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意外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01 23:56      字數:3348
  謝無爭年十六,長眉亮目,高鼻薄唇,雖然隻比謝荼長了一歲,卻毫無女氣。

  因著幼習騎射,坐姿筆挺如青鬆,愈顯寬肩窄腰,英氣勃發,眉宇之間稚氣尚未脫盡,卻已是一派風采翩然。

  謝氏如今正枝繁葉茂,子弟眾多,姿容當然也是有著參差的。

  但國朝選官雖然重科舉,具體操作卻頗受前朝影響,講究“身言書判”。此番赴考,對於謝氏來說,意義極重,所以挑選出來的幾個子弟,無論是年長的謝蘅,還是年少的謝荼,都可稱俊朗秀挺。

  而同來的江氏表親,亦是姿容端正,白皙秀美。

  然而謝無爭處於其中,卻仍舊矯矯不群,惹人注目。

  雲風篁看著暗自點頭,這賣相比起嬌生慣養的紀明玕有過之而無不及,淳嘉多半是看得中的。

  至於才學之類,其實就雲風篁對淳嘉的揣摩,這位天子如今最看重的其實未必是紙上談兵的課業,而是實實在在的辦事能力。

  畢竟淳嘉現在缺的不是跟他暢談今古的才子,缺的是能夠腳踏實地給他做事、為他分憂的能臣。

  那杜嵐穀不就是這麽簡在帝心的?

  謝無爭能力如何,雲風篁就不是很清楚了,考慮到這堂兄才十六,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十一堂兄謝芾。

  謝芾生性風流,長的卻是一副相貌堂皇的樣子,劍眉星眸蜂腰猿臂,就是那種國朝選官最推崇的體貌豐偉、器宇軒昂,他一本正經端坐的時候,簡直就是活脫脫的正氣凜然,隻是此刻察覺到雲風篁的注視,轉頭朝她一笑,眉飛眼動,就透露出些許玩世不恭的味道來。

  這倒不是謝芾故意逗弄自家堂妹……他自來就是這麽個人,對著少年女子,不管是親眷還是外人,就沒個正形。

  若非課業出色,估計族中長輩這回壓根不會放他出門。

  嗯,不過這謝芾的能力還是有的。

  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扛住了家裏的催婚。

  雖然他不是二房嫡長子,可二房的謝荼都要議親了,這同胞兄長還是單身,一大家子長輩豈能放過他?沒點兒手段,可吃不消諸多親長的指手畫腳。

  雲風篁在心裏歎口氣,沒辦法,謝氏門楣太低了,好些兄弟在族中看著興許還是個人才,擱前朝後宮這戰場上,卻未必夠看。

  她一麵跟眾人聊著,一麵斟酌,覺得的確隻有謝芾謝無爭這倆指望大一點,就尋思回頭見了淳嘉要怎麽不動聲色的幫這倆兄弟敲邊鼓?

  這時候話題說到此刻雲集帝京的諸士子,謝蘅等人說了幾個名字,雲風篁挨個記下來,又暗示他們可以多打聽點細節,尤其那幾個年輕未婚的劣行什麽,方便她跟淳嘉進讒,提前幹掉尚主的競爭對手。

  說話間謝荼跟江綴跑進來,神

  色有些倉皇。

  “怎麽了?”見狀眾人都住了話頭,雲風篁詫異問。

  “……我們剛剛好像衝撞貴人了。”謝荼定了定神,道,“方才有宮人抬著肩輿經過,肩輿上的貴人體貌……異於常人,我們……嗯……我們……”

  雲風篁見他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清都,清都會意,忙走出去打聽。

  “不急,慢慢兒說。”其實雲風篁已經猜到大概是誰,見謝荼緊張,溫言道,“你十七姐在宮裏還有些麵子,未必是什麽大事。”

  謝荼偷偷瞥了眼正怒視著自己的謝蘅、謝細流,縮了縮腦袋,有氣無力道:“我們……就多看了幾眼!真的,我們什麽都沒說!來之前九哥他們都叮囑過的,再說那是一位女眷,哪怕在外頭我們肯定也不會多嘴啊!但她……嗯……她忽然就哭了!”

  雲風篁嘴角扯了扯:“知道了,你們且去廂房小坐,權當不知道就好,我跟哥哥們還有點話要說。”

  “十七姐,那位……?”謝荼猶豫道,“她還在門口呢,宮人在勸著。”

  “在門口就在門口,我這兒正跟家人團聚呢,誰有那功夫管閑事。”雲風篁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慌,正好清都回來,小聲告訴:“娘娘,是明惠公主殿下。”

  雲風篁“嗯”了聲:“隨她去。”

  就繼續跟謝蘅等人說話,但謝蘅幾個卻沒法不當回事,謝蘅頻頻看謝細流,謝細流道:“十七妹,你還是先處置下這事兒罷,免得惹出什麽風波來。”

  又皺眉說謝荼江綴,“來之前就再三告訴你們宮中不比外頭,時刻記著謹言慎行,怎麽還是這般孟浪?!既是女眷,哪怕在外頭也不該多看,誰給你們的膽子在宮裏……”

  “十三哥不必擔憂。”雲風篁見倆弟弟垂頭喪氣的樣子心有不忍,打斷謝細流的話,“那是明惠公主殿下,她素來好.性.子,不會在意的。”

  不在意還停留在門口哭?

  幾個做哥哥的都不相信,但雲風篁沒有立刻出去哄的意思,他們也不好做什麽,隻能委婉再勸:“怎麽說也是金枝玉葉……”

  “所以才不能出去哄。”雲風篁見狀隻好解釋,“不然,事情鬧大傳出去,那起子長舌婦追根問底之下,對殿下的名聲有什麽好處?”

  雲風篁這回還真不是故意欺負明惠公主,隻是本來這位金枝玉葉就很為自己的體態憂愁了,要是宮裏宮外再傳一下公主因為太胖,引得頭次入宮的妃子家眷好奇觀望,被氣得在妃子門前大哭……明惠公主怕是沒法過了。

  然而謝蘅幾個不知就裏,還在說:“好歹請殿下進來小坐,妹妹安撫會兒罷?我等先避去廂房就是。”

  “……好吧。”雲風篁想了想,畢竟很久沒跟家裏人見麵了,

  也不好太不給他們麵子,遂讓謝橫玉將人帶去廂房回避,自己整理了下衣裙,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蘭舟夜雨閣門口,果見明惠公主被一群宮人擁著,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古木下抽泣。旁邊是一頂如今沒人管的肩輿,鏤刻精美繁複,四周掛著耦合色掐金絲鮫綃紗,那紗極輕軟,望去猶若無物——與宮禁裏後妃們所用的肩輿大為不同。

  如雲風篁的肩輿,掛著是玉色掐金絲鮫綃紗,也算輕薄,卻不至於這般疏漏,人從外頭往裏看,那是隻能看得朦朦朧朧,瞧不見具體容貌神情的。

  公主約莫怕熱,所以才會換成這種掛了跟沒掛一樣的,不然,縱然碰見謝荼江綴在門口徘徊,倆少年也不至於發現肩輿中的貴人體態有異,進而好奇觀望,引出這一場風波了。

  如今的局勢,雲風篁並不懼怕明惠公主,所以也沒什麽緊張的,隻是……仔細一看,淳嘉怎麽也在?

  “陛下。”她在心裏歎口氣,走過去行禮,驚訝問,“殿下這是怎麽了?剛剛底下人來報,說殿下在門口似乎遇見了麻煩,妾身還以為是掉了東西什麽的,怎麽會???”

  這話雲風篁說的情真意切,儼然一無所知的樣子。

  果然明惠公主是沒有這麽不要臉的,實在說不出來哭泣的原因,隻哽咽著道:“我想回去了。”

  淳嘉溫言道:“那朕送你回去……來,擦擦臉,天熱,瞧你出這許多的汗。”

  這話本事關心公主,可也不知怎麽戳了公主的心了,卻一把將皇帝遞上的帕子打開,大聲道:“我知道我肥胖如豬,汗也出的比旁人多,用不著皇兄再三提醒我!”

  若是淳嘉親政前,公主這麽做,左右肯定是繼續哄公主。

  但今時不同以往,伺候公主的人聽得麵色如土,忙不迭的拉著公主給淳嘉請罪——一拉沒拉動,倒是淳嘉麵色不變,笑著道:“明惠想什麽呢?朕隻是怕你熱壞了。而且,誰說你肥胖如豬的?金枝玉葉,生來尊貴,誰敢編排?!莫不是不想要合家性命了!”

  雲風篁接口道:“陛下說的是,公主殿下是什麽身份?豈是能夠隨意議論汙蔑的?是誰這般藐視陛下、不敬皇室,合該重重處罰!”

  “……”明惠公主噙著眼淚看了看她,到底沒說什麽,也不鬧了,低聲道,“沒什麽,我要回去了。”

  帝妃少不得再追問個幾次,但公主一口咬定什麽事也沒有,就是嚷著要回住處,也隻能看著她登上肩輿,由幾個身強力壯的內侍吃力的抬著,慢慢兒遠去。

  “陛下是來蘭舟夜雨閣的嗎?”見狀,雲風篁收回視線,側頭問淳嘉。

  淳嘉道:“你不是報了今兒個跟家裏人團聚?朕過來打擾你們做什麽?朕是去丹若

  庭,都到門口了,聽底下人來說,明惠在你這兒哭,怕你太欺負朕的妹妹,這才專門過來的。”

  雲風篁不高興了:“陛下這話,妾身可不敢當!妾身是什麽人,怎麽敢欺負金枝玉葉?倒是宮女說殿下在門口哭,嚇了妾身一跳,還以為怎麽了呢!”

  “明惠做什麽在這裏哭,你不清楚?”淳嘉負手,似笑非笑看她,“這好歹是孝宗嫡親血脈,朕之嗣妹,愛妃縱然寵愛血親,卻也別太偏心了才是。”

  “陛下明鑒,妾身的兩個幼弟雖然因著年少,性情跳脫了些,卻也並非無禮之人。”雲風篁跟他對望片刻,垂首道,“隻不過頭次進宮心生好奇,在門口徘徊了會兒,恰好碰見公主乘坐肩輿路過,因著以前沒見過貴人,不熟禮儀,行禮慢了點兒,然後公主殿下就哭了……兩位幼弟十分驚恐,但礙著男女有別怕唐突公主殿下,故而避去蘭舟夜雨閣內,催著妾身出來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呢。”

  淳嘉“嗯”了一聲:“朕知道。”

  言外之意要不是你那倆弟弟沒做什麽,這事兒可沒這麽好了結。

  雲風篁咬了咬唇:“謝陛下寬宏。”

  她心頭暗叫不妙,看皇帝這態度,不說對謝氏子弟存下了不滿,但也談不上好感。

  那麽謀劃的尚主之事……?

  正暗自皺眉,卻聽淳嘉說:“你那倆驚擾了明惠的幼弟,難不成也是來赴考的?這般年紀就高中舉人,可是才學上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