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君臣商議(上)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01 23:56      字數:3150
  看著淳嘉波瀾不驚的麵龐,鄭貴妃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設想過皇帝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勃然大怒,強按怒氣,甚至將矛頭對準了她,質疑她栽贓陷害他的寵妃——卻沒想到淳嘉這般平靜,像聽到吃飯喝水一樣的鎮定自若。

  這讓原本做好了被他疾言厲色嗬斥的鄭貴妃鬆口氣之餘,又有種隱秘的快意:原來你雲風篁看似深得寵愛,在陛下心目中,也不過如此?

  關於雲風篁這幾個月來的得意,宮妃們私下裏的議論有兩種看法:第一種就是純粹的羨慕嫉妒恨,後悔當初這真妃才進宮時沒看出來她的手段跟運道,早知道當初就聯手弄死她,何至於養虎成患,叫這進宮還未經年的少年妃子爬到她們頭上作威作福?

  第二章則是暗自冷笑,認為皇帝城府深沉,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袁楝娘,都是親政之後不需要了立馬疏遠,遑論雲風篁?她能得寵,無非是皇帝需要這麽個寵妃,削弱紀氏在宮廷的影響,趕著淑妃身故,就便宜了這出身不怎麽樣的真妃。

  貴妃一直是持第一種看法的。

  主要是,第二種看法的話,那麽她就是雲風篁得寵的第一功臣,沒有之一。

  畢竟,淑妃是她幹掉的……

  她幹掉之前還專門跟雲風篁通了氣……

  鄭貴妃一點兒都不想承認自己做了件蠢事,寧可相信皇帝對雲風篁是真心實意。

  但此刻瞧著皇帝的態度,她幸災樂禍雲風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沒有外頭以為的那麽重要之餘,又有些悲哀。

  不拘是她,還是雲風篁,在閨閣裏的時候,誰不是千寵萬愛於一身的掌上明珠?

  鄭氏諸女,鄭裳楚在其中,論才論貌都是上上之選,這才被送入宮闈,伺候淳嘉。

  她那會兒滿懷忐忑惶恐,卻也因為皇帝年少俊美,氣質溫潤,頗為心許。

  可跟了這位天子近十年,她卻始終看不清楚他的心。

  她以為是自己手段不行時機不好,如今卻覺得,也許天子尊貴非凡,都是沒有心的罷?

  定了定神,貴妃低聲說著:“不敢瞞陛下,妾身當時懷疑皇後娘娘,畢竟妾身在宮裏,位份僅次於中宮。而中宮一直無所出,若果妾身生下皇子,那麽子以母貴,必然備受重視。如此,皇後娘娘有著相當的理由,對妾身下手。”

  “但妾身想著,皇後娘娘精明,就算要對妾身的身孕做什麽,也斷不可能留下把柄。就想從斛珠宮那邊,尋些蛛絲馬跡,看能不能追索到延福宮去?”

  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因為新晴是斛珠宮的宮人,而如果幕後真凶是皇後,說不得就會故意留下指向斛珠宮的證據,引貴妃去跟袁楝娘爭鬥。

  鄭貴妃說,“哪知,妾身安排

  人盯著斛珠宮,沒發現皇後的手筆,卻……卻發現真妃夜半三更,數次外出,而且,去的都是些年久失修,無人居住的角落裏!”

  “這事兒稟告上來,妾身隻道真妃有著夢遊之症,曾聽醫者說過,這症最忌受驚,怕底下人驚動了真妃,鬧出人命來,既犯了宮規,對於當時還懷著孩兒的妾身來說,也怕對孩兒不利。”

  “所以就讓人不必再理會。”

  “就這樣麽?”淳嘉喝著茶,語氣懶散,“就這樣覺得真妃私會外男?”

  鄭貴妃低著頭,道:“陛下,若隻如此,妾身當然不敢那麽懷疑真妃,畢竟陛下對真妃何等厚愛,前朝後宮,有目共睹!若是真妃還忍心辜負聖恩,那還是人嗎?”

  “隻是妾身雖然吩咐撤了監視斛珠宮的人手,那宮人卻生性貪婪,以為真妃夢遊,想趁機謀取她身上的釵環。故而私下跟蹤真妃,到得僻靜宮室內,就發現……發現她……她竟與一外男私會,言辭舉止,頗為親昵!”

  “妾身那宮人見著後驚恐萬分,慌忙撤走!”

  “他要是當時就來稟告妾身,妾身肯定告知陛下還有皇後娘娘做主了,可是那賤奴顧慮重重,卻到昨兒個,才因為其他事情犯了宮規,被妾身責罰時,一並招供了出來!”

  貴妃說到此處歎口氣,“這事兒……妾身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還請陛下聖裁!”

  淳嘉“嗯”了聲,淡淡說:“朕知道了,朕會查明的。”

  鄭貴妃:“……”

  就這樣?

  她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知道寵妃給自己戴了綠帽子、還不是戴了一次綠帽子的天子的反應?

  難道這天子十萬分的相信真妃,所以根本不在乎她這番話?

  但那樣的話,淳嘉不說暴起收拾她,至少也要有所表態,不允許她這麽“詆毀”真妃的名節吧?

  要說天子已經心存懷疑,但比較沉得住氣……可這是不是太沉得住氣了?

  這態度簡直就是“朕知道但朕想包庇真妃所以就這麽一說愛妃你也別再不識趣的追根問底”好不好?

  可是其他人事情上,淳嘉偏袒雲風篁也還罷了,這紅杏出牆他也能忍?

  貴妃一時間有點恍惚,她覺得,也許皇帝對雲風篁的確是真心實意的,所以連這種事情都不在意……見鬼,這怎麽可能!?

  她沉默了會兒,忽然冒出一個驚悚的念頭,就是淳嘉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能這麽輕描淡寫?

  但是!

  還是那句話,皇帝怎麽忍得了?

  貴妃這晚上心潮起伏的,以至於連皇帝難得的留宿,都沒了服侍的心情。

  好在皇帝雖然看著時間不早留了下來,卻也沒有睡她的意思,兩人就這麽將就過了一晚,次日一早,

  皇帝也就去上朝了。

  他一走,就有個小宮女上來給貴妃請安,小聲詢問:“娘娘,如何?”

  “陛下說他知道了,他會派人去查的。”鄭貴妃經過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思忖,此刻已經冷靜下來,淡淡說道,“等查出來,再決定如何處置真妃。”

  小宮女分明的一愣:“那陛下現在……?”

  “這大早上的,當然是去上朝了。”鄭貴妃平靜道,“畢竟陛下素來勤政,難不成,你還指望陛下放著正事不做,先處置了真妃?也不想想真妃有這個資格,讓陛下懈怠朝政麽?”

  見小宮女一愣一愣的,她心裏覺得舒服了點,不能她一個人對著皇帝的無動於衷絞盡腦汁還百思不得其解是吧?

  “回去告訴你主子,就說這話,本宮已經告知陛下了,至於接下來,本宮也不好再說什麽做什麽。”她眯起眼,淡淡道,“畢竟,且不說聖心難測,就說真妃也不是省油的燈!若她知道本宮昨兒個跟陛下進言的事情,結果你應該想得到。”

  想當初她主動折節下交,又是吹捧又是幫忙幹掉淑妃的,自覺對雲風篁雖然有著利用的心思,可也實實在在的幫她幹掉了最大的攔路虎!

  後來雲風篁得到袁太後跟淳嘉母子的抬舉,貴妃覺得,就算這年少的後輩不將自己當做親姐姐一樣的依靠信任,好歹也是合作愉快的盟友吧?

  結果呢?

  這真妃說翻臉就翻臉,仿佛兩人之間什麽都沒有一樣。

  簡直不能更負心薄幸。

  這會兒要是知道鄭貴妃這麽下死手的坑她,怕不要跟煙蘭宮分個你死我活出來?!

  “雖然這事兒是本宮做的,但真妃如今氣焰正盛,要是陛下按捺不住怒火處置了她也還罷了。”打發了小宮女,貴妃就思索著,“要是陛下舍不得……那……還是得提前尋個替罪羊才是!”

  至於說找誰,這還用講嗎?

  夠資格給她這貴妃做替罪羊的,也隻有皇後了。

  鄭貴妃琢磨著給皇後挖坑時,前頭淳嘉散了朝,回到偏殿,換了常服沒多久,之前派雁引親自去請的鄧澄齋也到了。

  “月庭。”淳嘉見著他,就揮退左右,單獨留人奏對,幹脆利索的說了貴妃昨日之語,“你說這是鄭氏之意,還是另有主謀?其所圖為何?”

  鄧澄齋聽著眉頭直跳,這等宮闈醜聞,不管是真是假,他一個外臣聽著,都覺得心驚。

  但也覺得熨帖。

  畢竟,淳嘉可不是沒主見的人,願意將這等事告知他,還詢問他的看法,顯然是將他視作心腹,毫無芥蒂的那種。

  “陛下,臣以為,此事若非攝政王私下為之,那麽,應該是鄭氏看中了真妃娘娘如今在宮裏的地位。”鄧澄齋思索片刻,緩聲說道,“畢

  竟,自從避暑歸來,皇後娘娘時常臥病,宮務皆委於真妃娘娘之手。而真妃娘娘雖然精明能幹,資曆卻淺。貴妃久在宮闈,位份資曆都在真妃娘娘之上,心中有著不服,也是人之常情。”

  “攝政王……”淳嘉吐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那,月庭以為,此事,應該是誰人所為?”

  真相如何,雲風篁之前“招供”過,他也有所推測跟驗證,論起來比鄭貴妃知道的更多。

  但難就難在,這件事情,不捅出來,帝妃心照不宣,權當沒有發生也好,容後再議也罷,都可以徐徐圖之。

  可現在鄭貴妃親自當麵控訴,淳嘉於情於理,也必須要給出一個答複。

  畢竟,以這貴妃的出身,皇帝也好,鄧澄齋也罷,怎麽可能相信,她這麽做,目的隻在宮闈,而不是跟前朝通了氣,有所圖謀?

  故此皇帝開口詢問,提的是鄭氏,而不是鄭貴妃。

  他壓根沒覺得這件事情是鄭貴妃能弄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