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娜的出現，對方杉峰而言是個不錯的機會。

  “助手，你覺得尤爾姆岡特‘覺醒’的根本原因在於哪裏？”

  方杉峰坐在柔軟的沙發墊上，喝著醇正的黑咖啡強打起精神。

  距離他失聯已經超過半年了，如果不是有關自身的一切信息都被屏蔽了，說不準姥姥和姥爺早就聯係學校去警局報案了——不，應該說屆時必然會有這樣的發展才是。

  現下有關方杉峰的一切資訊宛若黑洞一般，通常情況下旁人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存在，有關方杉峰的信息全都被進一步的“加密”，而不具有密鑰的其他人就不存在認知他的可能性。

  方杉峰唯一慶幸的是提前學完了初高中所有課程，不至於回到正常生活後無法跟上教學進度。按著米莉菈的說法，等到公測開始時，他就可以回歸日常，而非像社畜一樣天天加班。

  想必，有了這樣彌足可貴的經曆，苟策劃會更加熱愛學習。

  米莉菈抬了抬剛買回來的平光眼鏡，假裝自己是個沒有感情的知性助手。

  “應該是符合了作為‘人’的概念吧。”

  “首先是自我認知，其次是他人認知，最後是基礎認知。”

  “因為龍騎士將他定義為自身的延續，尤爾姆岡特在感受到強烈的情感後，尋找到屬於自身的確切定位，並將之視作龍騎士對他作為‘人’的認知，即他是作為龍騎士的兄弟誕生到世上的。”

  “雖說我們這隻是個遊戲，現在要說回創造世界，策劃你也不會有實感。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反複強調，這是一個世界的雛形，存在其對應物質和規律。”

  “純粹數據層麵的人工智能並不能作為‘覺醒’的基礎，再怎麽發展下去我們也無法將其視為通常意義的生命，但我們創造的世界更接近於‘機械飛升’，隻不過流程上是逆向的。”

  “那麽，遊戲裏的怪物和NPC，也就有了‘覺醒’的可能性。”

  方杉峰隨手將喝過咖啡的杯子往旁一扔，那杯子卻不疾不徐地回到了洗碗櫃中。

  ——自從尤爾姆岡特出現異樣後，方杉峰也隱隱有了些許的收獲，越發明白“自保”的含義。

  “那麽問題就很簡單了，我們要加強虛擬角色和玩家之間的互動才行。”

  “舉個例子，你認為莉安娜會在什麽情況下‘覺醒’？”

  助手沉思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家人……作為玩家的家人怎麽樣？”

  方杉峰詫異地挑眉，但隻是稍稍點點頭，不做過多評價。

  “很接近了，但還是有些落差。”

  有人說過，人在思考時無意識說出的話語，其實最為接近潛意識的想法。

  就跟酒後吐真言一樣，叮嚀大醉的人可不懂得隱瞞自己的心。

  所以，米莉菈內心深處，其實渴望著親情？

  這是方杉峰未曾設想過的。

  “人和人之間最初的聯係建立，就是從陌生走向熟識的過程。”方杉峰接著說道。

  “你不能一上來就跟玩家說我是你爸爸，又或說乖兒子把壓歲錢交給媽媽保管。”

  “就算你想讓別人成為你的財布，你也要先說自己很可愛才行，總該有個熟悉的過程。”

  “我們需要的是過渡到這一過程的間接關係。”

  方杉峰在白板上畫了四個圈。

  “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這五者就能詮釋主流認識中最為重要的關係。”

  “君臣象征下級對上級宣誓忠誠，典型的從屬關係；”方杉峰在第一個圈寫上“忠君”。

  然後畫了個麵目猙獰的眼鏡男，把拐杖在膝蓋上折斷的簡筆畫。

  “父子和兄弟象征血濃於水的親情，依托於血脈傳承；”第二個圈頓了頓，寫了“盡孝”。

  但想了想，方杉峰又劃掉了這兩個字，寫上“孝順/孝悌”。

  助手十分配合地寫上“他說，可以上了”、“敵我同源”。

  “夫妻是人類延續的基礎狀態，也是人類感性層麵的最直接體現；”他寫了“忍愛”。

  而後方杉峰自己笑了出來，又畫了基兔捅龍，形象躍然紙上。

  “朋友交往講究誠信禮讓，是人際圈的基礎。”最後一個圈，方杉峰寫著“禮善”。

  他愣了愣，勉強畫了個火柴人躲在牆角探頭偷看，另一個火柴人在被怪人毆打。

  助手看著有些難受，難以理解這種古老的倫理關係解釋。

  玩家和莉安娜在附屬關係上並無直接聯係，莉安娜也不是反抗軍的一員。

  血緣關係是不可能存在的，頂天五百年前是一家，甚至在古聖瑞德可能真不是。

  夫妻就更不可能了，莉安娜就那麽一個人，怎麽滿足得了群狼圍攻，田也是會耕壞的。

  ——如果你仔細看了，或許會產生疑問，為什麽前提是滿足所有人？

  尤爾姆岡特之所以反常，是因為除龍騎士外再無接觸第二者，而莉安娜顯然不可能。

  不如說，哪怕她接觸過大多數玩家，也不一定就能“覺醒”，但肯定要比一對一靠譜。

  方杉峰對助手的提問，自然建立在盡可能提高“覺醒”概率的基礎上。

  這也是助手最是難以捉摸的關鍵點：如此看來，不就隻有朋友關係可能行得通了？

  而眾所周知，朋友在很多時候，尤其是救命的關頭，靠不住的。

  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糾結是無用的。

  方杉峰又在最外麵特意畫了第五個圈，重點加粗標記。

  “天地君親師，而我們最應注重的其實是‘師’，這是第五種關係。”

  糾結片刻，他畫了老虎、蝙蝠和黑白角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個人最多效忠一位對象，除非你效忠的對象是民族或國家這類組織團體。”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聽人發號命令的，不如說有機會大多數人都想掌控領導權。

  君臣對莉安娜來說並不是在必要“一對多”前提下的良好選擇。

  “父子和兄弟不做討論，夫妻對不會影分身的人來說也太難了，而且我們要拒絕重婚。”

  方杉峰沒有說出來的是，就算你和八名異性同居，隻要你們不登記，那就是合法的。

  按照他的想法，這類人就該炮決、犬決，但他也知道年幼的自己思想多麽不成熟，很多不該他說的話他都不會去說，這甚至已經成為了一種大多數人的默契，也可以說是共識。

  “朋友的概念太過寬泛了，對玩家來說不會比早上剛買豬肉重要幾分。”

  “但師徒之間的薪火相承，卻是最為符合文明傳承的方式，大多數人都會分外重視。”

  方杉峰從抽屜中抽出了自己連夜寫好的計劃書，打著哈欠遞交到了米莉菈的手上。

  “《百萬星光計劃》，你可以先看看，覺得還行就直接施行吧。”

  “——我先去補個覺。”

  說完，方杉峰回到了房間內，一頭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