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雲風篁:這故事嗬嗬。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01 23:55      字數:3655
  轉眼到了開堂之日。

  此番到的人比之前還多——畢竟上次時間有限,很多人得到消息時已經結束了,隻能徒呼奈何。爾後聽說因為淳嘉帝要徹查到底,再次開堂,自然掐著辰光過來瞧熱鬧。

  萬年縣作為京畿重地,規模原本不是尋常縣城能比的,饒是如此,也被四麵八方趕過來的人群擠了個水泄不通。

  索性太皇太後等人繼續前往行宮的時候雖然帶走了大部分的隨從,因著皇帝還在這兒,而且鄭鳳棾案牽扯到的大佬們也留了下來,仍舊有著足夠的人手。

  為保學生前途,崔琬親自上陣,一番安排之下,總算沒出什麽大的亂子。

  這日雲風篁由於皇帝委婉的警告,留在後頭沒過去,隻能打發了陳竹去旁聽。

  陳竹機靈,帶走了好幾個腿腳利索的小內侍,隔一會兒過來稟告一回,她這邊消息接到的倒是絲毫不慢:“……場麵總算走過啦?開始啦?皇城司尋著了好些人證?嘖嘖。”

  雲風篁用小銀匙慢慢的攪著一碗蜜沙冰,懶洋洋的說道,“罷了,大熱天的,也別再一趟趟的跑了,隻管等真相出來告訴本宮一聲就是。”

  淳嘉帝擺明了早有準備,不然也不會擺出這麽大的排場,想到這人不聲不響之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就有點暴躁。

  這會兒也沒心思去聽這場審訊中間的峰回路轉——上層都知道,這會兒公布的真相再怎麽鐵板釘釘,其實,都是各方達成協議之後的真相。

  至於真正的真相如何……嗬嗬。

  她漫不經心的朝後靠了靠,輕軟的羅袖因此滑落下去,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在水紅色衫子的映襯下,格外白的瑩然生輝,以至於四周的內侍都下意識的避了避目光。

  雲風篁思索了一番,就叫熙樂將手邊的一串葡萄賞那來報信的小內侍,“你們幾個尋個角落休憩會兒罷,來來回回的,你們不累,本宮瞧著都眼暈。”

  小內侍笑著謝恩:“謝娘娘賞,奴婢這就去告訴小陳公公。”

  於是接下來就一直沒人來打擾了,直到大半日後,午膳的飯點都快過了,陳竹才氣喘籲籲的帶著幾個小內侍回來,說道:“娘娘,事情都清楚了,鄭家小將軍踐踏青苗是有的,但其他事兒卻不是他做的。說起來奴婢還是頭一次聽聞鄉間族人之間有這等歹毒凶殘之輩,遑論還是在天子腳下……”

  “喝口茶再說罷。”雲風篁見他滿頭滿腦的汗,臉色也被曬的通紅,挑了挑眉,讓流虹斟個涼茶上去,漫不經心的撲著扇子,“左右陛下還沒說哪天動身,也不急。”

  主要是聽說鄭鳳棾的罪名隻是踐踏青苗,就知道皇帝跟鄭具的談判必然非常的順利。

  這也意味著她麵對淳嘉時越發的

  沒有底氣……

  紀氏、崔琬、驃騎大將軍……怎麽一個比一個廢物!

  占盡先手的情況下,三方加一起都被皇帝壓了下去,簡直沒有一個能打的!!!

  雲風篁在心中破口大罵,這麽著,接下來的劇情猜都可以猜到,自不急著聽陳竹稟告了。

  ……這倒不是她篤定鄭鳳棾必然是害了那陳氏合族的罪魁禍首,而是因為,如果鄭具的表現不能讓淳嘉帝滿意的話,不管這事兒是不是鄭鳳棾做的,罪名反正肯定扣他頭上!

  不然皇帝辛辛苦苦、遮遮掩掩,又要不動聲色的抓到鄭鳳棾這鄭具最心愛的義子的把柄,又要設計讓杜嵐穀這官場上出了名的耿直人出頭以拖崔琬下水,如此一番周折,圖什麽?

  給黎庶伸冤?徹查真相?賞善罰惡?

  恐怕也就是尋常百姓會信這話——在雲風篁看來,淳嘉帝或者會愛民如子,但那必然是真正大權在握後的事情了。

  在這之前,皇帝自顧不暇呢哪裏來的功夫心疼一家子普通莊戶?

  果然陳竹咕嘟咕嘟將一碗涼茶一口氣喝完,抹了抹嘴謝了恩,就說:“娘娘,鄭家小將軍那日與隨從到郊外遊玩,縱馬馳騁之下,的確踩了陳家田裏好些青苗。當時小將軍的馬跑的快,卻沒注意。後頭的家丁發現,卻是尋著那陳近行賠禮賠錢的。本來這事兒到這裏也就結束了,畢竟據皇城司多方徹查找來的人證都說,那日小將軍的馬也沒踩到幾顆苗,家丁賠的錢是綽綽有餘的。”

  “但陳氏族人裏卻有人認出了小將軍的身份……”

  “然後他們就想構陷鄭鳳棾?”雲風篁不在意的問,“真是好大的膽子!”

  陳竹賠笑道:“他們哪裏敢呢?他們卻是想著狐假虎威,打起陳近行一家子產業的主意……”

  這個故事,嗯,雖然沒有任何憑證,前頭審案的過程更是絲絲入扣環環相接簡直推演的天衣無縫,估計沒多久附近的茶館就會開講聖天子是如何明察秋毫目光如炬的為百姓伸冤——但雲風篁還是堅定的認為,這就是個故事。

  這故事是這樣的:陳近行一家子家境不算富貴,卻也是十裏八村出名的殷實。他祖上跟族裏另外一支人有著恩怨,到他這一代仍舊不相來往,而且日常見著都會沒什麽好話。

  陳氏族裏都知道此事,但覺得都是自家人,偶爾拌個嘴、打個架什麽的,耆老們嗬斥個幾句,也就算了。

  誰知道那支人裏有個狠毒貪婪的,知曉鄭鳳棾踩了陳近行家青苗又做了賠償後就返回帝京了,就想出個毒計來:串通匪人殺了陳近行合家,爾後毒啞了陳近行最漂亮的孫女兒,賣進了正在招收丫鬟的驃騎大將軍府!

  如此不但能跟匪人分一份細軟,陳近行一家子

  都死了,按照規矩,產業收歸族中,他們也能通過提前準備撈上一筆。而陳近行的孫女兒在驃騎大將軍府上,正好可以混淆視線,讓絲毫不知道此事的鄭鳳棾頂缸。

  “……陛下當堂稱讚了杜大人。”陳竹打量著雲風篁的臉色小心翼翼說,“說若非杜大人不畏權貴,趁著帝駕駕幸行宮的功夫叩道,怕是陛下壓根不知道這事兒!如此不但陳近行一家含冤九泉,連帶鄭小將軍也是被潑了髒水不自知。為此驃騎大將軍讓鄭小將軍當場拜謝杜大人呢,但杜大人沒怎麽理會他們……奴婢剛剛聽有人議論,說杜大人日後怕不要平步青雲了!”

  雲風篁笑了下,心道這是當然。

  這會兒還看不出來這杜嵐穀乃是皇帝的人,或者至少是皇帝想籠絡的人也未免太傻了。

  也是,杜嵐穀雖然是崔琬的學生,聽著仿佛一定要跟崔琬統一戰線繼續架空皇帝,其實不然。畢竟他可是淳嘉年間的進士,就算當時皇帝壓根還是個傀儡,名份上卻仍舊屬於天子門生。

  此外崔琬也不是傻的,皇帝若是一點兒起色都沒有,他的入室弟子就去投靠,興許他還會不高興,覺得是在無視自己這老師。

  但消暑宴後皇帝就開始接觸朝政了,此番又不動聲色的坑了諸臣一把……顯然不是那種好糊弄的主兒。

  崔琬再愛惜杜嵐穀,又不是就這麽一個弟子,他還有其他門生故舊,有親生子嗣,嫡親外甥鄧澄齋都在皇帝身邊這麽多人了,再被搶一個杜嵐穀又如何呢?

  反正他如今年紀是大了,距離垂老還有著距離,還能為崔氏支撐門戶。讓杜嵐穀跟鄧澄齋跟著皇帝,事情成了,崔氏將來也有著保障;事情敗了,大不了舍車保帥。

  總之都比扣著人不放,直接得罪皇帝、興許還要跟一心一意輔佐天子做個明君的學生離心的好。

  要不是看出這種苗頭,雲風篁上次也不會跟陳竹打聽這位的桑梓,讓小廚房專門給他做了幾道家鄉菜。

  當然從後頭的反饋來看,這位似乎不怎麽領情……

  不過這也沒關係,這是皇帝屬意的年輕有為的臣子,日後怕不是要封侯拜相的,要是就為幾道菜就倒向她,她也不敢相信。

  隻要皇帝不攔著她跟前朝接觸,慢慢兒來就是。

  雲風篁思索了一番,勉勵了陳竹幾句,也就打發他下去,卻吩咐流虹:“去小廚房說下,預備些個陛下愛吃的,本宮待會兒去陛下那邊瞧瞧。”

  ……這會兒前堂的皇帝不知道,即將迎來再一次“愛妃親手所做”的慰勞,還在跟鄧澄齋說著話:“……這次暫且饒鄭鳳棾一次,那陳近行一家子,著人好生安葬罷。”

  皇帝這番話說的頗為蕭索,神情也是鬱鬱,絲毫沒有剛

  剛逼著鄭具等人或妥協或退避或合作、為自己在廟堂上的權力與地位取得一個突破性進展的喜悅與意氣風發。

  鄧澄齋於是勸他不必掛懷:“那莊戶一家已然去了,就算今日公告真相,他們一家子也活不過來。左右鄭鳳棾還年輕,來日方長……臣知道陛下一番拳拳愛民之心,但非常時候,驃騎大將軍經營禁軍多年,又知進退,陛下不可不給他這個麵子。”

  皇帝歎息道:“朕豈止是為了陳近行一家麽?鄭鳳棾今年才多大?就已經作下這樣的歹毒之舉。所謂耳濡目染,你說單是鄭氏父子,這些年來戕害的無辜有多少,才會將個束發未久的義子教成這個樣子!那些受害的都是朕之子民,合該在朕的庇護之下。可朕到如今卻還要同鄭氏媾和,這……”

  “陛下,此一時彼一時。”鄧澄齋低聲道,“再說陛下親政未久,能有今日這樣的成果,已然是天資縱橫、明君之姿!況且陛下視百姓如親子,百姓又豈能不敬愛陛下如父母?做子女的,哪有不體恤父母艱難的道理呢?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了。”

  說著聲音更低,“此番真相多賴孫聿手底下的皇城司,然而皇城司如今是攝政王的人。陛下,這案子固然今朝親審,他日未必不能翻出來。”

  話音才落又覺得不對,忙描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案既是陛下親審,為著陛下聖譽……”

  他日還是另外找個理由料理鄭氏以及攝政王吧!

  但皇帝卻已搖頭,輕聲道:“本就愧對百姓,又怎可為朕之虛名,使得陳近行一家冤屈,事後也無法昭雪?他日廟堂安定,此案事實,務必原原本本、清清楚楚昭告天下!”

  他閉了閉眼,“朕對不起陳近行一家,也對不起這些年來冤死的所有黎庶……朕不能連真相都不給他們!”

  鄧澄齋沉默片刻,最終深深一揖,沉聲道:“國朝能有陛下這般君主,是為社稷黎民之幸!微臣請附驥尾,願為陛下、為國朝赴湯蹈火!雖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前堂君臣相得的一幕並未持續太久,就被飛馳而來的侍衛報信打斷:“太皇太後一行已然於兩日前抵達行宮,然而太皇太後忽患急症,皇後娘娘與母後皇太後不敢擅專,故請陛下前往,主持大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