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森林中，大妖精格裏斯·凱撒正懶散地坐在獨角獸的背上，他金黃色的長發像是瀑布一樣散落下來，同樣顏色的眼睛半閉半合。妖精不需要用雙眼審視這個世界，他們狹長的雙耳足以捕捉任何於自己有威脅的風吹草動。

  “實在是太安靜了，那些會唱歌的鳥呢？”獨角獸有些躁動不安，凱撒一邊安撫它，一邊不滿地抱怨道。

  “將軍，需要我吹奏短笛嗎？”近前的侍從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你這個蠢蛋，是嫌自己的命不夠長嗎？誰要是膽敢發出一點噪聲，我就把他的耳朵砍下來掛在樹枝上。去用最低的聲音告訴所有人，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盡可能保持安靜，森林裏要起霧了。”

  凱撒的判斷無比正確，不到一刻鍾的時間，灰蒙蒙的霧氣就籠罩了整片森林。訓練有素的伊米爾帝國的士兵們用一根緞帶係住同伴的腰，在迷霧之中摸索前進著。凱撒將軍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和以往一樣魔力高強的他負責充當引路人。

  但是這一次，身處迷霧中的他眉頭緊鎖。

  凱撒，無法辨認方向了。

  因為將軍不能停下步伐，所以從剛才開始，他就帶著隊伍在原地打轉。

  “早知道走水路了。”凱撒睜開他的雙眼，金黃色的光芒在瞳孔中心閃爍，企圖勘破迷霧之後的真相。然而除了霧，他什麽也沒能看到。

  自古以來，迷霧森林就流傳著許多傳說。其中的傳說之一，就是有關這片迷霧的。傳聞裏，一位來自東大陸的遊吟詩人曾經誤入枯木森林，迷失在無窮無盡的霧氣當中長達一天的時間。在迷霧之中，這位詩人見到了一隻體型龐大的鯨魚在霧氣中遊來遊去。

  “我吹奏黑寶石的豎笛，迷霧重重。霧氣之中，鯨魚發出淒慘的叫聲。兩輪紅色的月亮掛在天空，日出時它們消失不見，正如我的青春……”

  當詩人走出迷霧後，回到故土。他驚訝地發現，一切都已經改變。當這位詩人來到家鄉的湖邊，在清澈的水中看見了另一張麵孔。一張蒼老的，頹敗的老人的臉。

  “哦，我的青春永遠迷失在霧氣之中。他在鯨魚的腹中，一直沉睡，直到永遠。”

  傳說之所以是傳說，因為它隻在故事中發生。迷霧凱撒見過好幾次，可鯨魚他一次也沒碰到過，更別提變老了。

  但是這一次……

  喬娜被結結實實地綁在馬背上，她喋喋不休的嘴巴被紗布堵得嚴嚴實實，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而她漂亮的眼睛睜得很大，正氣憤地盯著伊米爾帝國的每一位士兵。有好幾次，她都看得士兵們心生寒意。

  迪亞被綁在另一匹馬上，他的嘴巴隻是象征性地被堵上了一小塊碎花布。伊米爾將軍在看過他空洞的雙眼後，直言說這個男人恐怕是死了。死人的嘴巴需要的不是紗布，而是鮮花。不過在森林升騰起迷霧之後，迪亞的狀態稍微複原了一些。香甜的霧氣正在麻痹他內心的痛苦，漸漸地他驚訝地忘了自己是誰。

  於是他吐出嘴裏的紗布，大聲地喊道：“水，我要喝水！”

  靜謐而詭異的迷霧中，迪亞的叫喊聲比惡魔的咆哮還要瘮人。而且在空氣中充滿水分的森林裏，他竟然開口索要水喝。立馬反應過來的士兵粗暴地扇了他一個巴掌，拉扯起迪亞的腦袋，想要讓他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一點代價。然而，這位士兵驚訝地發現，迪亞的麵色憔悴，雙唇發白，一副要死的模樣。

  這位士兵立馬就明白了，在迪亞、在所有人身上正在發生的恐怖事情。迪亞不是口渴，隻是他身上僅存的魔力莫名被抽幹了，魔力流逝地太快，讓他產生了缺水的錯覺。

  而這件事情，同樣發生在伊米爾帝國的每一位士兵和將軍的身上。

  “該死。”凱撒氣得渾身發抖，找到了迷失方向的原因——探測的魔力，都被這片迷霧貪婪地吸收了，“有誰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沒有人能夠回答將軍的問題。

  暴躁地凱撒開始指揮隊伍，進入戰備狀態。士兵們在看不見彼此的情況下，擺出了一個鐵桶的陣型。由妖精組成的牆壁一共有十層，凱撒和他的俘虜待在圓圈的中心。

  “我親愛的勇者大人，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經過一番冷靜的思考，凱撒認為眼下的這種情況多半和喬娜有關。

  “呼——”堵住嘴巴的紗布被取出，上麵沾滿了晶瑩剔透的唾液。終於能夠順暢呼吸的喬娜吐了一氣，然後說道：“一切不都一直在您的計劃之中嗎？將軍！”

  “你最好別在這種時候激怒我，人類。”

  “激怒你？你打算把我殺了嗎？”

  凱撒揚起他高傲的嘴角，這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冷酷幾分：“殺了你？不，我會選擇讓你蒙羞。我得提醒你，剔除勇者的身份，你隻是一個女人。一個處在一大堆男人之中，被五花大綁的女人。”

  “你！”

  “所以，我勸你還是把知道的都說出來的好。”

  沉默了片刻，喬娜回答了凱撒的問題：“你知道關於迷霧的傳說嗎？”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告訴我，我們已經進入了故事之中？”

  “大概率是。”

  “滿嘴都是謊話的人類！”就在凱撒揚起手中的鞭子，準備狠狠地抽打在喬娜的背上時，迷霧之中傳來一陣怪異的鳴叫聲，聽起來像是巨人躲在岩石地下發出的啜泣聲。

  不過，航海經驗豐富的凱撒將軍當然知道這不是巨人的哭泣。

  是鯨魚的叫聲。

  “快看天上！”一位士兵忘記了凱撒的訓誡，大聲叫喊著。

  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凱撒抬頭望去，看見天空之中正懸浮著兩輪妖異的紅色月亮。並且，月亮正在越變越大。

  直到“紅月”無比貼近，所有人這才意識到不存在什麽紅月。

  有的，隻是一雙布滿血色的不詳之眼。

  當然，還有張開的猩紅色的血盆大口。

  浮遊的鯨魚一口吞噬了五百個妖精。

  此時此刻，凱撒終於回想起傳說中遊吟詩人書寫的歌謠之名。

  霧之魔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