看，如何地撩撥人。

  剛走到座位上，就看見了放在了桌麵上的一本數學習題冊，看整潔的封麵和清雋的姓名欄一框就知道不是她的。

  是池衿衿的。

  “數學老師上課講的題，我都做了改正和批注，你可以看看。”

  她聲音清清細細的，是向來糖裏含冰的語調。

  霍丞走過來時，她也收好了要帶回去複習的資料。

  很明白是怎麽回事的霍丞瞟了眼習題冊一眼，目光凝了凝，沒拿，她對她說。

  “一起回去嗎”

  這幾天她們都是一起回去，不再是霍丞一個人默默跟在她身後，現在她們都是下午放學後一起回去，霍丞一般都會把她送到公寓樓下看著她進去後再離開。

  微涼的晚風吹拂在臉上萬分舒爽，霍丞插著兜走在C區的街道上，視線穿過濃重的夜色落在了女孩的臉龐上。

  池衿衿走在她身旁，白似初雪的玉臂提著裝了裝書的布袋，指尖輕微地蜷了蜷，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肩並肩走著。

  “那個人被判終生監.禁了。”

  霍丞對她說。

  如果沒有出現什麽意外，趙國朋這輩子是交代在了裏麵，造成這樣的結果霍家占了很大的因素。

  但從霍管家口中得知，她的母親唐雅愛女士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也是冷血至極。

  估計是怕霍家打擊報複。

  她和女兒池衿衿站在對立麵，霍家也肯定是站後者，這讓她多少處於弱勢的地位。

  “我知道。”

  女孩抬手撩了落在晶瑩耳旁的秀發，那張精雕玉琢的俏麗還是那般的清冷，一瞬，她抬頭看向身旁的霍丞，眸色複雜。

  她前一段時間就知道了趙國朋被判刑的事情，母親唐雅愛還特意崩潰哭著過來找她，讓她去求霍丞放過她那個禽獸不如的繼父。

  麵對母親的偏袒，她選擇了不理會不回應，哪怕母親會扯著她撒潑打滾，但她就是無法原諒趙國朋之前對她的所作所為。

  她不是良善之人，那個人渣得到了該有懲罰便是上天對她最好的治愈。

  突然想起那個自小就永遠置身之外的母親，她的眼神發涼，裏麵是始終無法溶解的陣陣寒意。

  斂了斂眸，她壓回了心上的複雜情緒，嗓音很認真。

  “謝謝你。”

  她知道，若不是霍家出手，她那個母親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回想起來，霍丞對她真的很好……

  但她卻不愛她……

  轉眼就到了她家樓下，霍丞故作輕鬆的臉龐還是沾染了一份淡淡的落寞。

  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對於她，她得到的從來都是感謝和愧疚，明明這些事她最不想要的。

  有些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

  心房的沉重壓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她揚了一抹很淺的笑，她口吻輕鬆。

  有幾分的試探她心裏最清楚。

  “聽說他大概率不會分化成Alpha。”

  她說。

  還是從孫邦原那裏了解了一點關於那個她喜歡的男生的信息，也知道那個男生基因檢測大概率會分化成Alpha，卻又檢查出身體出現異常，導致這輩子都無法分化，做一輩子的Beta，當然這些很隱秘的傳聞。

  之所以會說這句話，大概是想知道池衿衿是怎麽想的。

  畢竟Beta沒有信息素不能標記，也不能緩解Omega的發情熱，很少會有Omega會去選擇平庸的Beta作為伴侶，這個社會上的BO結合存在但屬於少數。

  明明她知道答案，還是想聽女孩的回答，反正她現在已經麻了。

  失望裹雜著不確定的希望，讓她始終處於極度矛盾的狀態。

  似早有預測一樣，兩人對視上，池衿衿清澈的明眸劃過一抹清晰的複雜，卻看著又異常堅定。

  “無論他分化成Alpha還是始終都是Beta，我都會一直陪著他，我不在乎這些……”

  她溫柔的嗓音在深夜中格外清楚，一抹苦笑再次掛上霍丞苦澀到極致的唇角。

  似乎每次隻有和她聊那個男生，她才會和她說這麽多。

  看吧，她都不在意，為何還要如此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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