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同小可
作者:庚新      更新:2020-04-26 00:44      字數:3314
  空氣裏有一股潮濕的黴味,略有些刺鼻。

  不知何處爬來一隻碩鼠,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在微光下,透著狡黠。

  那雙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移的盯著牢房中的人。

  狄仁傑盤膝坐在牢裏,兩眼微閉。

  從商隊出事,到他被關在牢裏,已經過去足足一個時辰。

  他的心裏並不慌張,皆因為此次案情,屬於長安縣所轄。

  現在入的也是長安獄。

  不說縣君裴行儉與他的關係,就說如今長安縣不良帥蘇大為,也與他是至交好友。

  何況此案本就與他無關,他隻是一個過客,無意中被卷入罷了。

  雖說如此,但人在牢中,不免會胡思亂想。

  狄仁傑心中暗想,蘇慶芳不知是否已經安然回家。

  自己那位未來嶽丈若見她懷有身孕,而孩子的父親此時身在獄中,不知會是怎樣的表情……

  想到這裏,他不由微歎了口氣。

  搖了搖頭,他忽然又想到,為何自己被關中獄中,直到現在也沒人過來盤問?

  “奇怪。

  大理寺那邊肯定是要過問這間諜案的。

  不過那邊事務繁多,要抽調人手和杵作,估計還需要點時間。

  何況今日上元節,一些官衙裏的人早就無心做事,有些提前回家也未可知。

  但是長安縣這邊,裴行儉不應該啊,難道他手頭有別的事在忙?

  為何許久仍不見他。

  還有阿彌,阿彌怎麽也沒來?

  狄仁傑想到此處,眉頭不由微皺起來。

  莫不是自己真掉入了什麽陰謀裏?

  這次的案子,是有些古怪。

  那胡商塞給自己的黑牌究竟是何物?還有為何會是那種詭異的模樣微笑而死。

  以狄仁傑眼界見識,仍感覺十分怪異和突兀。

  對著長安開遠門微笑而死……

  總會給人一些不好的連想。

  啪嗒~

  一聲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那趴伏在油燈陰影下的碩鼠受驚,哧溜一聲逃得無影無蹤。

  狄仁傑抬首看去,隻見有數人從外麵走入進來。

  為首一人,竟有幾分熟悉。

  狄仁傑不由站起身,向那人喊道:“二哥。

  來者,正是長安縣令,裴行儉。

  跟在他身後的,有不良人,以及縣衙裏的幾名捕快。

  狄仁傑下意識多看了兩眼,發現跟在裴行儉身後的,是長安縣不良帥陳敏,善使一對鐵勾,人稱十一郎。

  “懷英。

  裴行儉快步上來,向身後道:“把門打開。

  “是。

  一名捕快得了授意,從夾間壁上取了鑰匙來。

  牢中鑰匙都是套在一個大鐵圈上,一走動,便發出嘩啦啦響起。

  等打開牢門,裴行儉毫不避諱,直接一低頭,鑽進牢裏。

  “懷英,你的案子我聽說了,但知之不詳,究竟是怎麽回事?

  “二哥,別說你,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

  “來,坐下說。

  裴行儉向他招了招手,輕輕一拂官袍下擺,席地而坐。

  狄仁傑也依樣坐下,將之前遇到的事向他說了一遍。

  “微笑而亡?

  裴行儉摸著胡須,想了想,扭頭向在牢門外候著的陳敏道:“十一郎,昨晚的案子,你還記得嗎?

  陳敏脫口而出:“對對,昨晚我們長安縣也有一樁無頭之案,摸不到半點線索,離奇之處在於,死的人一來屬於我長安縣公交署,二來平日也沒與人結怨,三者,此人死時,也是坐在家裏,微笑而死,周圍沒有任何行凶者的痕跡。

  “嘶~

  狄仁傑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同樣微笑而死?

  “是啊。

  裴行儉摸著胡須,皺眉道:“我在這長安縣數年,接手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案子,但像此次,人死的時候,麵露微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那今天在城門前的,可算是第二起了。

  狄仁傑想了想道:“二哥,我跟這案子……

  “我知道,我來前已經看過卷宗了,你主要是接手過那名胡商手裏的東西,所以被牽累,依我看,隻要查證此事與你無關,應該不妨事,不過在案情大白之前,還要委屈你在這裏多待一陣。

  裴行儉想了想又道:“大理寺那邊,一會可能還要派人過來。

  正說著,外麵隻聽有人喊:“縣君,大理寺李主薄帶人來了。

  裴行儉向狄仁傑遞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起身,轉向牢門。

  片刻之後,就見大理寺主薄李思文,帶著幾名差役、文書,從外麵走進來。

  進牢裏的時候,李思文明顯有些不適應牢房裏的氣味,微微皺了下眉。

  跟在他身旁的一名文書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向他討好的道:“主薄,要不把犯人提到外麵去審吧?

  李思文麵無表情的搖頭:“就在這裏。

  裴行儉已經迎上來,向他見禮道:“見過李主薄。

  “那位狄郎君在裏麵?我來,隻是想問他幾個問題。

  “李主薄請。

  裴行儉側身道:“大理寺日理萬機,如此忙碌,李主薄還親自跑一趟?

  “大理寺卿段寶玄已經發話,務必在開霄禁前,偵破此案。

  此話一出,裴行儉心下頓覺一震。

  那是一種沉甸甸的壓力。

  從此刻到夜間開霄禁,隔不了多少時辰了,居然要這麽短的時間內,偵破之案?

  這如何可能!

  不對,這從側麵說明,此案,非同小可。

  李思文慣常一張冷麵,進了牢裏,上下打量了一眼狄仁傑:“有些麵熟。

  “永徽元年……

  狄仁傑話沒說完,卻見李思文伸出一掌虛按,將他要說的話打斷。

  “先談公事,此地,非是敘舊的時候。

  “是。

  “那胡商,名阿巴爾,你是如何認識的?一路情狀,皆細細說與我聽。

  狄仁傑點點頭,目光掃了一眼站在稍後的二哥裴行儉,心下稍定。

  其實關在牢裏的一個時辰,他已經細細回想了一遍。

  他有過目不忘之能,當真是能把每個細節都能記得。

  但這胡商,確實一路上並無可疑形跡。

  或許有些古怪之處,但那也可能是每個人獨有之癖好,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李思文聽完點點頭:“他交給你的東西,你知道是何物嗎?

  “不知,當時我……我家仆以及蘇烈將軍的女兒,蘇慶芳也在場,他們都見到了,那胡商突然過來,將那塊黑牌塞到我手裏,我還是第一次見。

  李思文又問了幾個問題,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文書。

  此人筆走龍蛇,已經將方才的對話記入卷中。

  “好了,暫時無事了。李思文開口道:“說完公事,可以敘舊了,我聽裴縣君提起過你,永徽元年,你似乎也幫著大理寺破過一樁案子。

  “慚愧,自小就對各種奇案著迷。狄仁傑道:“我能不能向李主薄多問一句,此案與昨日公交署死的那人,是否是同一樁案子?

  李思文聽了眉頭微微一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行儉。

  裴行儉表情坦蕩,一臉風光霽月道:“李主薄應該還記得,懷英他非普通人,乃是天生獬豸之體,有神羊法冠護身,諸邪不侵。

  李思文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訝異,似乎在別處聽過此事:“神羊法冠,獬豸通靈。皋陶治獄,正大光明。

  “正是,破案之事,大可以多問一下懷英,定有收獲。

  裴行儉道:“我信懷英為人,願以官職做保,保懷英與此事無關。

  李思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開口道:“此案應與狄郎君無關……不過若想證明其清白,還是得將案子破了。

  “李主薄,若是信得過,可以讓我也參與此案。

  狄仁傑道:“永徽元年那次,我已與大理寺和長安縣合作過。

  他看了一眼窗外:“方才聽李主薄說要在霄禁之前,將此案查清,我以為,難度不小,而且大理寺卿如此重視,又提及霄禁,若我所料不差,定是有人要趁霄禁之夜,擾亂我大唐安定,甚至會做出一些駭人聽聞之事。

  李思文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狄仁傑又道:“以在下推測,若那胡商有問題,多半是突厥人的間諜探子。

  李思文沉默以對。

  “方才還聽說昨夜公交署有一人意外死於家中,也是微笑而死,在下以為,此兩案,其實是同一件案子。李主薄和大理寺卿所擔心的,依在下推測,一為突厥探子趁上元夜大肆殺戳破壞,二是上元夜陛下也會與妃嬪們在宮中慶賀,擔心陛下安危。

  三來,還不知是否有高句麗及百濟,倭人的間諜在其中生事。

  但以在下看,這些間諜隻怕早已潛入長安,昨夜公交署死的那人,若不是這些間諜內應,便是知道了某些秘密。

  而微笑死去,或許涉及某些宗教,在下聽說,一些教派都有秘藥。

  這一點,要等杵作驗證。

  一口氣說完,李思文臉上終於微有些變化。

  他點點頭:“不錯。

  能分析出這些來,不難。

  難的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從這些細微末節之事,將前因後果串連起來。

  裴行儉站在一旁雖然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向著李思文仿佛在說:如何?我推薦之人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