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 開港(二十一)
作者:素羅漢      更新:2020-03-23 02:38      字數:3239
  在富縣做縣令,好處是生發不愁,也容易結交人物,積累人脈。而壞處就是諸事紛雜,各路權貴囂張跋扈,做事不易。

  當天案發後,得到初步案情報告的來縣令意識到案子不於是他親自坐著轎子來到了現場。

  從頭到尾看完現場,聽完捕頭和仵作的案情匯報後,來縣令這才打道回府。在福州城裏做過首任縣令的他,很清楚這事沒完。他現在沒必要下結論,還是把這起案子前前後後的糾葛搞清楚再說。

  回到縣衙,縣令老爺在刑名師爺的陪同下,先是單獨召見了消息靈通的曹捕頭。雙方細談一番後,來老爺總算搞明白了謝員外被殺的前因後果。

  打發走曹捕頭後,經常要bnn盜搶案件,早就對打行深惡痛絕的縣令老爺狠狠拍了桌子:“又是這幫混賬行子!今次定要嚴辦鄧虎!”

  “東翁。”一旁的刑名師爺撚著胡須:“那鄧虎是個刁滑的,嚴辦與否,且等等消息再說。若是那幫苦主不依不饒,東翁再借勢動手不遲。”

  師爺的意思很簡單:不要輕舉妄動。

  因為鄧虎不是那麽好辦的。此輩作惡多年,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逃避政府打擊的能力很強。鄧虎不光和各路衙役盜匪劣紳訟棍有勾連,手下還有n多頂缸的地痞,所以縣衙雖說經常逮捕鄧虎的小弟,但從來沒有拘捕過鄧虎本人。

  這個級別的大賊,縣令別說沒有死證,即便是有了,也要考慮抓不抓得來,抓來了能不能定罪,定完罪會不會引起刁民鬧事明明是需要省廳督辦的案子,在封建社會這種薄弱的控製力下,卻隻能由縣局辦,這個是很難的。

  “唉,施展不開啊。”來縣令對這種縛手縛腳的社會局麵是深有感觸的,所以他也是感歎一聲。堂堂兩榜進士,七品正堂,要辦一個大賊都要考慮這麽多首尾,真真是世道艱難。

  “依學生看,那鄧虎此次是有難了。”這個時候,刑名師爺反倒比東家有信心。

  “哦,此話怎講?”

  “東翁,莫忘了前幾日辦的那夥賊娃子。”

  “哦”來方煒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師爺的意思:“失道寡助?嗬嗬,且看吧”

  於是縣衙這邊就進入了不溫不火的正常辦案程序:走流程。

  而後各方麵的壓力很快就傳導了過來。

  在謝員外被殺這件事上,比家屬更激動的是酒樓聯盟的其他東主們。

  之前是普通的商業競爭,說白了就是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遊戲:互相潑些髒水,使些手段,死幾條螻蟻的命,為最終談判爭取籌碼。

  而當謝員外死後,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無底線競爭?勞資談判尤因把斯特恩推下了樓?這太玄幻了!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這種惡劣行為已經觸碰了東主們的底線,兔死狐悲之下,這幫人也正式就此事報了官。

  報官是一種姿態,表明的是將事件曝光,決不妥協的態度:東主們已經不打算和張屠戶鄧虎之流再玩什麽把戲了,這次就是要見官,寧可花費巨大的代價,也要將敢於威脅到他們性命的人弄死。

  於是繼謝家的苦主後,來縣令又在花廳親切接見了酒樓聯盟的代表,並且表示一定要將凶徒嚴懲不貸,還各位東主一個朗朗乾坤。

  接下來上門的就有趣了:張屠戶。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麽張屠戶是打死也不會去找鄧虎辦事的。

  張屠戶這幫人雖說有欺行霸市的嫌疑,但從根本上來說,他們的主業還是殺豬賣肉。屠宰行的各家成員都是肉鋪老板,是過日子的良民,和鄧虎那種s完全是兩個概念。

  所以當身高體胖,形象威猛直追鎮關西的張屠戶得知謝員外被鄧虎幹了後,當場就給他嚇尿了。

  這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巨大的商業危機:酒樓聯盟再也不會買他的豬了。

  反應過來的張盟主當即開始跳腳大罵,一邊在嘴中狠幹鄧虎的老娘,一邊召集人手,將鄧虎的手下全部從藏身地趕了出去。

  做完切割準備後,張屠戶趕緊備下厚禮,請了城裏最大牌的中人,去到那些東主和謝家一一解釋。

  在言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完全被鄧虎給坑了的同時張屠戶還代表屠宰行做出了承諾:這一鋪他認栽,今次的生豬價格就按照酒樓聯盟的意思走,他絕無二話。

  采取了種種危機公關的手段,盡管謝家人還是對張屠戶喊打喊殺,但是酒樓聯盟的其他東主在利益麵前,還是暫時被張屠戶穩住了。

  這邊搞定後,張屠戶又連夜扛著銀子跑去了縣衙,跪在縣尊麵前大呼喊冤,指天畫地地剖析了自己的心路曆程,聲嘶力竭地指出鄧虎是個下流胚子,他與此獠不同戴天!

  至此,本案所有利益方的態度縣衙都已經掌握清楚。眼看著輿論方麵開始有利後,縣尊這邊也正式放出話來:三天後的放告日審理謝員外被殺一案。

  就在縣城裏吵吵鬧鬧的同時,此案的始作俑者,殺人凶手,鄧虎同誌,已經在城外的宅子裏安營紮寨了。

  撤退到城外這種事,鄧掌櫃已經有年頭沒做過了。然而這一次不一樣,不撤退不成了。

  得知謝員外被殺的消息後,鄧虎一開始也沒有很在意:關老子何事?然而當第二波消息傳來後,鄧掌櫃當場也傻眼了:什麽,地上有血字?

  不久後,第三波詳情出來了,然後鄧虎第一時間就弄明白了了是誰在背後搞鬼那幾個死在謝家外宅的,正是他一月前派去熊宅搗亂的手下。

  怒不可遏的鄧虎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澄清然而當他冷靜下來後,卻發現自己現在要做的是撤退。

  至於說澄清,曾經接過不少栽贓陷害的生意,在這方麵有豐富經驗的鄧虎,很快意識到這條毒計的狠辣之處:沒人會相信他的解釋,血字和手下親信的屍首已經將他牢牢釘住了。

  意識到情況不妙,對危險有相當直覺的鄧虎,當即率人出了城,在一處比較隱蔽的院落裏駐紮了下來,然後他開始瘋狂打探消息。

  壞消息陸續而來:謝家人暴怒、酒樓聯盟暴怒、張屠戶翻了臉,把派去幫忙的弟兄們全部趕了出去

  最讓鄧虎頭痛的是縣衙。據線人說,這次的事縣尊同樣大怒,準備嚴辦。

  到了這時候,鄧虎反而不急了。

  既然城裏已經鬧翻了天,大批有錢有勢的連帶縣尊都要辦他,那麽就意味著找訟棍、找頂缸的、還有找一些劣紳幫忙說和這些軟辦法已經沒用了。

  慣常用來脫罪的辦法既然不頂用,那麽就隻有硬扛了。所謂硬扛,說白了就是拖延時間,先蟄伏起來,等到事態平穩下來之後,再慢慢挽回聲譽,擺平事件。

  鄧虎對這一套是很熟悉的,當年他還沒有做大的時候,通常犯了事之後也是要出外躲一躲的。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後,居然被人栽贓,不得不再次出城暫避一二這讓他對熊道恨之入骨。

  當然,到了鄧虎這個咖位,即便是現在他躲進了城外的秘宅,但日後他也不可能像小賊一樣悄無聲息。他必須時不時要鬧出點動靜來,以便告訴對頭和某些同行,他老人家不在江湖,但江湖依舊有他老人家的傳說。

  這樣做是必須的:他在城裏還有宅地、家眷、產業和小弟,不鬧出點動靜的話,人心就要散掉,家宅也會不寧。

  所以這兩天鄧虎在密切注意案子的同時,還派人去了太湖。作為江南地區排行第一的罪犯聚集地,百裏太湖中有太多的盜匪隊伍了。

  而像鄧虎這種黑老大,自然是和太湖中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他這次打算招引一批人馬過來,瞅準時機在縣城內外做幾票大的,好用來給縣太爺打聲招呼。

  三天後,縣衙放告之日。來縣尊全套官服,起座升堂,開始一一處理這些天積壓下的案子。而第一個處理的,就是謝員外這一出。

  縣尊辦案的流程很標準。先是喚了捕頭上堂,公開聽取了案件詳情後,又喚了仵作上堂。這些流程走完後,接下來上堂的就是謝家的長子,二子還有訟師。

  在聽取了謝家訟師的念狀後,縣尊便接了謝家人控告鄧虎的狀子。接下來老爺又喚了酒樓聯盟的代表盧東家、訟師、還有案發當夜被打斷腿的運豬夥計上堂。這些人的流程走完後,縣令同樣接了他們控告鄧虎的狀紙。

  到了這一步,案子的取證工作還不算完。接下來縣太爺還要傳喚汙點證人:張屠戶。

  張屠戶今天早早就在堂下候著了。等到上堂後,他自然將事情來了個一推六二五。事實上他也不用誇張什麽,反正謝老爺就是鄧虎殺的,這個大家都知道,所以他隻需要指證鄧虎殺人就可以了。

  當張屠戶下堂後,縣令這邊的取證流程就算是全部走完。而下一步自然就是傳喚當事人鄧虎到堂詢問案情,於是來縣令當場便簽發了傳喚草民鄧虎的“勾票”,命曹捕頭即刻出發,去將那鄧虎帶回縣衙待勘。11