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雲風篁聽了陳兢的稟告，輕蔑一笑“皇後也未免太看不起本宮了！連她本宮都不懼，還會怕倆個小丫頭片子長大了尋仇？”

  “娘娘，那四皇女交與賈充媛撫育這事兒……？”陳兢恭敬請示，“奴婢再去中宮同皇後娘娘分說一番？”

  雲風篁卻是搖頭，道“賈氏對本宮雖然恭敬，卻沒什麽功勞……膝下能有個皇嗣就不錯了，也值得咱們為她再三再四的考慮周全？再者，皇後雖然是推托之詞，但說的也有些道理。賈氏未曾生養過，六皇女年紀小，難免嬌弱些，給她養著，她要是養的好也還罷了。若是養不好，別到時候以為本宮真是那等小氣的，容不下區區幼-童！”

  再說了，這賈氏又不是主動上門來投靠的，也是情勢所迫。

  就算之前過來謝恩說的花好稻好，雲風篁可不是很相信。

  六皇女年幼還不記事，用心養著跟親生的能有多少分別？就算長大之後知道了真相，十幾年養育之恩在這兒，再加上賈蘋葉也不是直接的殺母仇人，錯非這孩子性-子特別古怪些，不然的話，多半置氣一番，仍舊認賈氏為母的。

  可四皇女已經四歲，雖然尚且懵懂，卻記得生母了。

  她生母貴為淑妃，吃穿用度在宮禁的地位也不是賈氏能比的，這麽個孩子到了賈氏跟前，賈氏就算有心做慈母，也得看四皇女是否領情……往後少不得有求於雲風篁，這不好嗎？

  底下人過的太舒坦，誰還會花心思討好她這個貴妃娘娘！

  雲風篁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六皇女要給賈蘋葉當便宜女兒，之所以這麽說，不過是為了順水推舟做個好人罷了。

  故此轉頭就跟賈蘋葉說道“這可真是太可惜了！本宮原本看好六皇女的，那孩子生的可愛，又才滿周，哪裏知道什麽？你帶了她回去，將她養大，就是她親娘！可是四皇女都能走會跑了，可不是好糊弄的……隻是本宮如今尚在月子裏精神不濟，也擰不過皇後，卻隻能委屈你了！”

  本來賈蘋葉無子無寵，連娘家都倒台了，能夠有個皇嗣養著，眼下解了寂寞，往後有了依靠，已經欣喜若狂，是根本不敢挑三揀四也沒有那個心思挑三揀四的。

  可這會兒被雲風篁一說，頓時滿腔欣喜化為烏有，真情實意的委屈上了是啊，要說收-養-孩-子，誰不希望孩子還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抱到身邊來，等記事了，就將自己當做親娘看待？

  像貴妃膝下的秦王跟昭慶，親娘都好好兒的活著，有一位還是封了妃的呢，可倆孩子眼裏什麽時候有過各自的生母，都隻跟雲風篁親！

  賈蘋葉想想偶爾過來浣花殿請安，諸皇嗣圍著貴妃親親熱熱的樣子，羨慕之餘，對皇後忍不住生出了一番怨恨。

  甚至冒出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來若是貴妃為後……那自己的日子豈不是越發好過了？

  畢竟貴妃想安排給她的六皇女，如今落到的是平纖宜手裏。

  平纖宜可不就是皇後的人？

  賈蘋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從前後宮還以家世論高低的時候，她就不出挑，如今講究帝寵，她就更加沒指望了，畢竟父族是鄭具那一派的，貴妃垮台之後，她就失了勢，前些日子鄭具自己都涼了，那就更加不要說了。她能夠在這宮闈裏太太平平的壽終正寢，那都算是得天獨厚。

  然而她能在宮裏太平到現在，純粹靠貴妃。

  如果貴妃有個好歹，她可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好吃好喝過日子，偶爾還能揀個皇女的餡餅？

  故此她不免想著，若是貴妃能夠幹掉皇後，入主延福宮，十五皇子為儲君，那就好了……

  這時候隻是起了點心思，等將四皇女接去自己宮裏，賈蘋葉更頭疼了。

  四皇女算是被雲風篁說中了，她今年四歲，周歲三歲，已經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事情了。至少，誰才是她親娘這一點，她很清楚。

  被接到翡寒宮的一路上，她的哭聲就沒停過。

  講道理賈蘋葉膝下無所出，又不得皇帝寵愛，雖然遺憾這位皇女年紀大了點，不是六皇女那種一張白紙了，到底還是真心想做個慈祥的養母的。

  故此看到這種情況，就上去抱著哄。

  但是怎麽哄四皇女都不予理會，就嚷著要她母妃。

  賈蘋葉無奈，隻得硬著頭皮告訴她“你母妃不在宮裏了，以後本宮做你母妃，好不好啊？”

  “不好！”四皇女的生母歐陽福履出身名門望族，是堪稱高門淑女楷模的女子，就算女兒才四歲，自然也不會放任她成長為一個蠻橫霸道不講理的孩子。但架不住膝下就這麽一個女兒，難免寵溺些。所以四皇女舉止言談都很有小大人的意思，規矩禮儀也懂得，脾氣可不是軟綿綿的。

  起初她還客客氣氣的請求見生母，後來不耐煩了，就直接推開賈蘋葉，尖聲喊道，“你不是我母妃！我不要你！”

  賈蘋葉耐著性-子哄“本宮姓賈，忝為九嬪之一的充媛。你現在沒法接受本宮作為母妃，那先喚本宮‘賈母妃’如何？”

  平心而論這要求不過分，畢竟就算歐陽福履還在，四皇女見著了賈蘋葉也是要這樣稱呼的。

  但四皇女正在氣頭上，聞言將頭扭向一邊，小臉上滿是厭惡道“你隻是九嬪之一而已！我的母妃是四妃之一！你有什麽資格做我的母妃！？等回頭見著母妃，我一定要告訴母妃！”

  是的，四皇女雖然年紀尚小，宮廷等級卻很清楚。

  畢竟歐陽福履在宮中位份雖高，卻也不是橫行無忌。她高門出身，重視規矩，故而四皇女牙牙學語時，歐陽福履就開始教導她宮禁禮儀等級，免得外出時碰見高位問候不及，如皇後可能還不會跟小孩子家家的計較，雲風篁這位貴妃可就不一定了……反正歐陽福履眼裏，雲風篁這種出身，做出什麽不合身份的事情都不奇怪。

  “……你這孩子。”賈蘋葉雖然這些年來在高位跟前沒少做低伏小，但畢竟也是正兒八經的官宦人家出身，自小深得寵愛的那種，進宮之後，長年位列婕妤，看似不得意，好歹也是妃位，再加上鄭裳楚在時的照拂，其實嚴格來說，也就在雲風篁上位之後才受了幾分委屈。

  在之前，頂多就是不被重視罷了。

  此刻當著眾多下人的麵，被四皇女落了這樣的臉麵，頓時有點兒下不了台，幹巴巴的道了句，低聲道，“那，賈母妃先走了，你想吃什麽想要什麽隻管跟他們說。”

  四皇女跟生母分離多日早已思念萬分，但每每詢問左右，熟悉的侍者都是流淚不語，再不就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來敷衍。

  皇女年紀小，但也本能的感覺到有些不對，心頭本就煩躁，再加上雲風篁讓賈蘋葉接她過來當女兒，賈蘋葉怎麽可能將歐陽福履安排給四皇女的近侍一起帶上？如今四麵八方沒有一個熟悉的，環境也是頭一次見到，四皇女頓時哭的更大聲了“我要母妃！我要母妃！！！你們聽見沒有？我要我母妃嗚嗚嗚嗚嗚嗚……”

  隔壁，賈蘋葉接過近侍遞來的茶水，頭疼的捏著額角，低聲道“等會兒去召個太醫來，免得她嗓子哭出問題來。”

  “娘娘您別擔心，四皇女雖然記得生母了，可這會兒的孩子忘性也是大的。”近侍安慰道，“娘娘待她這樣好，等過些日子，她明白歐陽氏不會再回來了，自然就會同您親近了。”

  賈蘋葉苦笑，心道，要是當初按照貴妃的安排，過來的是六皇女，卻哪裏有這些麻煩？

  再說了，近侍這話都是往好處想。

  萬一這四皇女是個聰慧機靈的，一直記著歐陽福履，對她始終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這女兒養著有用嗎？

  她是淳嘉大婚時候進宮來的老人，也就是說，她跟淳嘉年紀差不多。

  就這位天子迄今的康健抖擻，她是不是一定走在天子後麵都不好說……

  那樣的話，她幹嘛受四皇女這個氣？

  ……其實主要還是雲風篁專門跟她說了養六皇女的好處以及養四皇女的壞處，這種失之交臂讓賈蘋葉不免意難平。

  偏四皇女才來就鬧上了，賈蘋葉失落失望之餘，越發怨恨皇後了。

  要不是皇後偏袒平纖宜的話，那個一張白紙的六皇女才應該是她的女兒！

  而且那必然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兒！

  但實際上，得了六皇女的平纖宜也不是很開心，她派倒是派了近侍去照顧六皇女，但自己壓根沒動，隻蹙著眉，輕聲問著麵前的心腹宮女“可知道十皇子當真沒事兒了？”

  “沒事兒了娘娘。”宮女小聲道，“陛下接到消息立刻過去的，您就算不信娘娘的手段，還能不信陛下的英明？”

  平纖宜歎著氣，說道“就是因為聽說陛下過去了，本宮才能長鬆口氣！不然，就算知道會惹皇後娘娘不喜，本宮也要去崇昌殿請安，看一看那可憐的孩子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非常擺的正自己的位子，這也是皇後當初沒有去母留子的重要緣故。

  對於十皇子才落地就被抱給皇後，甚至名份上也直接記在皇後名下，平纖宜沒有任何意見。

  畢竟，這親生兒子跟著她，不過是湮滅在眾多皇嗣之中的一員，她甚至都沒能力在將來為其爭取一個比較好的封地。

  可跟著皇後做嫡子，卻是有望東宮之選的！

  哪怕後來有了十二皇子，顧氏也好皇後也罷，必然更加偏向流著顧氏血脈的皇子，但……平纖宜也沒什麽怨恨遺憾的。

  畢竟十皇子養在皇後跟前，就算將來與帝位無緣，多半也能做個得寵的藩王。

  怎麽著都比跟著她這個生母好。

  她甚至都想過了，自己一定要汲取聖母皇太後的教訓，能忍則忍，絕對不給正宮添堵。

  免得以後自己兒子像淳嘉夾在兩位太後中間一樣的左右為難。

  反正以她的出身，能夠主持一宮，養尊處優，親生骨肉還有皇後操心前途，就很滿意了。

  對於其他，真的沒什麽要求。

  可誰能想到，皇後這樣無能呢……

  平纖宜是皇後才進宮時就分到她手底下做宮嬪的，算是皇後的嫡係了。

  顧箴對自己人一向不壞，平纖宜心裏也很敬重這位主子。可她這會兒也不得不扼腕皇後的手段……那是真的不行！

  楚王出事、十二皇子出事，如今十皇子也出事……足足三位嫡子，竟然沒有一個太平的！

  就算嫡子難免招人眼目，但一再的出岔子，也很難不讓人質疑皇後的能耐了。

  平纖宜如今牽掛著親生兒子，哪裏有心思理會什麽六皇女。

  所以再三確認十皇子平安之後，她舒了口氣，便道“本宮進去抄些經書給十皇子祈福。至於六皇女，沒辦法，皇後娘娘既然送過來了，本宮就養著罷。你們多上心，本宮沒生過皇女，卻也不怎麽會照顧。總之別叫她出了岔子，讓本宮跟皇後娘娘不好交代。”

  ……皇後對兩位皇女有著愧疚，安排之後少不得派人私下打探。

  得知賈蘋葉想跟四皇女好生相處無奈皇女不肯配合、六皇女呢還分不清生母養母但平纖宜壓根不上心，不禁無奈的歎口氣“你們說，本宮要不要提點一下平氏，讓她好好兒對待六皇女？那畢竟也是陛下的骨血。”

  左右聞言麵麵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主要是覺得這種善意根本沒必要，且不說兩位皇女如今還小，皇後為她們操心她們也不知道。等到她們到了知道的年紀，差不多也該聽到風言風語，就是皇後在逼死她們生母的事情上也有份了。到時候，這些小恩小惠，又有什麽用？

  照他們的想法，兩位皇女既然跟皇後落了恩怨，那麽不受養母寵愛支持才是好事。

  最好養的戰戰兢兢畏畏縮縮，到了年紀，找個破落戶下降了最好。

  反正淳嘉女兒多，看他的樣子，對長女還有幾分似真似假的疼愛，其他女兒換身常服跟外頭年歲仿佛的臣女一起站他跟前，他怕不都分別不出來！

  “娘娘，這樣恐怕不太好。”近侍委婉勸皇後冷靜，“平昭媛素來恭敬，心思又敏感。娘娘就算隻是好意提醒，恐怕也會讓她坐立難安的……”

  難得這平氏是個想得開的，你非要為了個六皇女去敲打她，若是因此落下芥蒂……就算將來坐上帝位的不是十皇子，但你都將十皇子養在跟前了，也沒有鏟除平氏，卻何必因此給母子倆將來的融洽埋下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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