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謝陛下隆恩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01 23:56      字數:3756
  情況很明顯了:這忽然冒出來的士子,大家都懷疑是攝政王安排的,不然,怎麽會攝政王才跟真妃發難,這蒙受皇恩才得以破格參加宮宴的士子,就跟腳站出來,直言雲風篁的不是?!

  但攝政王卻仿佛也是措手不及,卻懷疑鄭具崔琬這兩位所為,目的是挑撥他跟淳嘉的結盟。

  當然真相如何,這一時半會的也分不清楚。

  短暫沉默後,淳嘉看向翼國公,翼國公會意,起身出列:“陛下容稟,臣家雖然德行淺薄,卻自來恪守祖訓,八代以來,無再嫁之女,無悖逆之子,膝下子嗣,不拘男女,自幼教授文字德行,從不敢有絲毫懈怠!真妃為臣侄女,素日賢良淑德,溫柔純孝,眾所周知!皆因如此,當日才選入禮聘之列……所謂出身有暇,家風不正,委實冤枉,還請陛下明察!”

  他話音剛落,隔了幾個席位的官員也起身拱手,說道:“臣附議!臣與翼國公府雖然不算嫻熟,臣女卻常與臣妻臣媳提及淑妃真妃兩位娘娘,皆是仁善寬厚之人,頗具賢妃風範。臣女素來老實,對著母嫂,更不可能撒謊。臣以為,這士子蒙受皇恩浩蕩,不思報答君上,反而捏造事實,誹謗宮妃,實在罪該萬死!”

  雲風篁仗著身在高台俯瞰的優勢,看到這官員約莫四五十歲年紀,白麵短髯,眉眼與魏橫煙有幾分相似,約莫就是魏橫煙的父親了,不然也不會在這時候站出來幫忙說話。

  當然他這個時候站出來,也不全是因為女兒的緣故,隻見他神情輕蔑,轉頭看那士子的時候,宛如看傻子一樣——實際上這會兒殿中官員,包括妃子們,都覺得那士子既蠢又貪,八成不會有好下場。

  這倒不是說真妃得寵的認知多麽深入人心,而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今兒個這節宴,君臣同樂不過是表麵,深沉的用意,乃是皇帝側麵跟廟堂宣示自己的崛起。故而,主持節宴的後妃,都從皇後換成了雲風篁以及昆澤郡主。

  結果這時候來個士子指責真妃的不是,這哪裏是挑真妃的事兒?

  這不是存心打皇帝、袁太後的臉?

  要不是曉得紀氏不會這麽蠢,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挑釁,大家都要以為這是紀氏做的,為要告訴眾人,皇帝跟袁太後母子的眼光不行,挑出來的代表不是個好的。

  看吧,受到指責的雲風篁還沒說什麽,皇帝跟翼國公先一唱一和的幫忙洗地了。

  聖心偏袒至此,魏橫煙之父自覺這會兒站出來沒什麽風險,還能在帝妃跟前刷一把存在感,順帶給宮裏的女兒拉一波好感——也不止他一個人這麽想的,跟腳好幾個官員起身,出言證明翼國公府的家風醇厚,家教森嚴。

  然後提議將那士子拖出去責罰,責罰的建議一

  個比一個狠。

  那士子不知道是被買通了還是怎麽著,卻依舊從容,等一群人說完了,複大聲道:“翼國公府忠肝義膽,世人皆知,學生豈敢懷疑?!學生說家風不正的,乃是真妃原本出身的家族,北地謝氏!真妃同父異母的庶姐,三年前紅杏出牆,為夫家捉奸當場,以至於鬧的滿城風雨!此事在北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試問這等淫.蕩之婦,有什麽資格選入後宮,伺候陛下,更有什麽資格,侍奉太後娘娘左右?!”

  這番話說出來,殿中一時間靜可聞針。

  攝政王似想到了什麽,臉色卻難看起來——而那士子身側,受邀出席的謝氏子弟皆是麵沉似水,若非最穩重的謝蘅按著,謝芾這最衝動的怕是要跳起來當場反駁了!

  “先別動,這點兒事情為難不了娘娘。”謝蘅一手拉著謝芾一手扯住謝無爭的袖子,畢竟宮宴非同尋常,哪怕有雲風篁的關係,也不可能讓娘家兄弟統統到場,這會兒來的就他們仨。

  謝蘅有點慶幸,這要是謝延秀江綴來了,他肯定攔不住,“你們且看著。”

  他來之前被家族叮囑了很多事情,對於雲風篁的能力也有所了解,卻知道這堂妹不是好相與的。

  果然,上首雲風篁徐徐抬頭,“嗬”的一笑,朝淳嘉一禮,朗聲說道:“陛下,既然這士子口口聲聲說妾身德不配位,請容妾身與其辯駁,以證清白。”

  淳嘉淡淡道了個“準”字。

  “本宮聽你口音是蜀中人士。”雲風篁道了聲謝,打量著那人,懶洋洋道,“本宮記得,不拘是本宮血親謝氏,還是養父雲氏,都沒有你這門親戚故舊,陛下後宮妃嬪雖然不算多,卻也頗有幾位。卻不知道,你這士子,遠來帝京,不思專心溫書,以報君恩國家,私下裏打聽本宮經曆,是何道理?”

  那士子冷笑:“真妃娘娘何必這般妄自菲薄?自從娘娘入宮以來,便是宮外,也多見娘娘傳聞,學生雖然初來帝京,對於娘娘稱雄宮闈的事跡,卻也是如雷貫耳了!”

  “稱雄”二字,被刻意咬重。

  雲風篁笑了下,說道:“掌嘴!”

  那士子一怔,不僅僅是他,連帶此刻殿中文武、後宮妃嬪,都為這話愣了愣。

  畢竟,士子身份比之雲風篁固然寒微,但他今日受邀入宮赴宴,代表的可是全天下讀書人的臉麵!

  雲風篁這麽做,就不怕惡了士林?

  這想法尚未過去,已經有反應快的內侍快步上前,朝那士子臉上就是一個耳刮子扇下去!

  “知道為什麽打你麽?”雲風篁和顏悅色,就好像剛剛的命令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本宮當初入宮,乃是翼國公嫡女淑妃姐姐的推薦、太皇太後親自核查後懿旨

  禮聘。你是覺得淑妃姐姐與太皇太後,會串通起來蒙蔽陛下,還是覺得,這兩位的身份地位,沒法派人前往北地,徹查本宮的生平?!”

  她麵色倏忽沉下來,“若你今日隻是尋常士子,本宮念在你是個讀書人,且年歲不大的份上,也不跟你計較了!可你是尋常士子麽?!本宮雖然深居宮闈不問世事,卻也知道,中秋節宴這等場合,能夠受邀入宮的士子,必然都是才華橫溢,明年恩科,有望金榜題名,乃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卻也這般糊塗,人雲亦雲,挑撥天家骨肉,妄議太皇太後與貞熙淑妃,你自己說,你該打不該打?!”

  “真妃娘娘何必這般避重就輕?”那士子昂然不懼,大聲說道,“您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抬出太皇太後與貞熙淑妃一幹人來為自己辯解,但焉知不是謝氏刻意隱瞞,蒙蔽眾人?畢竟,謝氏在北地枝繁葉茂,乃是一等一的大族,欺瞞君上的事情,未必做不出來!”

  他哂道,“娘娘請直接回答學生的問題罷:令姊汪謝氏,是否紅杏出牆,與奸夫亂,為夫家當眾撞破?!”

  這下子,連謝蘅都有點坐不住了!

  這恐怕不僅僅是衝著雲風篁去的,隻怕,根本目的是他們仨!

  “放肆!!!”隻是謝蘅尚未起身,就聽到高台下傳來一聲暴喝——翼國公須發皆張,戟指那士子,厲聲說道,“真妃娘娘早在三年前,就已出繼我雲氏,為我雲氏女!謝氏之事,更與真妃有什麽關係?!”

  魏橫煙之父忙不迭的跟上:“古往今來,子嗣但有出繼,便與親生父母再無瓜葛,這士子也是讀聖賢書的,如何這等規矩都不懂?”

  高台上,雲風篁忽然幽幽說了句:“諸位大人,隻怕這士子不是不懂,而是太懂。”

  有些人一時間沒意會過來她話中之意,隻是見攝政王等重臣下意識的看了眼皇帝,都不敢作聲了——這真妃真是膽大妄為,竟然當眾將火燒到皇帝身上!

  淳嘉帝,可不也是出繼的?

  而且比較尷尬的是,人家出繼,那是獨身一人離開生身父母去往需要繼嗣的人家。

  他可好了,養母生母,連帶異母庶妹都帶來皇宮。

  尤其這會兒的節宴上,嗣父孝宗的生身之母太皇太後、元配發妻紀太後,統統不在場!

  連帶跟這兩位關係密切的紀皇後,都稱病缺席。

  這麽一想,可不要懷疑那士子,名義上是在攻訐雲風篁,實際上,卻是暗指皇帝偏袒血親,欺負孝宗妻母?!

  “真妃娘娘請慎言!”那士子也知道輕重,哪裏敢認下來這樣的暗示?當下變了臉色,沉聲說道,“學生隻是覺得,真妃娘娘有過那樣的庶姐,卻有什麽資格,出繼雲氏,更遑論,入宮為妃?!

  ”

  雲風篁睨他一眼,要笑不笑道:“蜀中大獄關押甚眾,那些人裏除卻外地流竄過去的,本地案犯,算來都是士子同鄉。按照士子的想法,卻有什麽資格來帝京參加恩科?畢竟,一鄉之人,算來也是親眷故舊的自己人,不是麽?合該尋個道觀之類,專心修習功德,代為償還罪孽才是!”

  士子皺眉:“那些人中雖然有著學生同鄉,但一則關係十分生疏,不似娘娘與令庶姐關係密切,還是自幼一起長大;二則,他們……”

  “陛下!”雲風篁忽然轉向淳嘉,正色說道,“實不相瞞,當年,謝氏六小姐的確忽然被夫家扭送回謝氏,言其不守婦道。當時謠言洶洶,滿城風雨,謝氏為著家風,也是為著給親家交代,倉促之下,將之沉潭。”

  “然而,事後卻一直覺得,此事頗為可疑!”

  “畢竟,謝氏六小姐出閣之前,就是公認的溫柔嫻靜,其母江夫人,更是以賢德出名。其所嫁之夫,乃是兩情相悅,卻做什麽,會要紅杏出牆?”

  “隻是斯人已去,故而雖然懷疑,卻無證據!”

  “但今日這士子氣勢洶洶,妾身忽然覺得,此事大有疑點——不然,遠在蜀中的士子,尚未入仕,與後宮也是毫無關係,做什麽要這樣針對妾身,恨不得置妾身於死地?!”

  她之前一直在側麵回避承認謝風鬟紅杏出牆,剛剛忽然承認,眾人都有些驚訝,隻稍微一分神,就聽她滔滔不絕——說到此處,攝政王眉心直跳,驟然喝道:“真妃娘娘何必與這酸儒繼續?!今日節宴,他也配在這裏擾人興致、耽誤辰光?!真當宮中諸長輩以及帝後是擺設,不知道真妃娘娘您的賢良淑德、冰清玉潔?!依孤看,莫如直接將他拖下去,杖斃!”

  但已經來不及了!

  雲風篁根本不理他,直接當眾跪倒淳嘉跟前,鄭重叩首:“求陛下徹查當年之事,還妾身一個清白,還謝氏一個清白,更是,還與妾身年歲仿佛、這些年來因著謝氏六小姐之故備受委屈的謝氏諸女一個清白!!!”

  攝政王阻止的話尚未來得及出口,淳嘉輕輕放下酒盞,親自上前扶起雲風篁,溫言道:“準。”

  雲風篁抬頭,與他對望的刹那,帝妃皆是流露出一抹心照不宣,她複垂首,姿態柔順,嗓音甜軟:“妾身,謝陛下隆恩!”

  底下謝氏仨子弟麵麵相覷,是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須臾,方才在身側同伴的提醒下,慌慌張張的起身離座,跪倒在那士子身畔,叩首:“學生謝陛下隆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