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徐州是南京的門戶,應派虎將把守
作者:吾誰與歸      更新:2021-11-01 10:13      字數:4819
  石彪算得上是一員悍將,他也是石亨的同鄉,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對於他而言衝鋒陷陣從來不帶皺眉,軍將,馬革裹屍耳。

  但是這類的人很怕身後來的匕首。

  幸好,這些匕首,如論什麽角度,都被陛下擋在了他們的身後。

  石彪翻身下馬,帶著人衝上了城頭,武定門的甕城很快被攻占。

  徐州是一個戰略要衝,這裏的甕城裏外有三層,北門更是有兩個馬道可供左右哨騎卒為甕城做掩護。

  攻入甕城的軍隊,往往都會被甕中捉鱉,會被甕城四麵城牆上的箭矢、弩車、火銃射成篩子。

  所以即便是王驥放了三萬人在徐州,隻要防守得當,這城池的防守不能說固若金湯,隻能算是堅不可摧。

  但是在城外大軍火把,如同火龍亮起的一瞬間,看著無數的京軍湧向了吊橋,順著階梯殺傷了城門和城牆之時,徐州城的叛軍,士氣已經徹底的瓦解了。

  或許而本就是沒有什麽士氣,更沒有什麽手段。

  第一道甕城,第二道甕城,第三道甕城,城門在喊打喊殺聲和火光聲中,緩緩打開,石亨帶著五軍營和神機營開始入城。

  四處都是火銃聲和哀嚎聲,整個徐州城硝煙彌漫,火光衝天。

  於謙一直在為石亨壓陣,一旦局勢有變,或者城外有伏兵,於謙就是石亨堅定的後背,是大軍進退的依仗。

  但是顯然於謙這個後手並沒有等來所謂的城外伏兵。

  因為對麵的作戰意誌已經徹底的瓦解了,組織度、士氣、號令旗牌全都無影無蹤。

  偃旗息鼓,敗軍之相。

  馬蹄聲陣陣,石亨帶著大軍如同狂風一樣,席卷了整個徐州,城牆被攻占、角樓被攻占、譙樓(防火的火夫、更夫)被攻占、坊門被攻占、府衙被攻占,石亨馬蹄踏處,根本沒有一合之敵。

  四處都是敗亡的叛軍,四處都是追擊的大明軍,大明軍隊走過了坊牆之外的所有街道,將所有的叛軍或者殺死,或者俘虜。

  石亨和石彪兩人,終於找到了宮聚,這個王驥手下頭號的狗腿子。

  宮聚喝大了,三個美貌女子伺候宮聚一個,這福分能小了去?

  大軍終於占領了整個春琴樓,而宮聚的大包廂裏,宮聚還在打著呼嚕,睡的正香。

  三個女子慌忙的裹著自己的身體,想要推醒身邊的大漢,告訴將軍,敵人來了!

  但是宮聚卻是隨意的推了兩下,換了個姿勢又睡了去。

  石亨揮了揮手,示意三個娼妓退下便是。

  石亨不由的想到了當初那三十軍棍。

  於謙去巡撫山外九州,石亨的一個裨將以慰軍為名,帶了不少的娼家入了軍營。

  好巧不巧,陛下那天去巡營,抓了他個現行,無論他多大的功勳,那三十軍棍結結實實。

  那天,他趴在了長凳上想了大半宿。

  那天陛下給了他一個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雄壯願景。

  至今,石亨不知道那天陛下去巡營,是得到了消息,還是巧合。但是石亨以為是得到了消息。

  但其實是巧合。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他現在看著大軍已經占領了徐州城裏裏外外,還因為酗酒昏睡不行的宮聚,內心五味陳雜。

  平時都高喊謹遵陛下聖誨,但有幾個放在心上?

  這就是軍中熏酒尋歡作樂的下場。

  石亨嗤笑的說道:“老子都摸到你床前了,你還在這睡兒。”

  “稟征叛將軍!蔣琬等定西候老兵,都被送往了隨軍太醫,太醫隊已經趕過去了。”一個掌令官匆匆而入。

  訓練有素的太醫,隨大軍出行,組織救治傷員之事。

  於謙也走進了春琴樓的大包廂,他手裏拿著一張堪輿圖說道:“這位還睡呢?”

  石亨有些無奈的說道:“可不是,叫不醒。”

  石彪悶聲悶氣的說道:“我去提桶水。”

  於謙攔住了石彪,搖頭說道:“那就讓他且睡著吧,最後一個安穩覺了。”

  於謙一如既往的仁慈。

  “我們打北門武寧門進來的,南門迎恩門已經拿下了。”於謙的意思說由北打到了南,這徐州城已經被攻破了。

  於謙點著睢寧的位置,對著石彪說道:“前將軍,明日你帶兩萬人馬至睢寧。”

  “睢寧,是徐州通往淮陰的必經之路上,戰略位置重要,睢寧城內及其周圍尚有叛軍兩千四百餘人駐守,萬分小心。”

  “明日徐州戰敗的消息必然會傳遍兩淮,睢寧城的抵抗意誌並不會太強,但是千萬不要大意。”

  “征叛將軍,你帶兩萬人馬前往蕭縣,蕭縣防備空虛,隻有一千餘人,隻要我們站穩了徐州、蕭縣、睢寧,互為犄角之勢,即便叛軍主力至宿州,也是徒歎奈何了。”

  這是早就定好的規劃,石亨點頭說道:“我沒什麽意見。”

  李永昌拿出了調兵火牌,遞給了兩位將軍。

  於謙、石亨、石彪、李永昌等人,圍在堪輿圖前,分析著局勢,一直到天亮時分,才定下了穩紮穩打的政策。

  王驥意圖快攻速戰,大皇帝更求快攻速戰,但是大河就在身側,隻要站穩了徐州,兩淮地區自然不在話下。

  才有速戰的可能。

  宮聚翻了翻身子,摸向了旁邊,卻發現身邊一個熱乎人都沒有了,他猛地睜開了眼,就看到了石亨、於謙兩人的背影,還有數名甲胄分明的緹騎站在床邊。

  “你們是什麽人!”宮聚怒吼一聲:“護衛!護衛何在!”

  於謙拍了拍手,笑著說道:“我們的宮將軍似乎睡醒了。”

  石亨看著宮聚那副驚駭、惶恐、疑惑的表情,哈哈長笑了起來!

  眾人終於滿是笑意的圍在了床頭,樂嗬嗬的說道:“某不才,大明武清侯、征叛將軍石亨。”

  “我旁邊這位,是大明文安侯、少保、總督征叛軍務、討逆將軍於謙。”

  “這位是兵仗局太監、提督講武堂內臣、監軍太監李永昌,不知宮聚可知我等三人,是何人?”

  “你醒了?”

  宮聚左右看了看,表情卻舒緩了一些,滿是不在乎的說道:“我定是在做夢,夢都反著來的,看來徐州城,固若金湯啊!”

  石亨、於謙、李永昌麵麵相覷,樂嗬嗬的看著以為是做夢的宮聚,長笑了起來。

  徐州是南京的大門,王驥應派一員虎將把守。

  王驥不派一虎,也應派一狗看門。

  如今竟然派去了一隻豬,這大門怎麽守得住?

  “前將軍,去提桶水來,讓宮將軍清醒清醒。”石亨對著石彪說道。

  有兩個親衛要去,石彪攔住了他們,自己親自去提水,這麽有趣的事兒,怎麽可以把樂趣給別人呢?

  石彪提著水桶飛奔上了樓,將整整一桶水灌在了宮聚的頭上。

  宮聚酗酒之後的那種頭痛欲裂的恍惚,在一桶水之下,變得清醒了起來,他想要大呼小叫,但是一個緹騎已經將宮聚的襪子塞進了他的嘴裏。

  “嗚嗚嗚…”

  宮聚掙紮著想要逃跑,但是被緹騎羈押,扔進了牢房裏。

  石亨帶著兩萬軍卒馬不停蹄的前往了蕭縣,石彪帶著兩萬軍前往了睢寧。

  徐州城的百姓們惶惶不安,他們昨日聽了半宿的喊殺聲,等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城頭的時候,他們才惶恐的看到了黃麾日月旗在陽光之下,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城頭的王旗已經換了,大明軍入城了。

  於謙一直坐在府衙之內,根據陛下的敕諭寫下了告示,告訴百姓們不要驚慌,大明軍是王師。

  根據陛下「常赦所不原者,不分首從鹹赦除之,悉令複業,若有負固不靖,趁機生事者,立斬不赦」的最高指示,於謙開始安定徐州地方。

  徐州城三日之內不會開坊。

  清點府庫糧草、武備庫軍械,更換府台衙門官員,掌令官會安撫百姓、宣諭陛下旨意、抓捕城中盜寇群小等等。

  三天後,太陽再次升起!

  百姓們終於走出了坊門,呆滯的看著城頭的王旗,大明軍到了,徐州,終於太平了。

  一些百姓掩麵痛哭流涕,惶恐不安的六個月的時間終於過去了。

  徐州之戰,大獲全勝。

  而王驥此時還在應天府,都督張輗、張軏剛開拔,就聽到了徐州陷落的消息,又倉皇的回到了應天府。

  李賢此時在谘政院內,看著站在台上發言的人,百無聊賴。

  發言的是蔡東攀,就是那個不學無術,滿嘴噴糞說秦亡始皇、漢亡漢武帝的蔡東攀。

  李賢很難想象,子孫不孝,還把這罪責推到前人頭上的風力,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蔡東攀還是被安插到了南京衙門,而且還做了谘政大臣,李賢用腳後跟想想就知道,這蔡東攀家裏怕是極為有錢。

  不知道輸納了多少米、粟、豆、草、鞍馬,才撈到了這麽個職位。

  李賢在南京城賣官鬻爵的目的達成了,哪還有真心當官、真心死戰的軍士?

  至今,李賢不知道王驥他們窩在南京城,到底在提防著什麽。

  蔡東攀站在台前,大聲的喊道:“燕王暴戾,燕府打進了南京城,我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當年鐵鉉見燕王時,罵不絕口,立而不跪!”

  “燕王見狀無奈,說:好一條鐵骨,既不跪朕,朕宥汝麵北而跪,亦算歸順。”

  李賢看著蔡東攀,這的確是太宗文皇帝說的話。

  當然這裏文皇帝,耍了個小心眼,奉天殿坐北朝南,若是鐵鉉麵北而跪,上朝的時候,也算是跪文皇帝了。

  這是文皇帝給鐵鉉的體麵,你忠你的建文帝,我做我的永樂皇帝,大家互相體麵一下,鬧得那麽難堪作甚?

  都是大明。

  “燕王強令一顧,終不可得,鐵鉉不跪北,乃命人將他耳鼻割下,爇肉令熟,納入鉉口,並問肉味甘否?自古無此刑法!”

  “鉉大聲道:忠臣孝子的肉,有何不甘?燕王盛怒,喝令寸磔廷中。”

  李賢立刻了然了,這個蔡東攀,就是第一句話是真的,後麵就開始了胡編亂造!

  李賢用力的敲了兩下銅鍾說道:“時間到了。”

  蔡東攀一愣說道:“我還沒說完呢,那五輪沙漏裏,不是還有沙嗎?”

  李賢看向了沙漏,用力一敲,沙漏應聲而碎,他袖子一順,將桌麵上所有的碎屑都掃落在了地上,一個小廝匆匆過來打掃幹淨。

  李賢笑著說道:“現在已經沒有了。”

  蔡東攀哪裏見過這等無賴事,他憤怒不已,但是沙漏的確沒了。

  “你話說的不對,鐵鉉怒罵,遂磔於市,何來割耳之說?”李賢知道蔡東攀想要表達什麽,但是李賢就是不讓他表達。

  他握著谘政院大印,讓你說你就說,不讓你說,你就隻能閉嘴。

  蔡東攀這是胡編亂造。

  南京法司所記,隻是說文皇帝終不可得忠臣,磔於市。

  明實錄也有載,朱棣對群臣言,每稱鉉,必言其忠。

  忠乃是禮,禮法在李賢這個儒學士眼中,是不容許如此曲解的。

  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都是品德,乃是五常之大倫。

  但是蔡東攀這話說的鐵鉉狷狂,文皇帝暴戾。

  既是對文皇帝的汙蔑,也是對鐵鉉的侮辱。

  即是對仁的曲解,也是對忠的曲解。

  這是在扛著禮法大倫的大旗,反禮法大倫。

  如此幾番曲解之後,這天底下哪還有五常禮法之大倫?

  李賢懶得跟他辯論,連上他算上,所有人都是秋後的螞蚱罷了,他拿出了一個新的五輪沙漏,笑著說道:“下一個。”

  蔡東攀悻悻,李賢是進士及第,要學問有學問,要才能有才能,他蔡東攀別說和李賢辯論,就是和劉昇辯論,都不是對手。

  谘政院吵吵鬧鬧了半晌,終於定下了幾條似是而非的政令,李賢宣布了休會。

  他走出了谘政院的時候,才知道了大明軍已經攻克了徐州城。

  應天府上下,刹那之間,變得惶惶而不安。

  李賢狂喜!

  他來到了戶部衙門,將已經清理好的黃冊和魚鱗冊,進行了一些梳理。

  他不能把所有的賬目都帶走,但是可以把總賬目私藏起來。

  他打算交給玉娘,這是功勞,可以保玉娘的命。

  玉娘說:「還說愛我,滿嘴胡說」,但李賢並不是胡說,而且玉娘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他自然要護玉娘和孩子的平安。

  這算是李賢現在唯一的念想了,陛下並不算對他在京師官邸的家人動手。

  李賢整理好了之後,前往了戎政院。

  他剛走到戎政院的時候就樂了,他看到了王驥、張輗、張軏三人,還在南京。

  陛下把徐州城都打下來了,兵鋒正在向著兩淮而去,這三人不是說帶兵馳援嗎?

  這給了徐州除了支持以外的一切支持不成?

  李賢和陛下同時產生了一個疑問,王驥到底在做什麽?大軍盤踞在京師城下到底在防備著什麽?

  直到他走到戎政院講武堂的時候,看著講武堂議事廳,掛著的堪輿圖才知道,他們究竟在防備著什麽。

  王驥歎息的說道:“我們將魏國公、寧遠伯圍困在鳳陽,但是前幾日,他們的一支奇兵突圍,流竄到了宿州一帶。”

  魏國公徐承宗,徐欽子、開國武勳首功徐達曾孫。

  魏國公世代居住在南京城,任守備。

  南京留都有一整套的官僚體係,這一套的官僚大多都是不太好處理的官吏,沒什麽才能還比較棘手,然後扔到南京賦閑。

  南京有三個最主要的官職。

  一、南京兵部尚書,參讚機務,是文臣。

  二南京鎮守太監不常設。

  三、南京守備,一般由侯伯爵,擔任守備,但是魏國公一直兼領中軍府。

  孫繼宗正是殺掉了和李賢同名同姓的南京守備豐城侯李賢,才有了機會進南京。

  李賢一直奇怪,豐城侯死了,南京軍哪裏去了?

  為什麽王驥等人一直在南京城下,感情側臥之榻還有鳳陽衛和中軍府在!

  怪不得,王驥一直在南京城內,不肯離開,他一挪窩,怕是徐顯宗和寧遠伯任禮就殺回了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