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會佳人
作者:令狐蒜      更新:2021-08-22 01:58      字數:4288
  李煥因為一首詩被吳知縣收為門生的事情已經在太和縣衙流傳,一幹自認為是讀書人的書吏們頓時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自己如此才華知縣老爺不賞識,反倒收一個捕快當門生,實在沒道理。

  這幾日聽說李煥在班房內用功讀書,紛紛嘲笑李煥不自量力,以為自己憋出了一首詩來就真把自己當成讀書人了。

  “哥,可別把弟兄們給拉進來,咱們這拿刀的手拿不動筆杆子,咱還是老老實實查案得了。”燕小六一聽這話頓時慌了,感覺出言阻止道。

  “沒出息,沒追求。”李煥出言鄙視道,鄙視完後繼續問道:“你說你查案,那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為這事我特意跑了一趟巡檢司,這是他們給我的單子。”燕小六說完遞過一張紙條。

  大李煥經過這幾日的查閱資料,對巡檢司倒也不陌生。

  大明初年,朝廷在各個關鍵交通要道設立巡檢司,主要負責對過往的客商進行征稅,隨著大明中後期的商業越發繁榮,巡檢司的數量也隨之增多。

  燕小六要想弄清楚這段時間有多少客商從太和縣過境,去巡檢司倒也沒跑錯地方,畢竟巡檢司可不就專門幹這個的嘛。

  “扯淡了吧,三天裏就這點東西,那太和縣碼頭上的腳夫還能去鑽窩棚,早他娘的餓死了。”李煥接過單子一看,隻見上頭隻有區區幾家客商,傻子都知道這裏頭有鬼。

  “哥的眼睛太厲害了,這單子隻能糊弄鬼呢。”燕小六說完從懷裏又掏出一張清單遞了過去。

  李煥接過單子一看,上頭所列的貨物與客商多了十倍不止,嘴裏罵道:“有這玩意不早拿出來,你這是想考驗一下我的眼力勁?”

  “哥,不是我非得分兩次,是我為後麵這張單子花了錢啊,為了弄到這單子光那桌席麵就花了我二兩銀子,吃飽喝足了還去醉仙樓裏頭點了幾個姑娘,這一趟下來,十兩銀子就沒了,你看這錢是不是給我報銷一下?”燕小六一臉欠揍的問道。

  “你小子不會借著破案的機會自己混吃混喝還混嫖吧?”李煥抬眼反問道。

  “天地良心,大哥,你是知道我的,你說我好吃可以,但我真不好色啊,要不席麵的錢就免了,你幫我把找姑娘的錢給報了就行。”燕小六一聽這個不樂意了,立即喊冤道。

  “行,隻要案子破了少不了你這幾兩銀子,關鍵是第二張單子準確度如何?。”李煥不想在這事上糾結,趕緊把話題給拉了回來。

  “大致對的上,不過巡檢司的一兄弟喝多了偷偷告訴我,他們巡檢司的頭頭肖麻子辦事忒不地道,喜歡吃獨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支走所有弟兄,自己親自去守夜,就這一晚上的油水頂的上兄弟們幹一年。”燕小六低聲回答道。

  “那他最近一次值夜是在什麽時候?”李煥追問道。

  “三天前,就咱們行動那一晚。”燕小六趕緊回答道。

  “什麽?”李煥聞言一驚,這時間太巧了,巧的讓李煥不得不懷疑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聯係。

  李煥聽說過一句話,世上沒有什麽巧合,如果有也必然因果的延續,李煥今日就想看看這話有沒有說錯。

  “你再約那人出來談一談,將肖麻子值夜的時間摸清楚,特別是本月的初三、十八,問他是否是肖麻子值夜。”李煥想了想後對燕小六吩咐道。

  “哥,上次是喝大了的情況下說漏嘴的,如今他肯定不承認啊。”燕小六一臉為難的說道。

  “那你就再請他喝一頓,如果再套不出話來就直說,巡檢司以前是歸縣尉段天德管轄,如今段天德都倒了,難道他就不替自己想想嘛?”李煥沉聲吩咐道。

  段天德倒台之後,他下麵的勢力被太和縣其他幾股勢力瓜分完畢,巡檢司這麽一塊大肥肉肯定要歸吳知縣,如果這塊肥肉到了吳知縣嘴裏,豈會再用段天德留下的人馬?

  所以肖麻子自己都快自身難保了,那保不齊底下兄弟就會有些自己的想法了。

  “大哥,明白。”燕小六當即領命而去。

  晚飯過後,燕小六立即回來複命,根據他打探到的消息,肖麻子果然在本月初三和十八有過值夜。

  “六子,你這頓飯吃的值,吃的太值了,等這案子破了以後,不光給你報銷請客的錢,就連你這個月的飯我也包了,館子隨你點怎麽樣?”李煥聞言大喜過望,當即對六子保證道。

  “哥,能不能從下個月開始,這個月可就剩五天呢?”燕小六涎著臉問道。

  “過期不算。”李煥心情大好,笑著拒絕道。

  “行吧,五天就五天,那今天也還算,晚上咱上哪吃去?”燕小六一臉悲催的問道。

  “你不是剛吃過了嘛?”

  “匆匆忙忙根本沒吃好,再說和誰吃飯也比上跟哥你吃啊。”

  “別,晚上我還有約,今晚我就不用你陪了。”

  李煥揮了揮手告別一臉鬱悶的燕小六,自己獨自一人出了縣衙。

  太陽下去已經許久了,可大街上依舊熱鬧,勞累了一天的百姓們趁著這個空閑紛紛走上街頭,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

  李煥穿過夜市再一次來到匯通客棧之前,與白天不同的是,此刻的匯通客棧早沒了白天的人氣,門口的那兩個大燈籠透著慘白的亮光,給整個匯通客棧平添了幾分蕭索之氣。

  “李捕頭,我家掌櫃的有請。”

  李煥剛來到門前,還未發話就有小廝對李煥邀請道。

  “哦?你家掌櫃的知道我要來?”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掌櫃的隻交代若是李捕頭再來無需通報,直接帶進來便是。”

  李煥不再言語,跟著這小廝進了客棧,進去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客棧遠比自己想象中大的多,迷宮一般的回廊讓李煥分不清東西南北。

  二人來到一小院前,小廝停下腳步對李煥說道:“李捕頭請進,我家掌櫃的就在裏頭恭候。”

  李煥推門而進,發現院內有一涼亭,亭內正坐著一人,定睛望去,亭內那人正是白天剛見過的柳掌櫃。

  與白日間的盛裝不同,此刻的柳如玉洗盡鉛華隻穿一襲白衣,一頭青絲隻用一根玉簪隨意挽在腦後。

  月光如華,穿過涼亭照在柳如玉身上,越發襯托的柳如玉如那月宮中的仙子一般,出塵脫俗。

  柳如玉見李煥推門而進,並不起身相迎隻是輕舒右手對李煥說道:“李捕頭,我可等你許久了。”

  “哦,柳掌櫃料到我會來?”李煥微微一笑問道。

  “哈哈,不瞞你說,巡檢司的人剛走。”柳如玉倒也爽快,絲毫不做隱瞞。

  “那柳掌櫃既然知道我要來,為何還不走?”李煥饒有興趣的問道。

  “我為何要走呢?”柳如玉微微一笑反問道。

  “哈哈,為何要走?柳掌櫃心裏恐怕比我更清楚吧?”李煥盯著柳如玉直問道。

  “不錯,我幹的事殺一千回都不夠,可我還是想賭一賭,畢竟我一個婦道人家掙下這份家業不容易,讓我丟下還真有些舍不得。”柳如玉嫣然笑道。

  “賭什麽?”李煥疑惑道。

  “賭李捕頭舍不得魚死網破,畢竟殺了我你也落不到多少好處,若是留下我李捕頭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何樂如不為呢?”柳如玉俏臉含笑望著李煥說道。

  縱使李煥久經花場,可此情此景也難免心神蕩漾,忍不住想一口答應。

  “那柳掌櫃覺得自己是賭贏了還是賭輸了?”李煥強收心神後問道。

  “我覺得我賭贏了。”

  “為何?”

  “因為若是我賭輸了這時候來的就不是李捕頭一個人了。”

  “哈哈,柳掌櫃倒是自信。”

  “沒辦法,一個弱女子想在這世道過的好一些,難免自信一些。”

  “說的也是,不過你說你賭對了,那你準備了什麽籌碼呢?”

  “每月奉上白銀兩百兩,如何?”

  “就這?”

  “李捕頭,這價格不低了,當日段天德在的時候也不過每月三百兩而已。”

  段天德當日是太和縣縣尉正經的朝廷命官,而李煥才一個小小捕頭,說破天也隻是個臨時工,柳如玉給了兩百兩這個價格確實不低。

  “低不低要看怎麽算,如果買個過路錢這價格確實不低,可如果買闖軍的生死,這價格就太低了。”

  李煥話音剛落,涼亭內的氣氛陡變,柳如玉抽出匕首頂住李煥的脖子後喝到:“你找死。”

  “你看你一姑娘家家的動什麽刀啊,女人啊這手是用來撫琴泡茶的,用來拿刀未免太大煞風景了。”李煥用手輕輕捏住匕首從自己的脖間放下。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柳如玉眯著鳳眼問道。

  “哈哈,柳掌櫃是個生意人,是生意人就知道做買賣最怕的就是虧本,柳掌櫃如今殺了我非但毫無用處,反而是引火燒身,這樣的虧本買賣柳掌櫃決計不會做。”李煥一臉篤定的分析道。

  “我隻恨沒能早下手,以致鑄成大錯。”柳如玉悵然若失,恨恨不已的說道。

  “不對,你不是沒能早下手,而是壓根就不必下手。”

  “怎麽說?”

  “這事的起因是匯通客棧的小夥計吳仁被抓,可吳仁被抓後你們慌了手腳,以為自己所做的生意已經敗露,情急之下你們請劉歪嘴進到衙門撈人,聽說撈人不成後,劉歪嘴直接讓捕快在牢裏解決了吳仁的性命,在確認吳仁已經身死後,你們為了避免暴露,又將劉歪嘴直接殺死在他屋內,我說的對嗎?”

  李煥說完見柳如玉並不否認,又繼續說道:“其實一開始我壓根就沒打算抓吳仁,隻不過是底下人捎帶手把他提溜進來,而且即便你們不出來撈人,我也打算過幾日就把這些人給放了,你說你們不是多此一舉嘛?”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這是何苦呢?”柳如玉聽完李煥的介紹,這才明白是自己故作聰明壞了大事,隻是沉思片刻後心有不甘的反問道:“即便我多此一舉,可我自認沒留下任何破綻,你是如何查出是我動的手?”

  “一開始我也沒想不通,吳仁不過是個客棧小夥計,什麽人非得置他於死地,難不成他身上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我順著吳仁這條線一直往上捋發現吳仁以前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流民,直到半年前進入匯通客棧後才開始發跡,而劉歪嘴生前用來賄賂捕快的會票也屬於匯通客棧,如此一來我不得不對你這個匯通客棧重視起來。”

  “我查了一下,匯通客棧成立不過一年多,生意卻是極好,幾乎壟斷了太和縣的大宗商品交易,當我知道匯通客棧的夥計是靠促成交易獲取傭金的時候,我特意查閱了吳仁生前留下的單據,我發現吳仁生前留下的單據中,有幾頁的日期筆記顯得格外粗一些。”

  “這能看出什麽?”

  “看出的多了,我記下這幾個日期,恰好最近一個日期就是三天前,也就是吳仁被抓的那一晚,如此巧合讓我不由得多想,為了徹底弄清楚三天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立即讓底下人去巡檢司問問看是三天內到底有多少過境的貨物,而且最好是能打聽到這些貨物的去向。”

  “底下人拿著打探到的單子來跟我匯報時說每隔一段時間,巡檢司的頭頭肖麻子就會支走旁人獨自值夜,我聽完就很是納悶,巡檢司吃拿卡要乃是常事,有什麽樣的貨物需要肖麻子這個頭頭大晚上的去值夜,後來我查了一下,肖麻子值夜的晚上必有大筆貨物發往西北,我實在有些想不通這裏頭有什麽貓膩。”

  “可你最終還是想通了不是?”

  “剛好我這幾日苦讀大明會典和塘報,我發現半年前朝廷下發了幾條不起眼的規定,其中一條就是為了避免西北闖賊繼續做大,朝廷嚴格管控流入西北的藥材、生絲和鹽鐵等物,違者以謀反罪論處,而太和恰好就在這交界線上,隻要物資出了太和就能直送到闖賊手裏。”

  “當我把這一條條線索串聯起來就不難發現事情的真相,匯通客棧借助龐大的物流從江南購買各類物資,然後由巡檢司的肖麻子親自押送出境,至於吳仁應該在這裏頭扮演一個中間人的角色,所以你們才會對吳仁的被抓如此緊張,甚至不惜冒險在衙門裏殺人也要除掉他,我說的對嗎,柳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