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信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01 23:55      字數:3651
  “陛下,那兒是什麽?”雲風篁順著皇帝指的方向看去,就見是水澤裏的一片汀州,上頭生滿了蘆葦,也有其他一些略微低矮的植被,茂盛的密不透風,時見水鳥出入,四周的水麵不知深淺,清淩淩的映照著高天葦簾。

  皇帝淡笑了下,放下手臂,緩聲道:“那兒有沼澤,能陷人馬,愛妃日後若是獨自出來,可要當心些。”

  “瞧著怪遠的,妾身去那兒做什麽?”雲風篁瞥了眼,吃不準他是好意提醒呢,還是在那蘆葦叢裏藏了什麽不想叫自己發現的人與事,故而恐嚇自己別靠近?

  她不動聲色的嬌笑道,“陛下,妾身看到那些鳥兒了,不若現在就試試手?”

  不止皇帝對她跟顧箴的臂力沒信心,實際上雲風篁自家人知自家事,這要是一直在北地,她獵大點的東西興許還要碰運氣,打個野兔麂子的還是沒問題的,可習武這種事情,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在帝京做了三年真正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大家閨秀,早就荒廢的不行了,哪裏還挽得了當初的弓箭?

  如今也隻能欺負下鳥雀這種了。

  皇帝欣然應允,於是就有人呈遞上弓箭。

  給皇帝的是一張鎏金嵌寶、瞧著華而不實的長弓,雲風篁瞄了眼,估摸著大概是一石,對於皇帝來說是很輕鬆的。不過這家夥存心隱瞞,想也不會用三石弓——而且三石弓太長,騎射不便,原也不適合狩獵用。

  思索間給她的弓箭也送了上來,雲風篁見著就是微微一怔,這一張四鬥弓,細節處比皇帝那張還要精美些,能做裝飾的地方都鏤刻了諸多花紋鑲嵌,連弓弦都染成了會討絕大部分女子喜愛的淺緋色。

  配套的一壺箭支甚至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竟然還是提前熏過了沉水香的!

  “知道兩位娘娘伴駕,臣特意讓人準備了一些適合女眷用的物件。”見帝妃都盯著這張弓發呆,公襄霄策馬上來解釋,“若是娘娘不喜,臣讓人換一換?”

  雲風篁回過神,微笑道:“不必,世子有心了。”

  她真正想說的是,戚九麓有心了。

  這弓的華美且不說,才入手時就發現,擯棄掉那些繁瑣的裝飾,與她在北地慣用的弓箭,如出一轍。

  十成十是戚九麓借公襄霄之手給她預備的。

  定了定神,雲風篁控製著自己沒去看一眼前未婚夫,而是抽了一支箭矢搭在弦上,照準了正從不遠處的水澤上飛掠而過的水鳥,瞄準片刻,驀然鬆開!

  那隻倒黴的水鳥應聲而落。

  皇帝帶頭叫了聲好,於是眾人紛紛稱讚婕妤箭技高明——雖然目光銳利些的都看出來,雲風篁那一箭壓根沒穿透鳥雀的身體,而是偏了,隻不過水鳥嬌小輕盈,防禦脆弱,被箭簇掛了下

  也傷的不輕,這才會掉入水澤飛不起來。

  但才上手的弓箭就能有這準頭,慢說擱這時候的女子裏頭,就是一些將門紈絝,也難做到,所以這番奉承倒也不算昧良心。

  “可惜咱們沒帶獵犬出來,娘娘這一箭卻便宜了水澤裏的魚蟲之屬了。”公襄霄笑著說道,“不然等會兒會去開宴,現成的加餐。”

  雲風篁笑著道:“本宮微末之技,卻是獻醜了。若想加餐,還要看陛下呢。”

  說著笑眯眯的看皇帝,皇帝淡然一笑,瞥了眼不遠處正有一群飛鳥出蘆葦,也不瞄準,抱弓如滿月,隨意射了兩箭,就聽著悲鳴陣陣,那群飛鳥裏頭下餃子似的,一迭的落水聲,卻是他用的弓力道足夠,箭支穿透鳥群,每支都不止一隻的收獲。

  “陛下好厲害!”雲風篁將弓箭掛在馬鞍上,給他鼓掌,心裏卻不以為然,暗道要是戚九麓也能做到。

  因為此番隻是出來轉轉,不打算正經射獵,連鷹犬都沒帶,帝妃各自出手了一回後,也就放下弓箭,接下來哪怕看到一些野兔野雞的,也隻是議論了幾句,並未再次張弓。

  飯點快過的時候一行人才回到春半山莊,皇帝陪著雲風篁去後頭,公襄霄等人自然是止步前院。

  雲風篁這時候才問皇帝:“陛下,方才那些人都是誰呀?”

  皇帝笑著道:“有些是宗親,有些是朝中大員的子弟……他們聽說朕要出獵,跟攝政王世子說了想湊個熱鬧,朕也就準了。”

  這事情當然沒這麽簡單,所謂的湊熱鬧,要麽是來監視的,要麽是來親近的,總之目的都不單純。

  雲風篁回憶著方才的匆匆一瞥,皇帝的六個伴讀裏,隻公襄霄在,其他都是生麵孔。

  鄧澄齋應該是伴讀之中最受皇帝倚重的,皇帝來春半山莊狩獵,估摸著要留他在行宮那邊代為坐鎮;紀明玕跟袁棵因為涉及了謀害天子的罪名,雖然皇帝最終輕拿輕放了,卻也沒有遮掩他們所犯的過錯,至今還被家裏長輩盯著,在家閉門反思……說起來紀明玕其實也算謹慎了,不然不會專門拉上袁棵。

  可皇帝比他想的要心狠,壓根沒顧忌袁棵這個小舅子。

  而袁楝娘到底是偏袒皇帝的,卻也沒為這事兒尋皇帝鬧……不過這位主兒本來就是那種隻要她跟她情郎好,親爹親娘都能不管的人,一個堂弟又算什麽?

  雲棲客護送淑妃靈柩回去帝京了,淑妃到底是陪了皇帝多年的老人,再加上翼國公府的忠心耿耿,皇帝大概許這人在帝京多逗留些日子,這會兒也不在。

  倒是鄭鳳棽,不知為何,也沒見蹤影。

  那些生麵孔的年紀有大有小,小的與雲風篁差不多年紀,眉宇間還帶著一團稚氣;大的二十六七的也有,觀

  其言談舉止以及氣度,不像是那種靠著家裏吃白飯的紈絝,多半是擔任了些職務的。

  這種情況下跑過來陪天子狩獵,那麽八成是示好了。

  可見皇帝羽翼漸豐。

  畢竟在過去的八年裏頭,皇帝能夠接觸到的外人,除了太皇太後親自指定的幾位帝師外,就是六個伴讀。

  想想也是可憐。

  雲風篁沒什麽誠意的唏噓了下,又旁敲側擊了一番春半山莊的情況——這座山莊是皇帝的私產,不是從孝宗皇帝那兒繼承下來的那種私產,而是袁太後感念皇帝的孝順,在淳嘉五年的時候拿體己錢叫人偷摸趕工建造起來,專門給皇帝狩獵時休憩用的。

  山莊正堂是雪輝堂,這是因為落成時站在正堂門口,居高臨下,恰好可以看到大片的蘆葦抽穗揚花,於水澤折射下浩浩蕩蕩望去仿佛雪色光輝。

  後院則以皇帝過來時住的流春堂為首,此外依照地勢散落著幾座樓閣。

  顧箴先進來,已經毫不客氣的挑選了距離流春堂最近的搖情館,雲風篁這時候於是隻能退而求其次,擇了稍遠些的晴碧樓。

  帝妃稍作梳洗,就有底下人來告知,前頭宴席已經備齊,隻等他們入席。

  說是隻等帝妃入席,實際上去赴宴的隻皇帝一個,倆妃子最終還是就在自己住的樓子裏用的膳。

  雲風篁用膳的時候就很不甘心,吃兩塊就跟念萱說:“本宮想念少年時候了,若在家裏,前頭那樣的熱鬧,本宮肯定換上兄長的衣袍去摻合的。”

  “娘娘如今是宮妃,自然跟以前不一樣了。”念萱勸她,“若是喜歡熱鬧,下個月慈母皇太後壽辰,婢子聽說,這回是要大辦的。”

  雲風篁歎著氣:“是嗎?那袁楝娘說不得又可以出風頭了啊……”

  這賤婢怎麽就那麽好運呢?!

  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主仆倆嘀嘀咕咕的,半晌才讓人收拾下去。

  這時候前頭的宴飲卻還沒結束,雲風篁扶著念萱的手出去散步消食,倒是聽到隱約的絲竹聲傳來。

  她挑眉問山莊這兒伺候的人:“這兒還有樂伎?”

  “回婕妤娘娘的話,本來沒有,是攝政王世子前兩日派過來的。”山莊這兒的侍者其實也是宮人,不過一年到頭也就這麽幾日見著貴人,被問話就有些緊張,小心翼翼道,“說是從教坊司調的。”

  雲風篁隨口問:“那也有歌舞伎人了?技藝如何?生的漂亮麽?”

  侍者更加小心翼翼:“回、回娘娘的話,婢子沒去看過,不、不太清楚。”

  你怕什麽?

  難不成本宮如此大度,簡直巴不得宮裏人人人有喜,還會嫉恨些個教坊司的玩意兒?

  雲風篁心中腹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隻跟念萱說:“回頭去打聽下,若是那些伎人還行,讓他們轉天也來給本宮解解悶。”

  念萱笑著道:“您有那功夫麽?今兒個是沒怎麽勞累,等明天的,陛下出獵,您能不陪著?到時候一天策馬下來,骨頭都快散掉了,哪裏還顧得上看歌舞?”

  雲風篁想想也是,又道:“瑤寧夫人不是也在?她陪著陛下的時候,本宮不就可以去看歌舞了?”

  正說笑著呢,遠處就分花拂柳的走過來一個眼生的宮人,看打扮是春半山莊裏伺候的,到近處跟雲風篁福了福,低聲說道:“娘娘,外頭的一位侍衛,說是受一位小公公的托付,將這信轉交娘娘過目。”

  說著取出一封上了蠟封的信箋,上頭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大概就是雲風篁親拆這種。

  雲風篁一挑眉,沒接,先問:“是什麽樣的侍衛?可說是什麽樣的小公公?”

  那宮人茫然說道:“這……婢子沒注意。”

  “那就不用給本宮了。”雲風篁含笑道,“拿去給陛下罷,本宮身為宮妃,自來謹言慎行,怎麽會要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私相授受可不是宮人該有的規矩是罷?”

  那宮人僵了僵,見雲風篁已經慢悠悠的走了開去,竟是毫不在意,躊躇了會兒,到底福了福,轉身離開。

  她一走,念萱就心急火燎的提醒:“娘娘,那信箋上的字,仿佛是……是……”

  “是戚九麓的?”雲風篁冷笑,“看出來了,所以才不接……你也不想想這春半山莊是誰的地盤?袁太後私房錢做的,專門給陛下休憩用的。你說這兒伺候的人,袁太後也好陛下也罷,會讓其他人插手?!外頭的東西若是這麽輕易就能給遞進來,刺客還用得著借著太皇太後臥病的機會半途設伏?”

  “可剛剛攝政王世子不是奉命過來準備麽?”念萱小聲道,“戚公子如今跟著攝政王世子做事……”

  沒準是利用攝政王世子的職權買通了人傳信呢?

  “是這樣沒錯,但你怎麽曉得,這不是袁氏那邊想抓本宮的把柄,所以將計就計?”雲風篁懶洋洋說,“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本宮可不想這回的戲碼尚未開幕,就被人輕輕鬆鬆給坑了!”

  念萱張了張嘴,半晌觀察了下左右,方訥訥道:“那……那要真是戚公子寫的,您讓人交給陛下,這???”

  這戚公子要怎麽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