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從沒想過自己和盧象升會在如此尷尬的情形下見麵。

  新任五省總督盧象升計劃在許昌召集諸將商討剿匪事宜，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闖賊的虛實盧象升是知道的，但是官兵的虛實，盧象升可並不算了。

  按照各地報上來的文書，盧象升麾下是武德充沛，區區闖賊如果敢再南下，那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但盧象升可是從基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地方上的文書可信度有多高，盧象升心裏是壓根沒有底。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為了讓自己睡覺睡得踏實，盧象升借著許昌碰麵的機會到各地一探究竟，看一看各地的情形是否真如上報的文書一般。

  為了能看到現場的真實情況，盧象升把自己的總督行轅丟在後頭，自己帶著幾個貼身侍衛在前麵探路，來了一回大明版的微服私訪。

  隻是這一看差點沒把盧象升給氣慘了，一路走來，各州府的士卒別說齊裝滿員，實際兵力能有報告文書上的一半就不錯了。

  闖賊南下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了，可部分州縣依舊是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和闖賊離開時毫無差別，這半年多以來，多數官府是任憑這些災民自生自滅，至於朝廷的賑濟，那隻能永遠在路上。

  災民賑濟都顧不上，各地官府哪裏還顧得上整頓城防訓練士卒，在大多數官員的心裏，既然闖賊已經南下過一次了，那朝廷肯定會有所準備，所以地方政府操這個心幹嘛？一切交給上級官員去處理不香嘛？

  盧象升聽著這些話語，頓時有種想殺人的衝動，從襄陽出發進入河南和南直隸後，盧象升是越走心越慌，就眼前這狀態，如果闖賊再次南下，恐怕還得重演去年的悲劇。

  不過當盧象升進入到潁州後，突然眼前一亮，與其他地方的死氣沉沉不同，潁州境內的百姓眼中充滿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此強烈的對比讓盧象升心中很是意外，本來打定主意繞道去潁州一趟，見一見這個讓潁州恢複生機活力的潁州知州。

  可萬萬沒想到，盧象升人還未出發，燕小六就帶人把他給圍了，打算將他這個五省總督當成“探子”給活抓了。

  話說當日圍捕現場，燕小六久攻不下，隻得暫時將盧象升一行人團團圍住，本想來個火攻之法，可沒想到從裏頭射來一箭直接釘在燕小六的頭盔紅纓之上。

  這一箭讓燕小六著實心中一驚，對方既然能射中自己頭盔上的紅纓，那就意味著能取自己的性命。

  當燕小六心有餘悸地從頭上紅纓拔下那支長箭後，看到箭杆上綁了一塊布條，展開一看後心中又是一涼，感情抓間諜抓到了總督衙門頭上了，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嗎。

  闖了如此大禍，燕小六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一想到自己如果一死了之，那不是把李煥給坑了嘛，為了給李煥一個說法，燕小六隻能硬著頭皮主動承認錯誤。

  “你是說你過來是來抓探子的，那你如何就能斷定我就是探子？”聽完燕小六的一番介紹後，盧象升一臉疑惑道。

  “鎮子裏的民團教頭說鎮子裏來了一夥外鄉人，手裏帶著家夥，形跡甚是可疑。”燕小六如實交代道。

  “我們行跡很可疑？”盧象升一聽這話無語了，自己一路走來怎麽成形跡可疑了。

  “他們匯報說你吃飯給銀子。”燕小六知道這時候要想活命，就得實話實說，毫不隱瞞。

  “吃飯給銀子也有錯嗎？”盧象升更加無語了。

  “如今這世道，能騎好馬手裏還帶著家夥的，要麽是官要麽是賊，可出門在外的官軍吃飯從來不給銀子，所以村民就判斷你們是賊，而且是專門打探消息的賊軍細作。”燕小六如實回答道。

  一旁的盧象升聞言先是一樂，可細想之後就樂不出來了，吃飯給銀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沒想到就這天經地義的事情，在普通百姓眼裏反倒成了異類。

  “潁州境內每個鎮子都設有這樣的民團嗎？”盧象升生性豁達，對於此次的誤會本就沒有特別放在心上，隻是細想之後頓時有些心驚。

  一個臨泉鎮的普通百姓就能有如此警惕性，發現異常後立即通知衙門前來抓人，如果這次不是自己誤打誤撞，那是不是意味著抓到的就是真的賊軍細作。

  所以盧象升很想知道，是否隻是臨泉是這樣，還是整個潁州境內都是這樣。

  “潁州境內大一點的村鎮都設有民團，平日裏負責警戒，戰時負責打探賊軍消息和保護村民，我大哥說了要讓來犯的闖賊陷入到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說到這裏，燕小六不禁麵露得意。

  “那你大哥好大的氣魄啊。”盧象升聞言後不禁讚歎道。

  “那是自然，我大哥可是當世的大才，他說了要想打敗闖賊必須發動群眾，依靠人民，人民才是一切的根本。”燕小六一說起李煥嘴上就沒有把門的。

  “那你大哥是誰？先身居何位？”盧象升來了興致。

  如果僅僅是燕小六的吹捧，那盧象升不過是一笑了之，可自從進入到潁州之後，盧象升就發現了潁州的不一樣，想必這些差別就跟燕小六嘴裏的大哥有關。

  “我大哥是潁州守備李煥。”燕小六脫口而出道。

  隻是話一出口，燕小六就後悔了，雖然不知道眼前的盧象升就是新任五省總督，可就盧象升這氣場，燕小六就斷定盧象升絕對不是普通人。

  如今燕小六把李煥的姓名給報了出來，萬一引起盧象升的報複怎麽辦？

  “其實今天這事和我大哥一點關係沒有，是我自作主張而已，你真要處理我衝我來就行了，千萬別連累我大哥。”燕小六仗義凜然的說道。

  “你且前麵帶路，等我見到你大哥之後我再計較，如何？”盧象升執意要去潁州一趟，自然不是想著報這圍困之仇，而是想一探究竟。

  隻是這可苦了潁州城內的李煥，在聽完盧象升的自我介紹後，李煥頓時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