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皇宮套路深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31 00:58      字數:3809
  因為自己剛剛起過裝暈的念頭,雲風篁定了定神,第二個念頭就是:他是不是裝的?

  為此她沒有立刻出去喊人,而是吃力的扶住淳嘉,狐疑的打量著他。

  這麽一看,她才發現,淳嘉的臉色出奇的差。

  繼承了曲太後美貌的皇帝容貌俊朗,向來麵若冠玉眸若寒星,此刻就著不遠處的燈火望去,卻見他麵色不複平常的瑩然生輝,而是一種不祥的慘白,眼底兩抹烏青,顯然是許久沒能好好兒休憩了。

  雲風篁頓時就想起來淳嘉之前雖然忙,卻也沒有說傷了身子的,他又不傻,怎麽會不知道對於一個天子,尤其是根基淺薄地位未穩的天子來說,禦體安康有多重要。

  歸根到底還是她這次險死還生的昏迷期間,他親自駐紮浣花殿,忙前忙後不說,還要照顧她膝下的四個孩子、還要追查真相,故此操勞過度。

  她醒過來後他倒是鬆口氣了,隻是……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他始終沒有機會緩口氣,將之前的虧損彌補回來。

  “……阿霽?阿霽!”雲風篁所剩不多的良心難得感到一點兒痛,她伸出手來撫著他麵頰,試探著喚了幾聲。

  昏迷之中的淳嘉眉心仍舊是微蹙的,薄唇抿的很緊,唇色很淡,毫無血色,長長的睫毛羽扇似的在眼瞼上拖出濃重的暗影,愈顯麵容蒼白,眉睫如墨,像一副精致的工筆畫卷,卻沒多少生氣。

  這讓雲風篁終於感到了驚慌,她提高聲音喊了幾句,見淳嘉仍舊合著眼毫無反應,用力咬了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去探他鼻息。

  萬幸,淳嘉呼吸雖比平常微弱了些,到底還是有的。

  隻是時斷時續,非常的不穩定。

  雲風篁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到腳踏上,又轉身扯了被子給他蓋上,這才輕手輕腳的出去。

  這個時辰諸臣已經等在宮門口預備朝會了,淳嘉暈倒的事情決計不能叫他們知道……雲風篁小心翼翼的遮掩身影,去後頭尋了清人,命她設法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喊了雁引進內殿來商量。

  “陛下這是怎麽了?!”見淳嘉躺在腳踏上蓋著被子,雁引頓時變了臉色,質問,“賢妃娘娘,剛剛陛下進來時還好端端的!”

  無怪他這麽懷疑,畢竟剛剛淳嘉進來時,不但皇帝好端端的,這寢殿也是好端端的。

  如今皇帝倒在腳踏上,寢殿裏也是一片狼藉,結合雲風篁平素的名聲,她一怒之下把皇帝砸暈的可能不是沒有。

  這也是淳嘉露在外頭的腦袋上看不出來什麽痕跡,否則雁引估計已經跑出去喊人過來將賢妃拿下了。

  “本宮也不知道,剛剛陛下還陪本宮

  一起坐在那兒說著話,忽然就倒了下來。”雲風篁冷著臉,讓他閉嘴,“不然你聲音可以更大些,叫全後宮的人都知道,叫前朝趕緊的打聽陛下禦體到底怎麽了?!”

  雁引麵色慍怒,但畢竟是禦前內侍,知道大局為重,壓著怒氣問:“那您的意思是?”

  “剛剛本宮讓人去瓊芳宮請陛下過來時,不是說了本宮不舒服麽?”雲風篁深吸了口氣,低聲道,“等會兒讓清人去請太醫來,就說是給本宮請的!然後煩請雁引公公你,去前朝給陛下告個假,理由是本宮餘毒未清,忽然發作,性命垂危……陛下不放心,故此留下來親自照顧本宮。”

  “……奴婢知道了。”雁引沉著臉,他知道雲風篁很受淳嘉寵愛,所以雖然一直對絢晴宮很客氣,但今兒個他是真心怒了,隻是礙著大局如今不好跟雲風篁翻臉,故此冷冰冰的應了一聲,就待離開。

  結果走了兩步又被雲風篁叫住:“晌午前不許稟告春慵宮跟佳善宮!”

  雁引心頭有氣,轉過頭來跟她說:“請恕奴婢不敢隱瞞兩位皇太後!雖然奴婢知道,兩位皇太後知曉真相後必然要詢問娘娘,可奴婢畢竟是伺候陛下的人,結果陛下這會兒這樣子了,奴婢連事情經過都一頭霧水,這已經是十分失職!若還不能及時稟告兩位皇太後,那陛下要奴婢做什麽?”

  雲風篁冷笑著說道:“你當本宮是怕挨罰才這麽叮囑你?你也不想想這麽大的事情,兩位皇太後就算恨不得立刻處置了本宮,這眼接骨上還能鬧大?本宮卻是怕人多口雜走漏了消息!畢竟兩位皇太後如今都臥病著,就算不曾臥病,難道還能因為本宮,大動幹戈親自來絢晴宮看望?此舉除卻容易走漏風聲、惹兩位皇太後牽腸掛肚,還有什麽用?!”

  她說到此處狐疑的打量了眼雁引,“本宮隻喚了你過來,是因為覺得你對陛下必然忠心,這會兒瞧著……怎麽你是分不清怎麽做才是有助於陛下的,還是故意的?”

  “……”雁引沉著臉,“晌午前奴婢什麽都聽娘娘的。”

  言外之意,晌午後就不一定了。

  雲風篁淡定的揮揮手,讓他趕緊去前朝那邊給淳嘉告假,自己則與清人一起,將淳嘉抬上床榻,又放下帳子:“成了,你去傳太醫罷,記得找之前那一位,隻許他一個人進來!”

  清人有點兒緊張的問:“娘娘,陛下他……?”

  “他沒事。”雲風篁此刻其實也很緊張,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亂,她一亂,底下人必定加倍的人心惶惶,所以她態度很是鎮定,“隻是這兩日操持政務累著了,等太醫過來看看就好。”

  “……噢。”清人不是很

  相信的看了眼淳嘉,總覺得這位天子臉色實在不像是沒什麽大礙的樣子,惶惶然出去找人去召太醫了。

  殿中隻剩帝妃二人,雲風篁在榻邊站了一小會兒,說不出來是後悔還是鬱悶的輕輕一歎,複轉身去看淳嘉。

  他呼吸還是微弱的很,好在沒有斷。

  微蹙的眉心望去格外的煩惱,似乎失去意識的時候,也不能完全拋開種種纏類。

  雲風篁打量了會兒,下意識的伸手去給他平複眉心的蹙痕。

  隻是剛剛給他撫平了些,淳嘉卻又下意識的皺起了眉宇。

  ……這人是有多少煩心事?

  雲風篁抿著嘴,點了點他眉心,忽然就想到,莫不是,他這會兒意識裏還在煩著如何給自己解釋?

  不不不,他剛剛不是沒機會解釋,那就是,煩著如何平息自己的憤怒?

  那她可真是作孽。

  嗯,好吧,從她決定自導自演中毒之事,對於淳嘉,就挺作孽的。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

  慈母皇太後的身份地位都太特殊了,尋常法子根本奈何不了她。

  雲風篁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防備著,她隻能先下手為強。

  這話在淳嘉的病榻前說來未免顯得過於沒良心也過於自私了,捫心自問,雲風篁最愛的到底還是自己。

  所以就算知道這麽做,不管是否瞞得過淳嘉,總歸對他不公平,她還是毫不遲疑的幹了。

  可能她這輩子都無法理解那些為了愛人忍辱負重克己讓人乃至於不顧生死的人的想法吧,在她看來,自己若是在乎自己所愛的,就更加應該好好兒活著,活著才能夠保護他們、陪伴他們以及照顧他們;若是不在乎,又何必付出?

  反正讓她為愛舍命,不,即使隻是生活在危險之中,比如說明知道袁太後的殺意卻無動於衷,她也是不答應的。

  她可以想不開自己了斷,但絕對不接受被別人當成砧板上的魚肉,肆意踐踏。

  這件事情除了對不起淳嘉之外她一點兒都不虧心,就算是對淳嘉,她覺得也是有一些理直氣壯的:誰叫他擺不平袁太後,沒法打消袁太後對她的惡感與殺機?

  但此刻對著昏迷不醒的天子雲風篁究竟覺得歉疚,忍不住撥了撥他睫毛,低聲道:“你這是什麽命?竟喜歡上我這樣的?”

  當年她跟戚九麓的婚事才定下來,江氏說服家族將她當嫡子一樣栽培,但嫡女的課程還是要上的,不同於嫡子那邊西席對她的讚賞與惋惜,謝氏專門教授嫡女的西席就很不喜歡她了。

  雲風篁至今還記得那是一位守寡多年、有著官府給立的貞節牌坊的婦人,蹙著眉,清臒又陰沉的

  麵容上滿是不讚成,跟江氏徐徐的說著:“十七小姐是極聰明的,但興許是太聰明了,難免驕傲。她打從心底裏不認可以夫為天的道理,這樣下去,怕是我教不了她什麽。”

  江氏很客氣的保證一定會管教女兒,回頭卻捧著女兒的臉,極認真的告訴她,她的想法沒錯兒:“我兒在家中何等尊貴,憑什麽去了夫家就要低人一等?你們那西席真是壞了腦子!隻可惜你們祖母喜歡她,為娘不好將人打發走,往後你在她麵前裝著點就是了,心裏清楚你自己才是最要緊的就好,可千萬別聽她的,事事以夫婿為天,嗬嗬,你夫婿要是待你好也好罷了,若是待你不好,做什麽還要捧著他?!你該想法子將人料理了,自己當家做主才是!”

  她一直都記著江氏的教導,從戚九麓到淳嘉,她愛過,也痛過,如今心裏也不是不難受,可還是忍不住,首先為自己打算。

  有時候雲風篁也感到迷惘,就是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畢竟相對於她的付出,不管是戚九麓的深情與執著,還是淳嘉的縱容跟偏袒,都有著超過。

  當年她說走就走扔下了戚九麓,如今又為了自己的安危跟前途連淳嘉的情誼百般算計……江氏一直擔心她會被辜負,可如今看來,卻是她在辜負別人。

  但讓雲風篁選擇尋常女孩子,就是那種容易被打動、願意真誠待人的同齡人的做法,她又感到巨大的惶恐。

  若果當初跟著戚九麓遠走高飛,她這輩子的喜怒哀樂也就在戚九麓身上了。

  年輕時候的激烈,真的足以燃燒起往後漫長的數十年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更遑論這背後還有兩個家族的糾葛,還有他們血脈至親的愛憎別離。

  若果她進宮之後不玩那些手段、不使那些詭計,她別說得到淳嘉的另眼看待與寵愛了,怕不早就墳上草青青。

  ……大概人各有命就是如此吧,給她千百次選擇的機會仍舊會走的路、會說的話、會做的事,會深愛與辜負的人,積累起來,就是她命運的軌跡,必然的路途。

  雲風篁自嘲的笑了笑,點了點淳嘉蒼白的唇,低聲複述道:“你這是什麽命?竟心悅我。”

  這時候外間傳來動靜,估摸著是太醫被領過來了,雲風篁遂起了身,整理裙擺,預備叮囑進門的太醫……她沒注意到,她剛剛轉過身去,病榻上的淳嘉,就無聲的睜開眼,極複雜的睨了眼她的背影,旋即合目,再次“昏迷不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